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花.山海.昏城[上]》
文/素国花令
[本文隶属棠棣之花篇,文中一切均为虚构,请勿代入,禁止白嫖.]
梗概:
爷爷告诉我说,我们这里的山和海,会吃人。
正文/
我叫向以北,今年三十岁,刚刚毕业没多久那年,老爷子嫌我烦,就赶我去息烽历练,只不过才三年。
我有个跟我一边大的伙计,或者说,他是我弟弟。
他是爷爷捡的流浪儿,本来应该跟我一起,但他坚持跟海队下海历练。
而后我爷爷病逝,就跟着队里的一个兄弟退出了息烽,一起回了家乡奔丧。
他好像不是我家那边的,但是口音跟我一般无二。
他只说没地方去,我一个人住我那二层高的木楼又觉得空荡,索幸也算成人之美。
那时候我弟比我早回一个月,丧礼由他同我一起操持,后来他就去了外面奔波。
我兄弟苏戈学的东西我不懂,我学的是刑侦。
家乡是个偏僻的小村镇,名叫以南,以南坐落昏城,城中守备军名叫息烽,取息烽火,断狼烟之意,他们也确实有这个资格,单兵作战,可以以一抵十都不虚。
以南临山,临海,一道分界线泾渭分明。
爷爷说,我们这儿的山和海会吃人,想进去,就要慎重考虑,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因为进去了,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父亲死于海难,母亲归于山洪,爷爷禁止我进山,也不许我出海。
他说,这是我家的命,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那时我还年幼,眼见着爷爷老泪纵横,默默攥紧了手心,那时候我到底是不信的,这绝不是命。
爷爷也算是寿终正寝,按规矩,海葬。可爷爷留了遗书,只说火化了,骨灰一扬,留个衣冠便是。
我们一整个城镇,都爱管我叫少东家。爷爷发了话火葬扬灰,也就没人有意见。我家不止我一个,但我不想让其他人来,他们不配。
头七时我站在爷爷墓前,笃志一般说:“爷爷,我一定要找到真相,那时候我一定来告诉您,这不是命,是人心。”
……
爷爷走了,头七过了,这三年,我又回归到了正常生活,每天跟兄弟种种花,养养菜,日子很清闲。
当然,私底下我也没闲着过。
苏戈这人,有一个杀伐气很重的名字,长相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长发及腰成束,眉眼温柔,君子之姿,气质如兰。他眼尾有一颗痣,端是锦上添花的美,不输家乡的美人。
他是因为精神问题所以离开了息烽,不然他可能已经坐上了队长的位置。
以南的天气很难预料,刚还晴空万里,转眼便乌云压顶。
我坐在窗边,侧头看着外面的乌云骤然聚集,思绪万千。
我家人其实挺多,但是他们大多是吸血鬼,压根儿不知道孝字怎么写。
爷爷身子一直不太好,都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儿,父亲一直在他床前照顾,也算孝顺,后来父亲去世,爷爷便病得更严重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父亲去世没多久,我眼见着姑母和叔叔争财产,老爷子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儿给气死。
最后老爷子为得清闲,一气之下,也算散尽家财,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说来父亲是爷爷领养的孩子,他是当时唯一一个守下来的人,后来父亲去世也给了爷爷很大的打击,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还年幼,需要人照顾,恐怕他早就撒手人寰了。
对我来说,爷爷只是去找奶奶了。
他以前有病糊涂的时候,小脑萎缩严重,扣子都常系错,却心心念念着奶奶。
奶奶喜欢乌兰卉,爷爷在院子里种了满院,奶奶喜欢喝茶,爷爷就钻研了一辈子茶艺。
奶奶过世之后,我再没见爷爷笑过。
向家在昏城有名有姓,曾经是收纳难民的大家,当年昏城水灾,也是向家散财出去,保民官温饱。
他们称我家家主一声儿爷儿,称小辈一声少东家,这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妹妹,叫向以归。
名字是爷爷后来取的,可想而知,他有多思念父亲。
他想让父亲去北方,可父亲放不下爷爷,到底是没逃过一劫。
爷爷后来为妹妹改名以归,是希望父母,已经归来。
大概老爷子最讨厌死别,所以到最后,我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过听镇上人说,爷爷让他们告诉我,好好儿活着。
“吱呀——”
门板被推开,苏戈拍着身上的水迹进门,被淋成了落汤鸡。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愠怒,我还没来得及问,又一个人夺门而入。
“少爷,您就跟我回吧,您…”
他看到我,还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我自觉的起身想要回避,苏戈却冲我摆了摆手。
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间尴尬在原地。
“苏筱,有什么事在这儿说,要么你就滚出去,以北是我的人,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那我就直说了,您看您住的这地儿,吃的这东西,这,这是人待的地方么?”
“这不是人待的地方是猪待的地方吗?你现在胆子大了是吧?敢说我是猪了?”
