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曰。佛何因缘说于佛性。答曰。如来为除五种过失……一为令众生离下劣心者。有诸众生未闻佛说有佛性理。不知自身必当有得佛义故。于此身起下劣想。不能发菩提心。今欲令其发心。舍下劣意故。说众生悉有佛性。
——世亲菩萨《佛性论》
本文先将佛学的因果观念区别于科学主义的因果关系,并论述科学主义的因果关系不适合于人的生活,而佛学的因果观念则是人摆脱苦难的途径。
本文接着论述了社会文化对个体生命存在的扭曲。这一扭曲发生的方式是科学主义因果关系的方式。基于扭曲的情况,本文借助空性,揭示这种扭曲的虚妄颠倒。
最后,本文讨论了佛学因果观念能揭示存在的缘起性空的性质,在与存在主义的对话中论述:存在不是实体,也不是虚无。
本文的以原始佛教的十二因缘作为理论背景,证明佛学的空性在佛学史的一贯性,也证明了佛学对个体生命的关怀。
盆小猪手绘《你才是兔子》系列之《怀素才没空写自叙帖呢》(一)佛学的因果观念不是科学主义的因果关系
佛学所说的因果,并非科学和逻辑所说的因果必然联系。
科学的因果论是工具理性的思想。工具理性是向外界求索规律的同时,将认识所得出的思想作为规律。工具理性适用于生产,但它不涉及对人生的思考。
在经院哲学的教条化的哲学流派划分中,唯物论、唯心论和二元论无不以物质与精神这两类现象的二元对立为前提,并以阐释物质与精神的存在为旨归。
工具理性的因果论正是这些哲学流派研究问题的方法。
在这一情形中,哲学堕落为工具理性,将精神作为物质的本体是必然的归宿。这一结果与因果论这一本身就错误的方法脱不了干系。
在社会文化和个体心理上表现的、工具理性的物我关系,是颠倒妄想。
因为个体心理和文化的互动并不呈现工具理性所体现的因果必然,反而自大而错误的工具理性可以在文化和心理的改造中证实自身的“正确”。
这样使得工具理性不能被证伪,于是工具理性的因果律失去了科学性。
正是个体以工具理性来塑造文化,才使文化中的物我对立在寻求统一的过程中造就了“主宰者”。
唯物论、唯心论和二元论的发展无不以一种主宰作为是者,即世界的本原和主宰。这个本原必然化作神知。
文化中被塑造的主宰转而主宰着个体的生命。个体的存在因而更加苦难深重。
佛学提出的十二因缘和八苦,是针对具体的个体的生命的存在,于是,能解决对个体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能从个体的存在追溯至具体的文化结构。
所以,佛学的因果观念能对于个体和文化产生具体的作用。
个体的生命存在是个体认知得以存在的前提。因此十二因缘从生入手,避免了去认知那些认知能力以外的臆想的错误道路,比如“梵”和“上帝”这类臆想。
佛学的因果是用于描述事物由它物引发,并不由主宰和规律支配的世界的存在状态。这是我空与法空的另一种说法,是对空性、佛性的诠释。
主宰与规律的思想,包括科学所说的因果必然联系,这些思想,都与佛学空性的“法我空”相对立。
十二因缘起于生,说明一切的因种于人的生命的存在。人由因缘所生的苦,以及人心中的无明,都是生命存在所引发的生存状态。
只要有生命存在,生存状态就必然伴随而存在。人只要活着,就会承受因果的苦难与业报。
以十二因缘解释人生之苦,并不是要把苦难的根源指向外在世界。若是苦难来源于外在世界,那么对苦难的解脱必然依赖于外在世界的主宰。这样有悖于佛学诸法无我法印。
人生之苦来源于人生本身,于是烦恼如冰菩提如水,人才能通过对自己佛性的证悟来解脱苦难。
十二因缘所表达的佛学的因果观念,是以对人生和生命的正确认知方式为前提,是对文化与心理造成的错误认知的矫正。
十二因缘所描述的生存状态的表象,在引发新的苦难的过程中,具有了对于个体心理而言的实在性意义。
例如刀刃切肤之痛和离别剜心之苦,都因个体不由自主的心身反应而真切实在。作为生物的人类个体为适应环境而进化的感官官能,让环境的刺激牵动生存的本能,来做出应激反应。
这种实在性,来源于个体新的苦难的切身体会的真实感,同时,来源于个体生命存在状态的真实感。
这种建立在真实感基础上的实在性意义,使一些本来只属于价值取向层面的意义联系上了一种被认为真实的实在。
