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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棣之花. 桃浪. 殷歌城[上]»

«棠棣之花. 桃浪. 殷歌城[上]»

作者: 蕤花遗令 | 来源:发表于2021-01-01 02:04 被阅读0次

    «棠棣之花.桃浪. 殷歌城[上]»

    文/素国花令

    梗概:

    人人都在包庇一个凶手,

    人人都在指责一个受害者。

    正文/

    殷歌城的九月,带着料峭的寒,迟秋像是羞怯却残忍的小姑娘,将来不来的残蚀着岁月。

    太阳雨细细的砸在手中的丧伞之上,沿着伞沿滑落而下。

    我叫苏朝,此时此刻,正站在我妹妹的坟前。

    我的母亲,是禾安时代过度期,被通缉的艺伎之一。

    她隐姓埋名,独自一人生下我跟妹妹。

    我是第一次见到,我那温柔的母亲,歇斯底里,哭笑间尽是癫狂,她抱着我,脸色惨白一片,一抬头时眼尾都发红。

    “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才算完。”

    她声声泣血,扎落进我的心口窝里,碑上的遗照中,苏暮年轻的脸庞微微笑着,透过雨幕望着我们。

    我攥紧手心,只觉得浑身血液倒灌,轻声说道:“好。”

    我与妹妹是龙凤胎,她叫苏暮,同我名字一起,取的是“朝朝暮暮”的意思。她就读音乐学院,而我进入了殷歌城的武校。

    就在七天前,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她说——“我的暮暮…没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尚还在青春花季,不过二十岁的妹妹,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

    我赶回家时,看到了躺在白色玫瑰花棺中的她。

    她的脸被划破,喉咙处包裹着纯白的绷带,手臂上,带着轻重不一的淤伤。

    白洁的玫瑰棺中,躺着我心爱的妹妹,她穿着一件洁白玫瑰花缀的礼服,最心爱的小提琴,就摆在她的手边。

    她安详的像是睡着一般,可我知道,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母亲叫苏伶,刚过四十一岁生日没多久,就在她生日那天,我们兄妹还与她一起出去玩,可不过月余,物是人非。

    妹妹下葬的事,只有我在忙活,母亲精神颓靡,脸色就没好看过,把自己锁在书房里醉生梦死。

    我是单亲,母亲是单身妈妈,我们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所以在帮妹妹报仇这件事上,只有我跟母亲可以做。

    她年纪大了,我不是很想她去奔波劳碌。

    她二十岁怀孕,二十一岁就开始带我们,家里全靠她养着,我们高三开始勤工俭学,日子刚刚有起色,却被骤然而至的暴风雨掀翻。

    我将离队的申请书用电子邮箱发出去,坐在沙发上微微失神。

    “叮咚——”

    门铃声响了,我站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美艳女子,她穿着修身旗袍,戴着一副墨镜,红唇微勾。

    “你好,我叫沈瑶,来找苏伶。”

    ……

    坐在客厅沙发上,自顾自泡茶的女人,自称其是我母亲的好友——她叫沈瑶。

    沈瑶姨微微一笑,端庄的开口叙述——

    “小暮的事,我听说了,不过因为女儿的事耽误了,所以我亲自来,帮忙。”

    最后两个字,她压轻声音,却又一字一顿。

    “我本以为,我们各奔东西,最有可能幸福的人是她,结果,天不遂人愿。”

    “我女儿正在静养,无法前来与伶儿见上一见,但我能来也是好的。她长你们几岁,身在夜城,刚经历过一场灾祸。不过我还有半辈子去陪着她,只可怜暮暮那么年轻…”

    她目光流转,眼里悲喜同交,却温柔乍泄:“伶儿呢?”

    我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大厅西边的房间:“母亲在书房,已经一天一夜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房前,握住把手摇了摇,应是反锁了。

    这门从外面也可以打开,可还不等我给她找钥匙,那温柔的女子一下子退后几步,反身一脚,直接把门踹开了。

    那门撞在里面的墙面,缓缓打开,屋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酒罐,母亲从电脑后抬头,眼圈红肿。

    “是…瑶瑶姐…嘛…”

    “我们从那么黑暗的时候回到光明,我也差点失去我的女儿,可日子还需要继续。”沈瑶姨走到我母亲身边,轻轻抱住她,“如果你愿意,从现在开始,我可以一直保护你,直到你找到新的守护者为止。”

    “呜…瑶瑶姐…我的女儿没了…我的女儿没了…”

    我站在门外,看着我母亲抱着沈瑶姨哭得像个孩子。

    近二十年来,母亲一直在一个人带我们,她向来柔软,却为我们换上锋锐利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那温柔的母亲那么脆弱。