暴躁美人儿,大概就是这么暴躁吧,狠起来自己都骂。
不,这孩子连我也带上了。
我默默拿毛巾给苏戈擦头发,他跟我说起家里,只说是普通家庭,所以具体我也不清楚。
“诶不是,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筱苦笑着讨好,“你看,那偌大的家业,您不继承,光凭您,想把咱们家洗白,这…”
苏戈一下子炸了毛,扯过我手里的毛巾扔了出去:“你给我滚!快滚!我已经跟苏家断绝关系了,不要再来打扰我!”
于是我眼见着苏筱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苏戈烦躁的揉了一把头发,印象里,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他转头冲我笑了笑:“抱歉。”
“没事,你可以一个人静静,我去做饭。”
我退后一步,转身去了厨房。
苏戈的事,他不说,我便不问。那人估计也快回来了,所以这顿晚饭做的很丰盛。
毕竟是为我做事去了,我也不好亏待他。
不过,这是我最后委托他办事了,他比我还小些,今年二十八,放他去结婚生子,比什么不强?
饭刚端上桌,就听见那个老木门吱嘎一声儿,接着就是那小子的大嗓门儿。
“哈哈,少东家!我回来了!老远儿就闻到饭香了!吃啥好吃的?”
这货叫向以航,是我爷爷从海边捡来的,那时候刚好商队启航,所以,他叫向以航。
他晒得有点黑,笑起来带着淳朴,扑过来抱我,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以航回来了?”苏戈扎着头发,情绪缓和了不少,“哟,你怎么又黑了?像非洲回来的难民似的。”
“诶??有吗有吗?”向以航直起身,摸着自己的脸,“没那么黑吧?诶对了,我刚看到外面跪了一片人,吓得我以为走错地儿了,那谁啊?”
苏戈皱了皱眉,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我开口说道:“老苏,算了,别管他们。以航,你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下来吃饭吧。”
“诶好,对了,东西我顺手给你放你卧室去。”
我点了点头,将碗筷摆好,冲苏戈歪了歪头:“来坐吧,准备吃饭。”
“你就不想问问我什么?”苏戈坐下来拉了拉椅子,长发顺着肩膀滑落下来,“你也可以自己猜一猜。”
“不。”我一口回绝,看见向以航飞速下楼,便盛了饭,也顺便坐下来,“我更喜欢当事人自己告诉我。”
向以航坐下来,听了个半截儿,笑道:“什么呀?”
“不该小孩子问的别瞎问。”苏戈瞪了他一眼,尽管在我看来威慑力甚小,可唬向以航是真的足够用了,“吃饭时候别说话,吃完赶紧睡觉去。”
“苏爷尽会开我玩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了,以航。”我站起身,从大堂的锁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推给向以航,“这是给你的。”
向以航吞掉一大口米饭,差点儿噎着,他接过去看:“什…什么啊…?”
“这是我攒钱收的地,风水不错,房子现成,没有什么问题。”我若无其事吃了口饭,夹着爱吃的菜,“东西帮你都收拾好了,哥穷,算是给你的礼物。”
“不是,少东家,你什么意思啊?”向以航捏着地契,“我…我是图你东西的人吗?”
苏戈皱了皱眉,说道:“你哥的意思是,让你留着结婚用,没别的意思。”
“以航,我希望你,不要掺合一些事。”我快速把饭扒拉干净,放下筷子,“你不是向家人,有些事,我不希望你掺合。”
向以航抻着脖子吼道:“你就是向家人了吗?我不是,你也不是,你别忘了,你身体里也没向家血脉。你能掺合,我为什么不能?”
我沉默了一下,终究是什么也没说,站起身离席。
他说的是,可有些事,终究要有人解决。
我坐在二楼房间里,翻阅家谱。向以航大概生气了,关门声巨大。
我叹了口气,推开窗透气。透过渐小的雨幕,我听到了楼下的响动。
“你们这是干嘛?还不滚回去?等着我扔你们吗?”
撑着伞的,是苏戈,他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意味。
“少爷,你不走,我们就一直跪在这儿!”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总归就围绕在“他们希望苏戈回家,和苏戈不想回家”上。
其实我觉得,如果不是那个家里有什么问题,苏戈不可能会不回去。
伞倾然落下,苏戈手中的银光一扬,我撑着窗台,几乎要跳下去,瞠了瞠双目。
那长发混杂雨水落下,他的声音,带着铿锵桀骜:“爷今儿告诉你们,除了姓儿和命不会还给你们,我什么都可以还给你们!今日便断绝了这血缘关系,日后也不要再打扰我!”
“少爷,你不仁义,就别怪我们心狠!当家的发过话了,您这次再不回去,日后是死是活,都跟我们苏家没关系!”
