我的父亲呦
文:我是素颜
生儿子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他在外头做工,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艰辛,想给儿子做一身棉衣裤,想起娘家种着棉花,我和母亲张口:给我几斤棉花吧,给小兵做一身棉衣棉裤。
母亲满满地吸了一口烟,摇摇头:早卖光了,你不是不知道,家里没收入,就靠着田里这些庄稼收入过活呢。
回家时,在村口看到了父亲,递给我一个包裹,松松的软软的,是棉花:拿着,别让你娘知道。
爹!我落泪。
这孩儿,哭啥?快回吧,小兵在家等着呢。
夜很深了,我却睡不着,想起出嫁前夕,夜里我准备睡觉,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谁啊?我问。
我。是父亲的声音。
我开开门,父亲迈进脚进来,就站在门口,看着我,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伸手,从外套里面的一个夹层里,掏出零零散散的一堆挤压在一起的钞票,估摸着有百八十块,往我手里塞。
爹,您这是做甚了,我还缺这个钱?您自己留着花吧。
我怎么能要父亲的私房钱,他背着母亲攒这些私房钱,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拿着,拿着。这是爹的心意。分明听见父亲的声音带了颤音,看不见的泪花花一定在父亲的眼睛里打转转。
那我收了。我也红了眼睛。
别和你娘说,她不知道。父亲嘱咐了一句,出去了。
我的父亲呦后来,家里生活条件好了很多,每次回娘家,给母亲孝敬钱,也会偷偷塞钱给父亲,让父亲零花:甭告诉娘,这是给你零花的。父亲咧嘴笑,开心地应承着:好嘞,走,小兵,外外给你买好吃吃去。
在屋里的母亲听见了,冲着父亲嚷嚷:马上要开饭了,买什么好吃的,不许去,一会吃不下饭。就会惯孩子这些坏毛病。父亲应着,冲小兵眨眨眼睛,瞧没声地溜出去了。
母亲过七十岁生日,我们姐妹商量着给母亲过得排场一点,到饭店吃饭,还买了一个大蛋糕。席间,孩子们给母亲戴上了寿星帽,还唱起了生日快乐歌。看到父亲眼气巴巴地张望,充满了羡慕。
爹,等您过生日,我们也这么给您过一个。我说。
好嘞。父亲第一次那么痛快地高声应承着。看得出,父亲是特别渴望的,他很少这样发声的,那么的高昂有力。
其实我们谁都不太记得父亲的生日,知道父亲是寒冬出生的,比母亲要晚三俩月,至于到底是哪天,大概除了父亲自己,连母亲也不记得。因为从来没有人给父亲过过生日。
直到那一天,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你爹走了,回来吧。
去哪了?我就回去?这电话打的。我问母亲:我爹能去哪了,我回去干吗?
我的父亲呦上天堂了。母亲在电话那头说得轻描淡写,我在电话这头听的如坠深渊,怎么会,父亲身体一向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回家,看到了躺在炕上的父亲,一脸的安详,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爹,您别吓我,赶紧起来,地里的玉米还等您割呢。父亲睡着了,无论我怎么呼喊祈求哭泣,他都不会醒来了。父亲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再也没有醒来。
收拾父亲的衣服,从衣服里面跌出来一个本本,没有想到父亲还记日记呢。
哦,我依稀记得父亲高小毕业,是半个文化人。难怪父亲把街上捡到的报纸抹平糊在了墙壁上,一层又一层的,父亲在读报呢。难怪父亲把孩子们不看的书,都码得整整齐齐的藏在角落里,有空闲,父亲会翻看呢。父亲从来不敢当着母亲的面看书,母亲会生气,会把父亲手中的书撕掉扔进柴火里当柴火做了饭。
父亲的本本里掉出来几张红色的百元钞票,一共有八百元。
居然还藏私房钱。母亲把父亲藏着的钱叠好,放进自己藏钱的柜子里: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多钱,我一点没察觉。你爹焉焉的,还真行,有这个小心眼。
我爹记日记,您知道吗?我问母亲。
见他鬼画呢,谁知道写些什么。我问过,他说记收成,什么时候该种什么,他底清。
哦!我把父亲藏在柜子里的本子都翻了出来,看到在12月4号的日记,我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心痛极了。
父亲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女儿说要给我过生日的,大概她们都忘记了。我想给女儿打个电话,可是说什么呢?算了。
为父亲补了一个大大的蛋糕,摆在了供桌上,看到父亲微笑的样子,像是对我说话:闺女,爹高兴呢,你记得爹的生日呢。
没了父亲,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了,手脚也慢了许多,正是秋收的季节,地里的庄稼还没有收完,我们姐们都回来帮助母亲秋收。
要是你爹在呀,那里用的着你们碍手碍脚的。母亲说。
我的父亲呦要是你爹在呀,羊圈早就出完了。
要是你爹在呀,炭火都埋好了。
要是你爹在呀,我什么心都不用操。
要是你爹在呀。这话成了母亲的口头禅,见面第一句话,一定是这句。
母亲再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她变成了一个软弱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走起路来也变得慢吞吞的了,还经常忘记事情。
母亲的庄稼还种着,我们劝她甭种了,在我们几个姐妹家轮流养老,母亲不依:你爹要在呀,一定会和我说,地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咋能荒了呢。
此时,娘坐在爹做的柳木小凳上,吸着烟,花白的头发在微风的吹拂下,凌乱地 飞舞着。脚边的筐子里摆着浅浅的一层刚遮住底部的辣椒。
他爹,你来了?
来了,我来接你走的。
走吧,走吧,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田野里到处是金灿灿的果实,这个季节喜人呢。
远方,夕阳落到了山后,夜色渐渐地浓了,回家喽,回家喽。
我分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闺女,我和你娘先回去了,你们慢点走,别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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