    能让人拥有盔甲利刃的人,最终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刀,那一刻,丢盔弃甲,慌忙奔逃。

    可就像沈瑶姨说的那样——日子还需要继续。

    人,还是要向前看的。可是就此罢休,我们谁也不会甘心。

    ……

    沈瑶姨的到来,让我的母亲好了许多,她劝着我母亲去休息,便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喝酒。

    我端上饭菜给她:“家常菜,别嫌弃。”

    “你沈瑶姨什么苦没吃过?这饭菜算好的,闻着就香。”沈瑶姨笑了笑,“我跟你母亲伶儿是故交。”

    她脸颊绯红,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坐下来。

    禾安初期过渡期,是钦克萨改革之后,最黑暗的时候,那个时候,隔壁的康迩桑对钦克萨虎视眈眈,内乱四起,简直比雀之时期还要混乱。

    康迩桑的将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但是这时候,身在敌营之中,以沈瑶为首的艺伎,自发组织在一起,以将这乱局打破。

    沈瑶以谋略身手为名,但是她对我母亲尤其的好,全程都将她护在身后。

    她们一共十个人,夜袭粮草营,从敌军中杀出重围。

    而后钦克萨战罪组,将她们十个人定罪。

    我看向她,她低低笑着,眼里含泪:“你看,这就是我拼死护着的地方,我们亡命脱逃,杀人亦是不得已,却因此判处终身监禁。”

    我心里一痛,却不知如何安慰。

    她们在那场战争里,帮钦克萨获得了主动权,可是却没有留下名姓,甚至要为此毁掉终生。

    历史,还是要胜利者才能书写的。而真相,反而湮灭在历史洪流中,不得而知。

    沈瑶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阐述下去。

    那时候,因为她们九个姐妹,力保我母亲,所以最后,我母亲没有遭受牵连。

    随后,沈瑶带着剩下的那几个人,越狱了——她们从看守最严苛的女子监逃了出来。

    因为我母亲没有留下案底,沈瑶觉得,她会是她们之间最幸福的人,可是事与愿违。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那个眼神,像极了班里的人,喜欢上一个人之后的样子。

    “我喜欢伶儿,但我希望,她嫁给爱情,而不是跟我逃亡一生,亡命天涯。”

    沈瑶闭着眼睛睡过去,我站起身,给她盖了张毛毯,便起身去了一楼阳台抽烟。

    钦克萨没有囖塔娅自由,但是很多爱情,都值得为之动容。

    我抬手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喑哑难听。

    “谷大记者,我要你帮忙调查一件事,酬劳你随意开。”

    “苏朝,我们也算认识那么久了,这次我无偿帮你。”

    “我要知道,伤害我妹妹的人,都有谁。”

    “好,等我消息。”

    谷梦霏挂断电话,我捏着手机,看向窗外的黑夜。

    这夜没有星星,我家里灯火通明,长夜漫漫,像是没有尽头,而我家的灯,只是为了给亡人引路。

    我抽了一夜的烟,依靠在窗边吹风,烟蒂堆满了烟灰缸,楼上有轻微的动静儿,我微微转头,就看到母亲下楼。

    她嘴里叼着黑色皮筋儿,双手拢着头发,素来爱打扮的她,此时是素颜,她拿着皮套,把头发捆成一个马尾。

    她看到我,微微皱眉:“朝儿,怎么抽这么多烟?快去睡会。”

    “母亲,早…”我嗓音沙哑,轻轻拢了拢衣服,把嘴里叼着的烟捻灭,“你能陪我睡会嘛?像小时候那样。”

    她愣了愣,然后苍白地笑着:“好。”

    我跟她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她便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母亲嗓音温柔,缓缓开口:“从前,有个很美好的王国,王国里,有一个公主。这天,来了一只恶龙,她把公主抓走了…”

    我想起小时候妹妹说的一句话,她说——“王子背后,有一整个国家做后盾,但是恶龙,是单枪匹马劫走公主的,骑士,也是单枪匹马去救公主的。”

    “要是公主嫁给恶龙或者骑士就好了。”我迷迷糊糊的开口,“王子配不上公主…所以呀,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有泪水砸在我手背上,困倦使我抬不起眼皮,只能无声的攥紧母亲的手,她摸了摸我的头发,继续说那个说到一半的故事。

    我睡过去,梦到了苏暮,她穿着漂亮的白色玫瑰长裙,站在飞着白色羽毛的舞台上,轻轻拉奏着小提琴。

    她目光内敛微垂,唇畔带着优雅的笑,渐渐的,那羽毛慢慢变成红色,苏暮的脸,在逐渐弥漫的烟雾中面目全非。

    我站在台下,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母亲轻声说:“后来骑士协助恶龙杀掉王子,登基为王,而恶龙因为公主的眼泪化为人形。公主大婚,嫁给了恶龙。朝儿,有些事…是没有对错的…”

    骑士为了公主,颠覆整个王权,而恶龙,则始终如一。

    ……

    九月六日,我睡得不好,醒过来之后也只觉得疲倦,坐在客厅里一个劲儿的抽烟,母亲和沈瑶坐在一起,她目光呆滞的盯着妹妹的灵牌。

    沈瑶沉默了一下,说道:“伶儿啊,我陪你去睡会吧?”