“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额前的发被雨打湿,我缓缓收回探出的身子,拿着毛巾擦了擦手,低下头翻看着资料。
从历代以来,我家,不,严格说我不算向家人,向家,这家子人骨子里有一种天然薄情寡义,所以历代,都只有一脉传承。
活着的老死不相往来,死了的,大多都在山里海里。
目的只是为了这千金家财,哪怕祖辈积德,也抵不过自家窝里斗啊。
而我在爷爷的笔记里,发现了一张半页信纸,信纸裁成两半,只有一句话。
“若是找不到向家血脉的合格继承人,你,向以北,就是我向家唯一认下的家主。”
落款,是我爷爷的名字,和向家家主的印戳。
我捻着信纸一角,蓦然一笑,这么一看,我跟向以航没有任何区别,他是为了保护我而存在,我,是为了向家家主而存在。
我将桌面清理干净,铺上一页特质纸张,用胶带固定,将照片全部摆放出来,用吸钉和红线串联关系。
爷爷那辈儿一共活下来三个,爷爷是主脉,家谱上,占“商”字儿。
除了爷爷外,四爷爷已经仙逝,但与爷爷关系不好。七爷爷,也就是小爷爷仍然健在,他与爷爷倒是关系颇近。
除此之外的旁脉与爷爷基本都看不对眼。
七爷爷只有一儿一女,家底干净简单,是护林员。
他叫向商楚,是个非常开明的人。
到了我父亲这一辈儿,算上我父亲,主脉四人,爷爷奶奶结婚时间久,但都没怀上,就抱养了我父亲。
这一辈儿,占“之”字儿。父亲是老大,名为向之笙,二叔向之松,三叔向之竹,有一个姑妈,向之玫。
父亲死后,爷爷为了清闲,将我算为向家继承人,并在我的同意之下,将大部分财产分给了他的亲生孩子。
二叔是个财迷,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的那种,毫无底线,没有松树那种寒风傲立的气节。
三叔是个倒儿爷,倒的东西,大多不干净,没有君子为竹的清染气节。
姑母是个商人,唯利是图,什么钱都赚,她有昏城最大的财团之一,是百商榜里,为数不多的女老板。
我这辈儿,是“以”字辈儿。
除我之外,还有我妹妹以归,她死在18岁,海葬于以南海,以及现在,就住在我隔壁的向以航。
二叔家只有一个孩子,是老来得子,名叫向以成,偏爱得紧,继承了他父亲的财迷心窍,比他父亲更混不吝。
三叔家有两个孩子,老大向以风,他是个完全没有底线的人,走私的事儿的没少干;老二体弱多病,名叫向以雪,性格也像名字一样。
向以雪是最早成婚的,妻贤子孝,他的妻子名叫洛聍,样貌平平,有一个孩子。那辈儿以“庭”为辈儿,名叫向庭川,是个聪明的。
姑母家有一个女孩儿,名叫向以悠,是个骄横的大小姐,有一身的公主病。
我将红线串联,在向庭川的地方,微微顿了顿,这孩子是最好的人选。
他父亲就很聪明,这孩子如果教导的好,一定不会输给他父亲。
“少东家,我进来了。”
推门的声音让我扯回了思绪,我将吸钉放下,转头看着进门的向以航,微微挑了挑眉:“怎么了?还不休息?”
向以航一脸认真的说道:“按道理,我应该称您父亲一声儿父亲,您想做什么,我一定要陪您一起。”
“不用。”我拿起红色水笔,在照片上勾画,“该做的你已经都做完了。”
“可您要做的还有很多,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冒险。毕竟,以归也是我妹妹。”
“哟,要做什么啊?带我一个,发财的好事,可别忘了我。”苏戈推门而入,他的头发已经重新打理好,扎成了一个揪揪。“诶,以北,你家呢,分了财产之后,你也不可能坐吃山空。怎么样?我们联手吧?”
我歪了歪头:“你跟着我,可赚不了钱。”
“你咋那么傻呢?!”苏戈一巴掌拍在我头上,“听见你脑子里的水声儿了吗?爷就是找个借口跟着你,你咋脑子有毛病呢?”
我揉着被拍的地方,只觉得这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
这一刻,我觉得就算我拒绝,他们也一定会死缠烂打,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联手起来之后,可能会更麻烦。
于是我只能点头。
我招呼苏戈过来:“来看这些,以航,你看过了就不用看了。”
苏戈坐到我旁边,翻着我递给他的资料册。
向以航想了想,说道:“少东家,你给苏爷看的,是咱们家的事吗?”
“叫什么少东家?”我瞥他一眼,他脸都吓白了,“叫哥知道吗?没有补全的资料我会逐步推完,三天后,我把计划告诉你们。”
向以航摸了摸鼻子,开口说道:“那几盘带子失真很严重,听不清,资料也大致看不出端倪,你到底在推什么?”
“推咱们爸妈,是怎么死的。”我敲了敲桌面,翻了翻杂乱的纸页,拿了一张递给向以航,“你看这个。”
向以航咬着指尖,说道:“这是摩斯密码?”
我点了点头,他将指尖放在下巴上,轻轻敲着,半晌才开口说道:“可是它解出来,只是一串数字啊。”
“你是怎么从爷爷手里毕业的?”我叹了口气,“看下一页。”
向以航翻看到下一页,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听了多久啊?”