个体的生存环境由自然环境转化为社会环境。社会关系和意识形态的冲突,会激发个体的本能,让个体的身心反应产生与物理刺激一样的真实感。
生存状态只是个体生命存在的状态,状态是表象的集合。生存状态本身取决于生命的存在。
但是,当社会意义具有了感官的实在性基础,个体生存状态的表象便不再停留于表象的范畴。它通过生命的生存本能,潜入了生存的核心之中。
于是,个体生命的存在转而依赖于生存方式。
生命属于存在,而不是存在者,因为生命是个体物质基础的机能。具有生命的个体才是存在者。
生存方式是生命个体与外界的存在者发生物质和能量交换的模式,生存方式连接着存在者。
生命的存在为了让自己得以实现,只有将自己的存在寄托于存在者。
个体的实在性意义将生存状态的表象拉入生存状态本身的意义,即生命的存在之中,于是,从属于生存状态中的、人生在世的诸多苦难,便因生存状态对生命的不可分离而在生命的持续中成为了个体全部的人生。
这样的人生的全部意义,便不再停留于生命的存在之中。这些人生中的意义,随着个体生存状态所引发的反应,全部付诸个体的心理活动,成为了个体六根六尘相缘而幻化的名相。
(二)佛性与实体的对立
因缘生果,这一模式由外界与个体认知所共同持有,于是,让个体的心理世界契合于外在世界,同时,也让外在世界与个体心理幻化的世界迷失了界线。
因果的线索穿起了个体认知与世界,连起了真实与虚妄,阐释着生命与人生。
佛学的因果观念里,世界观与认识论得到了圆融。这一圆融为个体的解脱和识对性空的证悟奠定了理论基础,并提供了切入点。
人由世间的苦难到心上的苦难,终不过苦海无涯里徜徉过往。
人因人生的经历,在际遇中遭逢世事,终牵动心与情。若没有遭遇,心便不得向人显现。心体若不明,人便不会感受到个体生命的存在。这个过程中的人,初见实在,再证存在。最终实在无我,于是存在性空。
以上就是佛学的因果观念中的十二因缘与十二处在原始佛教阶段的意义。
佛学对佛性的判断,针对我执而言,其实是让生命的存在摆脱存在者的幻象的禁锢,超脱存在本身的局限,于涅槃中证得解脱。
实体观念为什么不能帮助个体获得解脱?
没有自觉的意识,个体的存在便湮没于冰冷的世界里。当个体寻求自己的实体,他才会让他的人生成为寻找生命存在的旅程。
存在不是已在,存在是在永远到不了的过程中完成自身的意义,因为被追寻的实体并不是真实的实在,所以让存在具有意义的追寻便永远无法停止。
生命状态中的存在是在生命实体的不在中成就另一种存在的意义。对实体的执着是对生命存在的曲解。
实体并不能让个体生命的存在真正具有意义。
作为存在者的生命个体的解脱,指向了个体的生命的存在。个体生命存在所具有的意义,对抗着生命个体作为存在者所遭受的苦难。
从生存状态来立论的佛学的因果观念,其价值,指向个体生命存在所衍生的人生与生活的意义。
生存本身必然引发诸多无明与苦难,个体生活与人生在承载这些苦难与无明的同时,为从苦难和无明中寻求解脱而提供了机缘和时间。
整个人生旅程,由此从生命自发的存在状态,转而成为了存在本身自觉的生命状态。佛学的因果观念完成了由生命之体到生命之用,再经生命之用达存在之体的过程。
佛学的因果观念所呈现的生命的过程,在体与用的主体的切换中,凸显出诸法无我与诸行无常的意义,并将苦谛置于胜于个体情绪之苦的生命存在之苦的层面来阐释,从而揭示了生命深层的内涵。
个体的生活与人生,担当了苦难与无明的同时也凝结了对苦难与无明的宣泄。存在于生活与人生中的关于苦难与无明的矛盾,在循环往复中引人心沉溺。
苦难与无明的纠结和挣扎,构筑成生命具体的历程,终让因果所生的实在性,在个体生命历程对精神世界的塑造过程中,变得越来越真实。
个体对解脱与自由,觉醒与自体的神往,反而加重了苦难本身的实体性。这二者的纠结,如同滴墨入水,越是搅动,浑浊得越快。
因果的世界,是从世界走入个体,将整个世界加诸个体孤独的心灵,形成了难于突破的茧。生是因,而世界是缘,个体的生命反成了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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