    我母亲开口说道:“我睡不着…睁开眼满脑子都是暮暮,闭上眼梦里又是她…暮暮她一定在怪我…我真是个没用的母亲…”

    “没有的。”我微微侧头,“暮暮昨晚同我托梦,她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所以,先去休息吧。”

    “对呀,你不是最心疼暮暮了吗?你也不忍心她看你过得不好难过吧?走吧,我送你回屋。”

    沈瑶同我一唱一和,到底是强硬的把母亲送回去了。

    我眼见瑶光隐隐而去,天明将至,沈瑶从母亲房门出来,坐到我身边。

    “别担心,哄着吃了点安眠药,已经睡过去了。”她从我手里的烟盒里抽出根烟点燃,“你有什么打算?”

    “沈瑶姨,母亲,就拜托你照顾了。”我扯出一个笑,“暮暮受了那么多苦,我怎么着,也得讨个说法。”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叫我女儿来帮你。”沈瑶狠狠揉了一把我的头发,“她是个热心肠的,肯定不会拒绝。”

    “如果有需要,我会请你们帮忙的。”我攥紧手心,“我想自己先试试。”

    沈瑶点了点头:“好。”

    我是个倔强的人,有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的勇气,有些事,在没有结果和最后答案之前,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有些答案,在我放过自己之前,我这辈子也不会甘心。

    我在当天出了门,去拜访了一下我妹妹的验尸官。

    谷梦霏的实力毋庸置疑,但我也不可能只靠她一个人,苏暮的验尸档案没有公开,我想去看看,鉴识科科任也算是我学长,想必也会好说话一些。

    我知道轮班时间的间隙,想要潜入进去,容易得很。

    我推开鉴识科的大门时,他正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杯枸杞茶,此时微微挑眉:“哟,稀客。”

    “唐秋学长。”我打了个礼,抿了抿唇,“我想,查看一下尸检档案资料。”

    “你教官跟我说,你退学了?”他把保温杯当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为什么?”

    我犹豫再三,手指仅仅捏着裤线:“…没什么。”

    “你不说,我可没办法给你看尸检档案。”他歪了歪头,嘴角一挑,“你已经不是武校人员,也并非三寸备选军,没有查看权限。”

    唐秋,大我两届,今年二十六岁,直系学长。我在校期间,听过他的故事,他属于那种,能在篮球场挥汗如雨,一掀衣衫擦汗,迷死一群妹子的类型。

    他担任校会会长,眼若桃花,眼尾泪痣,即便是站在那里,都是一道风景线。

    他铁面无私,是公认的老古板。

    我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学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竭尽全力。”

    “只是想从你嘴里知道真相而已,这么难?”唐秋站起身,从档案柜里拿出一袋档案,丢到桌子上,他坐下来推给我,“喏,你想看的是这个吧?”

    我咬了咬唇:“…苏暮的?”

    “是。”唐秋摘下眼镜儿,将额前的发丝轻轻一甩,“我调查过你的背景,知道你有一个妹妹。顺便一说,我等你来很久了,而且——”

    我摸了摸鼻子:“……什么?”

    他凑近我,轻轻嗅了嗅:“身上好大的烟味。鉴识科最近没有事做,不会有人来,你看完尽快离开,不然我会有麻烦。”

    我微微弯了弯腰:“谢谢学长!”