“没多久。”我抿了抿唇,“每一段前,都有一段与摩斯电码非常不和谐的规律,这意味着这层电码的加密讯息,是父母留下来的。”
“我看出来了,摩斯电码转换成数字,对照英文字母,再组建成栅栏密码,将其翻译成英文之后再译成中文,这谁能想得到啊。”
“这是父亲留下来的,母亲留下来的,要对照一本书才能破译,也有三层以上的加密。”
说来真是亲夫妻,留下来的东西没一个好破译的。
他们离世时,相隔时间不长,总的来说,是同一年相继离世。
那年我九岁,向以航七岁,妹妹六岁,爷爷怎么着也有六七十岁了。
小学的时候,我们三个同样学校,我还能护着妹妹几年,初中也有向以航看护,可后来高中,向以航考到其他学校,我也没办法跟妹妹同校,以至于…
我将向以航手里的东西收回来:“这有一部分,是父亲他们留下的遗物,在他们死亡半月之后,以邮件的名义交到我手上的,还有一些是我找回来的。”
“向家人属蛇么?血这么冷?”苏戈蓦然开口,“你看看,对照你们家家谱,大多都是只剩下一个继承人这样子。怎么着?你家以前有皇位要继承?以前就算了,怎么现在也这个狗屎样子?”
我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种事说起来真的难堪,真有皇位就算了,可特娘的根本就没有啊。
“少…哥,我听说,向家有一样东西,会传给家主,不会是因为那个东西吧…?”
“你没想错,就是那个东西。”我起身泡了壶茶,一人倒了一杯,“我研究过,爷爷也跟我讲过。明面说,那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实际上,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东西。”
“开启宝藏的钥匙?”苏戈坐直了身子,抻了抻肩膀,“那还真是自寻死路。”
向以航瞪了他一眼,又问我:“那到底是什么啊?”
我斟酌了一下,说道:“一支簪子,做工精细,是古物,咱们祖爷给祖奶的礼物。”
“诶,你衣服怎么湿了一块儿?”苏戈突然开口,“你不会看见我裁头发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确实才发现自己衣服也湿了些许,不过一直在忙,都没有察觉。
大抵是苏戈察觉到我不好多说簪子的事儿,才会帮我找个借口吧。幸亏向以航也不是刨根儿问底儿的人,不然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我摆了摆手:“没有,推算费脑,吹吹风而已。行了,你们先去睡吧,我马上。”
苏戈很识趣儿的起身点头:“好。”
向以航不太情愿,也还是点了点头:“那,哥,你也早点休息。”
谈话,基本也到此为止了。
遣了两人休息之后,我坐在桌边,将耳机戴好。
然后摁动那台老式录音带,耳边是嘈杂的沙沙声,随后是摁键的声音。
大概有很久之前,我也觉得那是因为年代久远音频失真,后来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老旧的摁键手机发出来的提示,前面那几声摁键,如果声音一致,表示拨号键是一模一样的,这就是最简单的密码层数。
如果数字按键声音相差,则是一层新密码。
接下来,是与背景杂音一起交杂而出的密码。
爷爷带出来的孩子我们这一家外人,都精通这样的密码传讯,所以几乎是信手拈来。
父亲的死亡,是因为暴风雨,他是船长,规矩里,不能弃船,所以那天,船翻了。
那么问题就是,父亲为什么会在那一天出海?
一般在海边生活的渔民都有相关常识,南风向,不出海,若出海,人不归。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是父亲一定要出海的关键。
最后一条录音带,是在船体残骸中找回来的。那里面的风声与雷雨声,几乎可以遮盖掉父亲敲出密码的声音。
而母亲罹难,则是在山洪中。那件录音带,是我在很久之前搜查时找到的,母亲或许也跟父亲一样,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才将录音带录制,放置在一个防空洞中。
还差最后这两卷录音带,我就能推出致使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
……
一夜无眠,我揉了揉头发,看着眼前的笔记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这一整夜听下来,我好像现在还能听到磁带内容。
这两卷磁带不同以往的磁带,在超级杂乱的声音中听到其中的信息特别困难。
尤其是,在这两个夜晚,都是雷雨交加的夜晚,母亲的录音带,声音嘈杂更为严重。
以南山以前经常发泥石流,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现在的以南山脉深处,囤积着积雪,山下却万古长青。
“叩叩——”
“进。”
我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便看到苏戈端着早餐坐到了我对面。
“我们也一晚没睡,商量了一下,给你引荐一个人。”
我示意他继续说,然后起身洗漱。
苏戈沉默了一下,说道:“这个人你应该知道。三年前,就在昏城机场,一个雨夜,他射杀了当时学究会的分会会长东方翼和最有能力的医师翟凌。”
我放好牙缸儿,洗脸的手顿了顿,:“射杀这样的大人物,还能活?”
