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林读《诗境浅说》十一
过香积寺 ［王维］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前录李杜诗，有磊落英多之气，以下王孟诗，皆清微淡远之音。天风海涛，一变而为吹花嚼蕊。作诗者心境不同，诗格随之而异，各臻其妙也。此诗写赴寺道中山景 ，在题前盘绕 。先言行云峰数里 ，尚未到寺 。三四句言此数里中 ，古木夹道 ，寂无人迹 ，惟闻钟声出林霭间 ，而不知闻根在何处 ，有天际清都之想 。与常建之 “惟闻钟磬音 ” ，同一静趣 。五句言山泉遇危石阻之 ，乃吞吐盘薄而下 ，以 “咽 ”字状之 。六句言烈日当空 ，而万松浓荫 ，但觉清凉 ，以 “冷 ”字状之 。非特善写物状 ，兼写山中闻见 ，清绝尘寰 。末句归到山寺 ，言龙归潭静 ，见禅理高深也 。常建过破山寺 ，咏寺中静趣 ，此咏寺外幽景 ，皆不从本寺落笔。游山寺者，可知所着想矣。
古人评诗时常用“诗眼”的说法，所谓“诗眼”往往是指一句诗中最精炼传神的一个字。“泉声咽危石, 日色冷青松.”“咽”与“冷”作为本诗的诗眼应该没什么疑问，“咽”字下得极准确、生动、传神。诗人以“冷”字形容日色，更新奇绝妙。这十个字，把泉声、危石、日色、青松四个意象有机地组合在一起，使日色之凄冷与泉声的幽咽相互衬托，深僻冷寂之境界全出。“咽”字绘泉声，非但没有冲淡整个环境的平静，反而增添了深山丛林的幽静，与“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等诗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冷”字绘日色，以感觉写视觉，融孤寂之情入阴冷之景，妙化无垠，诚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所以说，第三联两句中的“咽”“冷”二宇，精炼传神，堪称“诗眼”。赵殿成评论说：“下一‘咽’字，则幽静之状恍然；著一‘冷’字，则深僻之景若见。昔人所谓诗眼是也。
“日色冷青松”一句，还巧妙地运用了“通感”的手法。“日色”是视觉意象，诗人却用触觉感受的“冷”来形容它，使视觉向触觉转移，从而相互交通，这就更深刻更奇妙地表现出幽僻的感受。在唐代诗人中，王维是比较早地并且成功地将通感运用于诗歌创作的。王维的诗，不只是“诗中有画”，而且往在“诗中有道”。特别是他晚年沉湎于佛家的空寂心境之中，诗中的“道”，即禅理、禅趣尤浓。这首诗描写深山古寺的环境：古木 、云峰、渺无人迹的山径、被危石阻遏的幽咽泉声、照在深苍松林上的凄冷日色，还有空寂曲折的潭岸，都是那么萧瑟、幽冷、阗寂，给人以远离世间尘嚣之感。这既是诗人赴寺途中实见实闻的景物，也是他出世的禅寂心境的写照。诗人正是要一步一步地引领读者进入他所企求的无烦扰的寂静禅境。
这里再插播一个关于香积寺的轶事：
香积寺建于唐中宗李显神龙二年（公元706年），是中国净土宗祖庭。净土宗提倡众生诵念“阿弥陀佛”，众生死后，则可往生“西方净土”。
天宝十五年（756年）六月，镇守潼关的哥舒翰出兵，曾经横扫西域的哥舒翰兵败灵宝，被安禄山俘获，长安门户洞开。安史之乱的叛军占领长安，六月十三日凌晨，唐玄宗逃离长安，至马嵬坡，贵妃死，玄宗入蜀。唐王朝岌岌可危。
第二年，历史的镜头缓缓转向长安城南的香积寺。757年的九月十二日，香积寺成为安史之乱的焦点战场。唐王朝朔方军大将郭子仪以天下兵马副元帅之职，率军15万，借回纥兵4000人对叛军占领的长安发动第二次进，号称20万，由凤翔(今属陕西)出发，向长安推进攻。临行时，郭子仪对皇上说，“此行如果不能获胜，臣将以死谢罪”。
二十七日，进至长安城西香积寺北、沣水以东地区。唐军接受在清渠被叛军步骑夹击失败的教训，加大纵深部署，加强翼侧掩护，以李嗣业为前军，郭子仪为中军，王思礼为后军。长安叛军10万列阵于唐军之北。开战后，敌骁将安守忠、李归仁率精骑突入唐军阵中，大阵将乱。李嗣业见部众溃乱，高喊：“今日不以身饵敌，军无遗矣”，“乃肉袒持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奋击。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执陌刀的步兵“如墙而进”，终于力挽狂澜。都知兵马使王难得为救其裨将，被叛军射中眉骨；垂下的眼皮遮住了眼睛，他拔出箭，扯下眼皮，血流满面，仍忍痛力战。此时，安军埋伏于阵东的精骑，企图袭击唐军侧后。唐军侦骑发现后，朔方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率回纥骑兵4000，一举将其大部歼灭；接著仆固怀恩军又迂回至安军阵后，与唐军主力前后夹击安军。双方自中午一直厮杀到傍晚，唐军大获全胜，歼叛军6万余人，安军大败,溃逃长安城内。仆固怀恩判断安军必将弃城逃跑，多次建议率部追击。李俶以激战终日，部队甚疲为由，未予采纳，致使叛军将领安守忠、李归仁、张通儒、田干真等乘夜东撤。二十八日，唐军收复长安。
香积寺之战后不久，曾被迫担任伪职的王维被唐军收系狱中，那年，他56岁。4年之后，王维去世。去世前，他写信给朋友，敦厉“奉佛修心之旨”，而后“舍笔而绝”。
所幸，香积寺的静谧一直在王维的《过香积寺》中流淌了下来，在袅袅的烟气中，薄暮时，看着黄昏落日，是否每个人，都会萌生出向往宁静与平和的善心来呢？
檀林读《诗境浅说》十一
本期作业：写一首描写宗教场所（佛寺、道观、教堂、清真寺）的五律（韵部不限），要求有能用新的意象和通感的修辞方法来表达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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