    唐秋坐直身子,抱起保温杯喝了口,抬脚一勾,将一把转椅拉到我身边。

    我坐下来,拆开档案袋,第一页用加粗黑体标注着“法医尸体检验报告鉴定”,上属右下角标着物鉴科34901. 40827,并用审定专用章盖了公戳。

    那串数字,前面五位是唐秋的警号,0034年,9月份,第一位入队成员,而后面五位,则是我妹妹的尸检日期,0040年,8月27日。

    第一栏标注着委托单位,殷歌城守备军三寸。

    第二栏是委托经办人,唐秋和他的同事,张臣。

    受理日期为0040年8月27日。

    殷歌城一般棺土葬,人死之后,用特有的方式保存尸体防止腐烂,停棺七日再出殡下葬。

    我回来的那天,是九月二号,现今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十一天了。

    我继续往下看,第四栏写着案情摘要——0040年8月27日下午三时,送往医院就医时已身亡。超过12时,死因为失血过多。

    第五栏标注着检验对象,苏暮,女,20岁。旁边贴着我妹妹的遗照,我借着光线,才看出那照片上的妹妹,是成年时拍摄的证件照。

    第六栏为死亡时间,0040年8月27号凌晨一时到三时。

    第七栏写着遗体特征。

    全身有大面积淤青,创伤。最新淤青创伤生成时间0040年8月26日晚十时至凌晨。大量血流入腹腔,失血性休克,有气胸产生。

    下身撕裂伤口,有捆绑痕迹,脖子处有勒痕,脖颈处有明显外伤,检测出体内含有致幻成分。

    最后一栏,写着检验时间,0040年8月27日晚间八点。

    我一口浊气压抑在胸膛,那打印在一张白纸上的黑字,跳跃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

    可还没等我翻到下一页,唐秋就从我手里把鉴定报告抽了出去,我抬头看他,他将那几页纸反扣桌上。

    唐秋脸色不是很好:“接下来的资料,你慎重看。”

    我捏紧手心,深吸一口气:“给我吧,不看完,我下不了决心。”

    唐秋微微歪头:“但我给你看了,你下了那个决心,我就是帮凶。”

    我心里一跳,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声音都跟着颤抖:“我我…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不必这样。”唐秋将鉴定报告递到我眼前,“我乐意。”

    ……

    我的手抖得厉害,那几页纸在我手里犹如千金重。

    那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她最惨烈的姿态,悉数在这几张纸上描绘。

    唐秋握住我的手,纤长白皙的手指带着温热,就连葬礼都不曾掉泪的我,此时只觉得鼻间酸涩,眼前渐渐模糊着水雾,我垂着头努力睁大眼睛,生怕那眼泪掉下来。

    唐秋的声音,传进我耳里,带着几分不近人情。

    “有些事,我还是得现在跟你讲。”

    “殷歌城最不缺的,就是像你妹妹这样的人。我知道我可能劝不住你,你有大好前程,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你回到你本来的位置。”

    “苏朝,你的教官也希望你回去。”

    “向时代和推涌而去的洪流低头,并非无能,你只有爬得够高,才能改变一切。”

    “如果是你呢?”我颤着声音,微微抬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却死死看着唐秋,“如果你的妹妹,被这样对待,你是否能无动于衷?”

    唐秋喉结动了动,犹豫几分,哑然开口:“…我能。”

    “我是她的兄长,为了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凄然一笑,“唐秋学长,你犹豫了的。”

    他的犹豫,告诉了我最终答案。

    这件事如果我不去做,那么我即便爬上高位,改变了整座城,也不会心安。

    我站起身,从他手里抽出手,将报告放在桌上,微微弯身:“我今日不曾来过,也不曾见过学长。”

    唐秋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而我转过身,走到门口时,他蓦然叫住我。

    “苏朝。”

    “唐秋学长如果想劝我,那便不必开口了。”我微微侧头,“殷歌城如何,与我无关。我与妹妹母亲相依为命,血亲被害,此仇不报,我死也不会瞑目。”

    “你的教官猜到你会来找我,他让我告诉你,他想见见你。约你今日下午,在洋楼咖啡馆碰面。”

    我点了点头,握住门把手,用力向下一压,室外的光线比鉴识科要稍强,我眯了眯眼睛,大步离开。

    踏出三寸总部时,收拾起了心底所有的声嘶力竭,收纳起了灵魂深处的痛楚难堪。唐秋的话,我是听进去了的,爬上高位的方法固然可行,可我无法忍受身为兄长长子,却保护不了妹妹家人的无力感。

    时间往往很残酷,可更残酷的,是放过自己的过程。

    有些事如果不去做,我会后悔一辈子。

    赶到洋楼咖啡馆是下午两点,日头正盛,我来不及吃午饭,从三寸总部绕路过来,却又碰上堵车,只得跑过来商业街。

    推门进去时,我稳住呼吸,一眼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人。

    我的教官,展凌彻。他任教很久了,现在三十岁左右,还未娶妻,梳着寸头,五官立体,看起来颇为硬朗。

    我走过去坐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为什么退学?”展凌彻对服务员招了招手,“一声不吭就走,可不像你的风格。”

    服务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端来了两盘点心,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我有不得不退学的理由。”我也不客气,拿了糕点吃,“我去城南图书馆办了点事,来晚了。”

    展凌彻摆了摆手:“来晚就来晚,也不是啥大事儿。”

    服务员笑着开口:“这是您儿子吧?您对他可真是好,提前两个小时就叫我们备着糕点。”

    “呃…”

    我面带尴尬的看向展凌彻,毫不意外的撞到他那阴沉的脸,我估摸着他现在应该在做心里建树,不然恐怕这小姑娘就要被他暴打一顿了。

    “他是我爱人。”展凌彻交叠双腿,“怎么?我看起来很老?”