“我说的是他的朋友,秦约。当时棠棣城的守城队以湛队队长。”苏戈轻笑一声儿,“当时那个射杀东方翼和翟凌的人啊,身中数枪,虽然救回来了,但成了植物人。秦队呢,就拔掉了他的氧气,从此辞去了队长职务。”
我擦了擦脸,清醒了下来,想起那篇报道,不,准确说,是昏城流浪的孩子传递给我的小道消息。
那个雨夜,那个人从一辆莱卡车下来,在咖啡厅坐了两个小时左右,之后,用组装好的狙击枪,狙杀了东方翼和翟凌。
两枪连发打中两人胸口,在警备队开枪之后,那个人靠着意志力又用五秒装填了两发子弹,狙中了两人头部。
那个人叫韩束。是韩家的二少爷,他的医术造诣很高,完全不输给他父亲。
而棠棣城因为三年前的特殊事件,也已经脱离了钦克萨的掌控,独立为城,由以湛作为接管者进行掌控。
从动机来看,韩医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行动的,不然以他的准头,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苏戈跟我讲了讲这件事。
因为当时,没有感染上病毒的人弃城逃命,所以在治疗结束之后,秦约禁止这些人再住在棠棣城。而留守下来的人,身体素质好的,被以湛收编,想学医的,就被城冀收容。
后续钦克萨派遣过新任城主,但都被挡在了门外,从此棠棣城自立门户,自主发展。
而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秦约辞去职务交托给池月清。
以湛再度整改,变得更加强悍,忠诚,而代表棠棣的城旗,变成了花与钢枪。
秦约的去向一直行踪不明,但是苏戈和向以航竟然真的有本事追踪到他使用的通讯,并且联系上了他,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苏戈说,这三年他一直担任赏金猎,什么危险任务他都敢接,哪里要人命他去哪里。
韩束走了,也带走了秦约的灵气。
我坐下来吃早餐,说道:“韩医生有没有留给秦队什么东西?”
“不太清楚,只是,两个人相差年纪很大。韩医生所有的执念,都在秦队身上。据说最后的遗言,是让他好好活着。”苏戈托着下巴,咬了口油条,“我猜,他们是不可公开的恋人关系。因为秦队整改棠棣之后,颁布了新的条例,里面有一个名为十三法典的条规。这个条规,规定了同性恋人可以公开,并且受合法保护。不过钦克萨不像囖[luo]塔垭,没有那么包容就是了。”
“你是觉得,秦队颁布这条十三法典,是因为韩医生?”我低头喝了口豆浆,想了想方才开口,“我会尽快将我父母的遗言信息推演出来。关于秦队和韩医生,我也会查找相关资料了解的。”
“那该我的事了。”苏戈眨了眨眼,“其实啊,我是个小偷。不止是我,我们家整个家族,都是以偷东西为生的。”
苏戈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他的身手,以灵活著称,力气于他而言,好像比平常人稍微差了一些。
毫不夸张的讲,拉起一根极细的钢丝,他可以在上面翻跟头,手指探雪,一片雪花不沾,他能用一根竹竿,踩墙而行脚不沾地。
我以前觉得这人挺牛批,合着这都是飞贼的本事啊?
“所以你才不愿意回去,只是因为,想给家族留条后路吧?无论是做什么,只要不是偷东西。”我嘴角一抽,觉得我这么多年的崇拜真是错付了,便摸出手帕,抬手擦了擦他嘴角的油渍,“不过你跟着我,可能要失望了。因为我要做的事,并不合法。”
“那我们做完这些之后,去棠棣城吧,离开这里。”苏戈笑弯了双眼,“秦队说过,只要你做的事合情合理,他会帮助我们,并且,保护我们的后续安全。”
我低下头,翻看着解析出来的第一层资料:“我不会离开这里,在向家的家主,成长起来之前。”
“这你不用担心,向以航又不是死的。”苏戈抽出我手里的东西,“现在,吃早餐,再去睡觉。”
我有些无奈,这两个人,个顶个儿都是大麻烦。让他们知道,真的是我行动里最大的失误了。
“还有个问题。”我凑近苏戈,直视他的双眼,“为什么你对别人说话都那么不客气,对我好像从来都是心平气和?”
“有…有吗?”苏戈身子往后一仰,脸颊飞红,“我…我才没有!”
我挑了挑眉:“你脸红什么?”
