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吟风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应该被彻底毁灭的——比如说，眼下在我眼前不停飞来飞去的这只小飞虫。
头上的挂钟响了三次，分针走了180个格子，而秒针转了180圈。楼下的烧烤摊子从38人减少到了6人，此刻是凌晨两点。
我异常清醒，让我绝望的是，那只虫子也是。
在这期间，我曾165次试图抓住它，它则成功地逃脱了166次，包括有一次趁我不注意的偷袭，这小东西猛地从我的鼻尖下面划过，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出手捕捉它。
我放下了手里那本只翻了一页的书，那本书翻开的扉页上面写着：
人类主宰万物。
如果人类真的主宰万物，我怎么会拿这只小小的虫子没有办法？我一口喝干了玻璃杯里的水，然后把杯子当做武器举在手里。
第188次，我终于成功了。
看着那小东西在透明的空间里左突右撞，却始终无法挣脱，我不禁有了一丝快意，心里的那点躁怒一点一点地消退了下去。
我决定闷死它。
一个小时过去了，它仍然在不知疲倦地一圈一圈飞来飞去，我不禁怀疑它需要的并不是氧气，或者，它并不是靠自己的意志在飞行。
玻璃杯的空间不大，刚好能把我一只攥紧了的拳头放进去。可对于虫子来讲，却像一个巨大的别墅，丝毫没有限制它的活动。
它落在杯子下面的一行字上——人类主宰万物。它冲着我摩擦两只前腿，似乎在向我发起嘲讽。
有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它看透了我的内心。我忽然有一点慌张，又有一点愤怒，我觉得我被它监视了。
不然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然为什么直到第188次我才把它捕捉到手？
我看不见它的脸，但我想，此刻那上面一定写满了嘲笑。
它爬来爬去，我的目光跟随着它。
人类主宰万物。
它从第一个字爬到最后一个字，又从最后一个字爬到第一个字，像老式打字机上的印刷字母，那句话忽然有点刺眼。
人类，主宰，万物。万物，主宰，人类。
轰然一声，我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恐惧包围了我。我们在被监视。
人类从冰川时代走来，斗转星移，已过去了千万年。千万年来，人类统治了河流、高山，万物皆臣服，科技时代，人类甚至要统治宇宙。
可是，宇宙空间是恒定的。往近了说，地球的空间是恒定的。我抬头环视公寓，这座狭小逼仄的公寓只够放开一张床和一张书桌，非法吊顶隔断，直立起身子，我的手一下就触碰到了顶。
可那只小飞虫，只是在拳头大小的玻璃杯里盘桓，却似有了比我还大的空间。
它们才是神。
它们享有更广阔的空间，就如同人类统治高山，而虫子，统治我们。我忽然顿悟了，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小的东西统治大的东西。也许正因为如此，恐龙才成为化石，而猛犸的后代住进了动物园吧？
我紧张而兴奋地看着它，它似乎终于累了，缓缓地在杯壁上爬动，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它停了下来，几乎不动了。我小心翼翼地揭开玻璃杯，它就趴在那里，趴在“主宰”上面。
我滴了一滴胶水，看它忽然惊慌地挣扎，直到挣扎也有气无力。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快感，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神。我用牙签固定住它的身体，一条一条撕下它的腿，最后是那颗黑黝黝的头。
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神。
朦胧中，我发现时钟停止了走动，我全身沉浸在一种透明的粘稠液体中，望不到边。我拼命挣扎，却触不到底。一跟巨大的银色柱子刺穿了我的身体，我发现有人在一条一条撕去我的四肢，我想转头去看看断臂中是否流出了红色的血液，可我的头无法移动。
我闻到了腥臭的味道，最后该轮到头了吧？
世界在一瞬间归为黑暗，这个世界不需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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