    我一口糕点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展凌彻横眼一威胁,这谁还能接茬儿?

    服务员尴尬的笑了笑:“不不不,没有没有,很般配,很是般配。”

    我看着那逃也一般离开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教官,您就别跟她一小姑娘置气了。”

    “吃你的点心!话那么多!”展凌彻冷哼一声儿,“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退学?”

    兜兜转转,又成了这个话题。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就是不习惯那样的生活,太累了。”

    展凌彻脸黑了几分,我看到他太阳穴突突暴跳的青筋,毫不意外他会突然出手揍我一顿。

    他咬牙开口:“就因为这个?”

    “是,就因为这个。”我拿起糕点,轻轻一笑,“要训练什么的,太累了。与其打打杀杀一辈子,老来也落得一身伤痛,还不如学点别的手艺,轻松一辈子,养自己和家人,也还算安稳自在。”

    “行,好。”展凌彻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走,走到店门,不往折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徒弟!”

    我没有接茬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他愤然离开。

    展凌彻很重情意,把他那份信仰,看得比命还重,所以我知道说什么他会生气。

    这件事,与他的信仰背道而驰,我不想让他掺和。

    阳光很足,我一口一口吃着糕点,只觉得平日里很甜的东西,现在腻得很。

    日子还没好起来,就开始变得更糟了。

    我一口喝完凉透的奶茶,结了账,便也离开了。想着今晚要买菜,便折身去了菜市场。

    阳光穿过菜市场的大棚,整个屋子都热烘烘的,叫价的菜贩偶尔会问一句要不要买点什么,下午时人很多,摩肩擦踵的从我身边走过,皆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听说了吗?音乐学院,死了个学生。”

    “听说生活作风很是不检点的呀。”

    “就是就是,还文化人呢?我呸!”

    “不过这件事很快被压下来了,应该有内幕。”

    “切,我告诉你啊,苍蝇不叮无缝蛋,那女的肯定也有问题。一个巴掌,它也拍不响啊。”

    我攥紧了手心,忍了又忍,转身走到那人面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一个巴掌,够. 响. 吗?”

    ……

    坐在我对面的人,是三寸的小队队长,应玖。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和我身边那个鼻青脸肿的路人。

    公然斗殴,来这儿喝茶,也无可厚非。

    应玖说道:“你说你怎么回事?诚心给人家道个歉,赔点钱,这事儿就过去了。”

    “钱可以赔。”我把钱拍到桌子上,“错不会认,难道你也觉得,被害者一定有罪么?”

    我跟妹妹的关系,那是不对外公开的,所以知道我有妹妹的人,那一定是很亲近的人,或者像唐秋一样调查过我的。

    不过我还没从校方毕业,资料不会完整的录入档案,我说我是独生子女也有人信。

    应玖被我问的一梗:“行了,也不是啥大事儿,回去吧。”

    我走到门口,微微侧头:“下次让我听到,还一样。”

    出了三寸的调解室,已经是半夜了,夜风已经捎带着凉意,吹过我的脖颈,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老苏,我是谷梦霏。”谷梦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去一趟,就派了我朋友过去,他人挺好的,明天到,我把照片发给你,麻烦你接机。”

    我闷声说了一声:“好的。”

    “我知道你不开心,这事儿也确实是我不地道了。”谷梦霏叹了口气,“这样,等那小子过去,让他请你吃饭。”

    “让他跑一趟,就很麻烦了。”我低头点了根烟,“等他到了再说吧,麻烦你了,辛苦了。”

    我挂断电话,呼出口气。

    手机叮的一声儿,我抬手看,嘴里叼着烟,眼前烟雾朦胧,随风消散之后才看清楚,那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他叫吴苏,是我朋友。他生在关外,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我想,你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的帮手。”

    谷梦霏下一条消息如此说道。

    我点开照片,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略微长的发丝遮住一双桃花眼,面容清冷,穿着衬衫,一手里拿着外套搭在肩膀上,一手插兜倾身看着花圃里的花。

    我敲开输入法,回了两个字——“谢谢”。

    回到家时,挟了一身风,我还没换鞋,就有一个人冲了过来,撞到我怀里。

    我微微一怔神的时间,一双柔软的手就摸到了我脸上:“朝儿…是朝儿…怎的弄成这样了…”