这下子苏戈耳尖儿都红了,一把推开我,我哪里想得到他用那么大力气,以至于我没反应过来,直接跌坐回椅子上,差点儿摔下去。
而罪魁祸首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收拾好早餐盘子快步离开。
我撑着桌子坐稳,轻轻笑着转头看向窗外。
棠棣城吗?或许,那是个好地方也说不定。
苏戈离开之后,我黑进了官方的资料库,隐藏了IP地点,找到了当年韩束医生和棠棣城事件的资料,并复原了案件全貌。
从整件事节点来看,秦约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毕竟,当年要炸城的时候,是他站在城门前,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为韩医生争取了时间。
在我看来,他可能会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不过这还要看他愿不愿意。
那么接下来,我该去拜访一下,三叔家的小二爷了。
毕竟家主的人选,还要有个着落。
当天下午,我便抽空打了车,前往三叔家小二爷的住所,他没有搬到竹镇,而是留在了以南镇。
车程不远,大概半小时左右。
雪二爷家在一个非常宁静的村庄,向家名气大,倒也不难找,还没进门,就看到洛聍领着一个男孩儿回来。
男孩儿八九岁的样子,穿着干净,看着乖巧,眼中纯粹,那双眼睛,想来是随了小二爷。
洛聍看到我时微微愣了愣,随即笑着打招呼:“是大哥啊,川儿,叫大伯。”
向庭川双手背后,微微俯身:“大伯好。”
“叫我以北便是,雪二爷身子还好吧?”我拎着一堆补品,倒了倒手,把一袋子零食递给向庭川,“喏,这些是给小川的。”
向庭川抬头看了眼洛聍,得她点头,方才接在手里,非常有礼貌的道谢。
洛聍的脸上有一块胎记,就在右脸,铺了整张脸的黑色胎记,硬生生将洛聍的颜值拉低。
她的身份,并没有多少知情者,爷爷倒是知道,不过他不愿意跟我多说。
我记得向以雪结婚的时候,三叔并不同意。因为洛聍无法给家族带来利益,甚至那道胎记,可能会影响到后代的样貌。
不过小二爷脾气倔,他才不管那么多,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娶洛聍,就跟三叔家断了联系,自己出去单闯。
可是向庭川这孩子,出乎意料的好看。
洛聍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阿雪等你很久了。”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看样子,他知道我会来找他啊。
我跟着他们母子走进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树下喝茶的向以雪,他脸色苍白,不时的咳嗽两声儿。
似乎病痛并没给他带来苦恼,依旧是多年前我看到的那样,那是不经世事的纯粹,还有那满身超脱俗世的安逸。
“大哥来了,不必带东西来的。”他倒了杯茶,“我等你很久了,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我来,你好像不太惊讶。”我走过去,把东西放下来,随后坐了下来,“你知道什么?”
向以雪毫不顾及:“我知道大伯和伯母的死,跟家里人有很大的关系。”
我看向向庭川,小孩子歪了歪头:“爸爸说,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爷爷做错了事,也是一样。”
“川儿什么都知道,不必忌讳。聍儿是自己人,没关系的。”向以雪指了指洛聍,“你能猜出,她本来的身份吗?”
“是保镖对吧?”我看着向以雪,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我笑了笑,“潜伏进向家的卧底,代号“乌兰”的保镖。我曾询问过爷爷,为何所有人都不同意你们的婚事,爷爷却不反对。他给我的答案是,那是来自“暗夜中的箭矢”。对吧?”
这么一来,奶奶的身份我也可以确定,就是与洛聍先后辈儿的双代乌兰。
所以爷爷才会默认允许洛聍嫁给小二爷。
暗夜中的箭矢,指的,就是洛聍的隐藏身份。秦约的出现,棠棣城事件的资料,让我将多年断裂的线索重新串联起来。
爷爷笔记中提及的那个神秘组织,原来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渗透进各大家族里了。
“大伯会逮捕妈妈吗?”向庭川突然开口,那小小的一团展开手臂拦在洛聍身前,“不,我不允许!”
哟?这小子还会护短?
我忍着笑意,起了逗他的心思,佯装一脸严肃:“可是你刚才还说,做错了事就要受惩罚啊,你妈妈做错了事哦。”
“不,妈妈才,才没有!”向庭川红着眼眶都快哭了,“大伯是坏…唔。”
洛聍一把捂住向庭川的嘴巴,笑道:“大哥就别逗川儿了,恐怕大哥早就想到了吧?”
“是的,我很好奇,爷爷为什么会这样形容,直到后来,我调查了每一项事关我推测职业的人员信息。”我抿了口茶,微微笑着,“保镖行,赏金猎,哪怕是杀手行,我都没有追查到有关你的信息。不过那与我要做的事没有关联,我不追究这个问题。”
“其实你说下来也没有关系,川儿是聪明的孩子,他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洛聍轻轻扶住向庭川的肩膀,“我无法告诉你具体的事,因为我的体内,有一个声控毒囊,一旦我说出真相,它就会在我体内炸开。”
我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向以雪:“那么,我将代表向家家主的身份,选定向庭川,为下一任家主。”
“我还能活多久自己都不知道,我相信你的决定。”向以雪神色淡然,“如果川儿能成为向家的钥匙,我允许。那么,你的计划恐怕也已经成型了吧?”
“是的。”我望向以南山脉,“还差一些,不过,很快就可以行动了。”
向以雪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做了那样的事,我确实没有颜面请求你原谅,甚至我都无法开口携恩以报。我不会通风报信,你大可放心。”
这大概就是他跟向家人的不同,这个人冷静得很,他的是非观念,建立在共情之上。或许他的共情能力很强,可往往如此,也会丧失自己的感觉。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太失望了吧?有一个那样的原生家庭,还能生长成这样,恐怕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我站起身,走到向庭川身前,蹲了下来:“那么你呢?你觉得呢?”