    是母亲。

    她满眼是泪,手摸索着我的脸颊,带来轻微的疼,想是白日打架时,蹭了些伤。

    我轻轻抱住母亲的腰,越过她看着一脸无奈的沈瑶姨。

    “你久久不回,你母亲找不见你,慌得很。”沈瑶叹了口气,“我能把她拘到现在,就不错了。”

    “麻烦你了沈瑶姨。”

    我连拖带抱的将母亲带进屋里,暖风一吹,才觉得身子暖和点。

    母亲眼尾鼻尖儿泛红,手却死死的扯着我的衣领:“你吓死妈妈了…”

    “我这不没事吗?”我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瞧瞧,我家美人儿妈妈怎么哭成这样?”

    她把头埋进我怀里,抽噎着开口:“我已经失去暮暮了…不能再没有朝儿…”

    我眼角发热,胸口跳动的心脏,似乎被一团棉线丝丝缕缕的缠绕勒紧,每跳一次,都扯动勒压,勒的我喘不过气来。

    “乖,朝儿不会离开妈妈的。”我摸着她的发丝,柔声安慰着,“朝儿以后娶个漂亮媳妇儿,再生个小暮儿,一起陪着母亲。”

    她抬起头,破涕为笑:“那…拉钩。”

    我与她牵上小指,无奈笑了笑。

    ……

    第二天一大早,我再不敢不告知去向,便说去机场接一个朋友,沈瑶示意我放心去,记得回来吃午饭,我便出了门。

    赶到机场时还尚早,我拿着包子和豆浆,缩身坐在机场外的椅子上吃,正逢九月,天气转凉,吃食也凉的快了些。

    我裹着围巾,把东西吃完,捧着豆浆杯汲取上面的丝丝温暖。

    时间一到,我便站起身,把空掉的杯子放进垃圾桶里。接机的人不少,已经九点了,阳光还算暖,但不刺眼,不过这样的天气很容易下雨。

    我在便利店买了一把雨伞,看着机场人来人往,一眼就看到了谷梦霏口中的朋友——吴苏。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身材略微纤瘦,穿得比较多,低着头看了眼手机,就张望一眼。

    我远远的冲他挥了挥手,扬声喊道:“吴苏!”

    他抬起头,发丝微微甩动,一双眼里揉碎了阳光,带着细微的亮一般。

    人潮人海从我身边翻涌而过,他提着行李箱走向我,到我面前几步站定,又低头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照片。

    他开口询问:“苏朝?”

    我点了点头:“嗯,是我。”

    “不好意思,我有脸盲症。”他抬起手,摸了摸鼻子,“只觉得人都差不多,所以认不太好,需要再三确定。”

    这就是谷梦霏口中,那个能帮我的人…我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吴苏向我伸出手,我只好握住他的手,正触碰到他手上的薄茧,那是拿枪的手。

    我认命的叹了口气:“你能来,就最好不过。”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苏。”他顿了顿,微微眯着桃花眼,“战地记者。”

    出了机场,天开始蒙松起小雨,我撑开伞,微微倾斜在他身边。他与我一般高,见我肩膀还在外面,便自觉向我这边靠了靠。

    “梦霏让我请你吃饭。”

    好实诚一人。

    我扯了扯嘴角:“不了,去我家吃吧,住处也安置在我家里。我家离这儿不远,可以走回去。”

    “我带了你想看的资料,还有,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我点了点头,好奇的看向他:“话说,你真的脸盲那么严重吗?”

    “嗯,我的眼睛是摆设。”他指了指耳朵,“但是我可以听出来,不过你不一样。”

    我愣愣看着他:“哪儿不一样?”

    “你身上有烟味,声音很有辨识度,脚步很稳,手臂摆动幅度摩擦衣物的声音很整齐,还有——”他意味深长一笑,“我记住了你的脸,你之于我,是有特别意义的。”

    我很难做出一个合理的反应,这个人,或许真的很厉害也不一定…

    我在心里留了余地。

    踩着淅淅沥沥的雨,他脸色微微发白,我停下来,他歪头看过来,我把伞递给他,将脖子上的围脖围在他脖子上,顺手拿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又接过雨伞继续走。

    他轻笑一声儿,将手插进我的兜里,像是被我拖着走一般。

    秋天的雨,没多少下头儿,但寒得很,我们走的不快,约摸一个小时才到家,沈瑶姨来开的门。

    吴苏走进门,我方才把行李放进去,收了伞。

    沈瑶姨擦着手问:“下雨了么?”