向庭川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没有关系吧。
如果是很在意的事,他一定会出口阻止,就像维护洛聍那样。
他的眼里,是一个不属于孩子的睿智与冷静。
果然是乌兰和小二爷教出来的孩子啊。
向以雪说的是,他将会是向家的钥匙。
洛聍突然开口:“这也是爷爷的意思吗?”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爷爷确实在最后的笔记上提起过,不过,那不重要。”
说到底我还是有些顾虑向庭川这孩子,不管他怎么聪明,是什么样的天才,有些事,还是应该避讳一下。
“大伯。”向庭川拉了拉我的衣袖,“你会变成爷爷那样的人吗?如果大伯也做了跟爷爷一样的事,不就跟爷爷一样了吗?”
我愣了愣,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臭小子,你爸妈都跟你讲了些什么啊?”
“爷爷害死了…不,准确来说,是谋害了大伯的爸爸妈妈,是这样的吧?”向庭川攥紧了手,把我的袖子捏得死死的,“可如果大伯谋害了爷爷,是不是也跟爷爷他们一样了?”
这对夫妻养孩子,还真是啥都敢说啊。
我苦笑着:“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人的。那么,川儿就好好在原地,等大伯来接你。”
“那,大伯会死吗?”向庭川收回手,纠结着手指,“妈妈说,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会。”我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大伯可是超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向庭川摇了摇头:“妈妈说,人都会死。”
我实在忍不住了,抬头看向洛聍:“你都给这孩子教了些什么啊?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而言,这未免教的有点太快啦。”
向以雪笑道:“他总归要知道这些的。你来找我,不会只是说这些吧?”
“当然只有这些。”我站起身揉了揉肩膀,“毕竟,我需要挑选一个向家血脉的继承人,这个人选,也只能在你们家了。向家于我,于以航,于我父亲,皆有恩典。我自然希望,向家的接班人是合格的。”
洛聍感叹道:“果然,你不是向家人。”
我笑着叹了口气,抬脚离开:“你们也不像向家人。那么,后会有期了。”
我知道洛聍那句话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气恼。
向家人的冷情,世代相传,也许,小二爷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例外,所以被剥夺了身体的健康之后,却仍然有一颗善良纯粹的心。
……
父母最后留下来的录音带,解码出来非常困难,多达十位数的加密,让我头痛不已。
以至于我开始脑子迟钝,无法从嘈杂中分辨过滤信息了。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我才发现,这属于多重加密的信息传递出的,是参加人员的名单。
父亲出海时,二叔,三叔,姑母都有参与,而母亲入山,则只有二叔三叔两人。
我将事件线串联起来,恢复了父母死亡的全貌。
首先是海难,三叔利用身份之便,以外海出航为由,请父亲代为驾驶船只。
那时候,船已经被动了手脚。一般出航外海,会在补给岛补给,然后继续航行。
父亲的性格非常简单,忠厚,重情重义。所以在他们三人某人落海消息传出之后,父亲带着船员,不顾暴风雨即将来临,就立刻出航。
以爷爷的养育之恩来说,父亲一定不会允许爷爷的孩子出事,无论落海的消息是真是假,他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航。
所以在海面上,三叔设置的东西,造成了船舶被炸的情况。以二叔和姑母的性格,他们一定不会阻拦这次行动,所以父亲和一船船员,悉数葬于海难。
而母亲非常爱父亲,明知山有虎,也愿意偏向虎山行,所以才会在父亲出事之后,听闻山中有父亲留给她的东西,从而即刻出发。
昏城天气不稳定,尤其是以南镇附近,更是不稳定到极点,所以天气预报只会在半个小时内送达。
这半个小时,足以误判情况的人造成重大的死亡。
那个时候并没有智能观测天气的方法,母亲误判风险,却在上山之后没多久,就被大雨截到了防空洞附近。
而那一夜,二叔和三叔,杀害了母亲,将其抛尸,泥石流一来,什么痕迹都会被埋葬。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三叔二叔能够活下来等到救援的原因。
至于我的妹妹,那就是另一笔账了。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我将资料整理完毕,收装成册。
向以航一大早便去接秦约了,苏戈和我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打理花圃和菜园。
那片花,是爷爷留下的乌兰卉,这种花适合雨水充沛的地方。
乌兰卉是罕见的黑色花,一般作为丧花使用,大多人觉得这种花不吉利,也就鲜少有人愿意当作观赏植物种养,爷爷是十里八店独一个。
我修着多余的枝叶,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花儿像极了洛聍脸上的胎记。
这种花,远看就像个煤球长在树冠上,可凑近了,才能看出这花儿的美。
乌兰卉有毒,可只有根部,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平常基本接触不到,知道的人也没有多少。
无聊了,苏戈就跟我闲聊两句,在我跟他相处的这三年里,我发现他对别人好像都挺没耐心的。
但我似乎是个例外,跟我在一起,好像有buff加成一般,他很有耐心的同我一起虚度时光。
苏戈一边儿给花儿浇水,一边儿说道:“你计划的第一步,是什么?”