    “是的。”我将伞放下,脱下外套拍了拍,“沈瑶姨,母亲有好些吗?”

    沈瑶姨摇了摇头:“还是那样,如果不是你早上交代了,恐怕已经跑出去找你了。”

    我叹了口气:“这是吴苏,我朋友,我带他先安置房间。”

    沈瑶姨点了点头:“那我去找伶儿吃饭。”

    我帮着吴苏抬行李箱,箱子不重,上了二楼压低声音说道:“刚才那个跟我说话的,是沈瑶姨,另一个是我母亲。我帮你安排在我房间隔壁,你有事就来找我,卫生间和浴室屋里自带,厨房在楼下,那些事,我们吃完饭再谈。”

    他点了点头:“好。”

    午饭的时候,母亲眼眶都是红肿的,沈瑶姨做了一桌她爱吃的素菜,家中新丧,不太适合大鱼大肉,我冲吴苏歉意一笑,闷头给母亲夹菜。

    她有些惶惶不安的坐在我身边,沈瑶姨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苏暮的离开,无论是对母亲还是对我,都是一份打击。

    索性我参与了几次危险任务,赚钱够多,倒不至于坐吃山空,母亲素来节俭,那些钱,也足够她后半辈子过活。

    我打定主意要去帮苏暮报仇,也一定得全身而退。

    我怕,我真的怕母亲失去我之后,受不了那般打击。

    活着的人重要,可离开的人,同样重要。

    吃完午饭,我哄着母亲休息,沈瑶姨告知她会看顾着,让我去做自己的事就行。

    我拉着吴苏去了书房,将门一锁,他抱着文件夹,放到书桌上。

    “你要的资料都在这儿,梦霏和我一起调查的。”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不过我跟你讲,时间太紧,尸检报告没有公开,我们还没来得及查进去。”

    “没事,知道事情的始末,对我来说就很重要了。”

    我打开暖风,倒了杯热水给他,坐到他对面,他一下子摁住文件夹:“你确定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嗯。”

    他这才缓缓松开手,起身拿了一本书翻看。书房内带着些许的温暖,雨拍玻璃窗,打下细细碎碎的雨珠,雾蒙蒙的档盖视线。

    我翻开文件夹里的资料,正逢吴苏开口,不过几页纸张,也不过几句话,我便还原出全貌。

    ……

    我母亲沈瑶,是一个富有诗书气自华的女人,所以她从小也会教导我跟妹妹音乐,而我妹妹也爱上了音乐。

    妹妹苏暮的音乐造诣远比我要高,而我则是在运动造诣上比较好。

    我们的父亲是谁,人在哪儿,是死是活,是圆是扁,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母亲吃了很多苦,所以我们要乖一点,懂事一点。

    而母亲也从来不提一句。

    我跟苏暮最大的默契,就是不约而同的不过问此事。

    苏暮在高三毕业之后与我们商讨该考去什么大学,我告知她不必多想钱的问题,考最好的。

    而作为擅长音乐却素朴至极的母亲,在这件事情上,与我不谋而合。

    可妹妹素来懂事,她偷偷将志愿改成了殷歌城的音乐学院,那并不是钦克萨最好的学院,却是综合指数最高的地方。

    苏暮,拥有绝对音感。

    她甚至可以完美剥离外界干扰,将最纯粹的调子提取出来。

    正因为是天才,所以她被针对了。

    那所学校的全称是——“璃迩纱私立商学院”。

    那所学校也算是贵族学校,但是学费是我妹妹觉得自己可以接受和承担得起的范围。

    为了苏暮私自改学校这件事,我母亲把自己锁在屋里,差点儿哭瞎了眼睛。

    最后还是妹妹哭着打电话来给我,我才劝解开的。

    妹妹是039级学生,而她的天才之处,也让她承受了一年多的校园霸凌,不过她从不跟我们说。

    妹妹被欺负,不是一朝一夕的,可她从不说。很久以前的时候,我发现了端倪,出过几次手,差点儿摊上官司。

    她一直到高三,都有人知道,她苏暮有个不要命的疯狗哥哥,也就没人招惹她。

    可大学之后,哪怕我发现了蛛丝马迹,她也会拉着我告诉我没事。

    我再想出手时,她却跟我吵了一架。

    她红着眼睛吼道:“这是我选的路,我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不需要你操心。”

    我又气又心疼,却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原是她那时候被拍了照片视频,怕影响到我这边的学业,便一个人死扛着。

    可八月二十六那天,她又一次被威胁着出了门。

    吴苏翻开一页书,一心两用的开口说道:“物证鉴别资料显示,插在她胸口的刀,只有她自己的指纹。”

    我甚至想得到那天的妹妹有多声嘶力竭,也能想象得到她有多无助绝望。

    我攥紧手里的纸,深吸一口气:“所以?”

    “所以你母亲最后诉告失败。”吴苏“啪”的一声儿合上书本,“那天的开庭视频我们还没拿到,但是你应该可以想象。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我几乎咬碎一口牙,喉咙里生生挤出一个字:“说。”

    “他们试图偷走你妹妹的尸体,但是被你母亲拦下了。”吴苏把书放下,“你母亲为此丢了一颗肾,但是,无罪释放。”

    手上的纸被我攥得发皱,吴苏抽走我手中的资料,将下面几张摆在我面前。

    “这几个人是主谋,但是039级的人没有无辜者。”

    ……

    苏暮的死,在网络上发酵。

    因为主谋势力庞大,舆论走向都十分统一的将过错算在她身上。

    此时的我,正看着电脑屏幕,一口浊气带着烧焚理智的怒火压抑在胸口,只觉得喉咙上涌一口腥甜。

    吴苏站到我身后,轻轻抬手,捂住我的眼睛。

    他声音极轻:“别看。”

    我想说点什么,却哽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你想报仇吗?我可以陪你。”吴苏转动了转椅,放下手时,我正面对他,他的桃花眼,弯如新月,“背千古骂名,也没关系。”

    我攥紧椅子上的扶手,手臂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泛白,微微抬了抬下巴。

    我听见我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气,微弱却坚定的开口——“好”。

    九月七当晚,我们聚集在一起吃了晚饭,吴苏饭量不大,母亲仍旧脸色苍白的抓着我的衣服,吃到一半,她蓦然抓着我胸口的衣服,埋在我肩膀处呜咽着哭起来。

    我搁下碗筷,揽住了她的身子把她带起来,母亲瘦削的不行,我很轻松就能抱起她。

    我抱着她回到她房间,把她放到床上,拉开了床头的小灯。

    母亲哭的眼睛鼻子通红,抓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我只得俯身抱她,让她哭个痛快。

    “暮暮…最爱吃…呜…最爱吃桃花酥了…”

    我柔声安抚:“来年桃花开,我去摘桃花,您再给她做。”

    “她再也吃不到了…呜…”

    我收紧手臂,低声开口:“我决定,帮暮暮报仇。”

    母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别去…去了就…呜…就回不来了…”

    我坚定的开口:“我是你苏伶的儿子,是苏暮的哥哥,如果您走不出来,我来带您走出来。”

    “我哭过之后…要跟朝儿…一起…”

    我微微点头,她一下子放声哭出来,鼻涕眼泪蹭了我一身。那声音直哭进我心里,流进心底。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见招拆招吧。

    至于退路——

    我转头看向门口的沈瑶姨,与她心照不宣,她冲我略一点头,露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

    ……

    我坐在房间里,看着面前这个大不了我几岁的年轻人,他递给我一个盒子,随手翻着一本书。

    吴苏问道:“你母亲那边怎么办?”

    “有沈瑶姨在,母亲不会出事。”我把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好,“有母亲在,我也不会出事。”

    吴苏又问了三个字:“那你呢?”

    我愣愣的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他:“什么?”

    我不刚告诉他我不会有事吗?怎么又问一遍?

    “你母亲伤心成那样,你不伤心吗?”吴苏从书上挪开视线看向我,抬了抬下巴,“你哭成那样过么?”

    “我…我是长子。”我努力扯出一个笑来,“谁都能退,我不能,谁都能垮,我不能,谁都能怯,我不能。”

    吴苏嘴下毫不留情:“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我落下嘴角,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连肩膀都向下落去。从回来主持完葬礼之后,我连发泄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我…”我哽了哽,把话吞了下去,“拜托你替我照顾好母亲。”

    “你我一面之缘,你就那么信我?还是说——”他拉长了音,话却扎心的狠,“除了我,你没朋友么?”

    “疯狗,怎么会需要朋友。”我站起身,将外套收进柜子里,“你我一面之缘,你也可以拒绝。”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吴苏轻笑一声儿,“但我希望你活着,你母亲,可受不了丧子之痛了。”

    我微微侧头,抬首示意:“你倒是看的透彻。”

    这个人虽然眼睛不怎么好用,但总归心很透彻,正因为太透彻,这样的人往往不快乐。

    难得糊涂的道理,他应该是不懂的吧。

    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我一心收拾着衣柜,腰身却环上一双手臂,吴苏的下巴,抵在我肩上轻轻蹭了蹭。

    他低低一笑,字句铿锵的砸落进我的心口。

    他说——“我单方面宣布——你,归属于我,是我的朋友。”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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