“组一艘船,去一趟外海。”我小心的修剪着花枝,“根据消息来看,二叔他们每年都有一次集体旅游,今年,就在三天后。那时候,是最佳的行动时间。至于我妹妹的账,就在以南山上算好啦。”
苏戈手上的动作一顿:“说起来,你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在以南山脉,追随母亲跳崖,入殓师花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她的尸身恢复原貌。”我抿了抿唇,由衷感叹,“还好,我不是向家人。”
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之人,却也不会对至亲至爱赶尽杀绝。
爷爷虽于我有养育之恩,他的孩子,却于我有弑亲之恨。
冲恩情,我真的未必会动手,若不是爷爷留下来的笔记的最后一页,可能哪怕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也依旧下不了决心。
爷爷的笔记里,最后一页是关于向家整改的方案。
最后一句是——“毋须顾及,将白纸上的黑点,悉数擦去”。
这是一句密语,意思就是,让我放开手去做,不用顾及他的恩情。
爷爷养育了我父亲,可他还没老糊涂,不然也不会留信将向家留给我一个外人。
说白了,爷爷到底还是明白的。
眼前那一大片的乌兰卉,打理起来很费功夫,上午九点的时候,向以航的车停在了门口,鸣了一声儿喇叭,我手一抖,直接剪短了花枝。
“我去…”我嘴角一抽,捡起那枝乌兰卉,转头看到向以航和一个男人下了车,“你鸣屁笛,老子不瞎。”
“哥,人带来了。”向以航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着,“这是秦约。”
秦约三十岁左右,但样貌很年轻,脸上有一道横亘的疤,眼神里没有光,但是穿着相当干净。
“我是秦约,目前在陆老板手下做事,他派遣我来帮忙。”秦约整了整衣服,“不过,这件事必须合情合理。”
“只是因为有了你,会使我们的行动更加简单而已。”苏戈开口,毫不留情,“有没有你都一样。”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看了眼秦约,他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因为苏戈的失礼而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抱歉,失礼了,小朋友不懂事。”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秦先生,请进。”
……
木楼的第一层,进门就是大堂,他们三人落座,我拿了喝的放在桌上。
所有的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将文件夹翻出来之后,也坐了下来,把文件推给坐在中间的秦约,以便他们三人查看。
“这是破译之后的资料,以及相关案件,包括我家世代的资料,还有事件串联,以及后续计划都在这里了。”我抿了口茶,将那只乌兰卉插在花瓶里,“说来,秦队恐怕无法面对面动手了吧?”
秦约翻看着资料,说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这三年,我可是解决掉不少人呢。”
“因为,韩医生的事吧。”我摆弄着那只乌兰卉,试图找到一个完美的角度放置,“所以不能见血,所以才会选择下毒之类的。我记得你好像很擅长狙击吧?不过这三年好像用的都是弓箭之类的。”
“算你说得对。”秦约翻东西很快,他放下资料,“那么,这件事,合乎情理,我接下了。”
“你不会是想,跟着那群人渣,一起死在以南海的吧?”我微微一笑,“别想了,不可能的。”
秦约看了我一眼:“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真的没有半分秘密可言啊。”
“阿北学的是刑侦。”苏戈喝了口茶,“当然可以从蛛丝马迹里,找到一些线索,从而推演出真相啊。”
“那么,为什么你会离开息烽呢?据我所知,你曾经是息烽最有名的侦探手吧。”秦约顿了顿,显得有些不经意,“在息烽,你可是很有前途的。”
“那不是我的路啊。”我笑了笑,“一个恶人,怎么可能会成为英雄呢。”
秦约合上资料,开口道:“那么,什么时候行动?”
我回答:“三天后,合作愉快。”
秦约微微抬了抬下巴,我还蛮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毕竟,够爽快。
我们详细规制了计划大纲,随后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你打算怎么做才能把他们骗上船?”秦约顿了顿,“还有,如果船沉了,我们怎么离开?”
向以航皱了皱眉:“从外海游回来,得三天三夜呢。关键是苏爷不会水啊。”
我笑了笑:“巧了,我也不会。”
向以航一脸纠结溢于言表:“哥,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嘛?”
“想过啊,我们坐飞机。”我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老苏会开啊。”
苏戈托着下巴,兴致缺缺:“你有飞机吗?”
我眨了眨眼:“有啊,怎么可能没有。”
“可我想跟你一起行动啊。”苏戈摊了摊手,“你想丢下我?没门儿!窗户都没有!”
我笑着勾住苏戈的肩膀:“这怎么能叫丢下你呢?你可是最重要的一个,没了你,我们都得嗝屁。”
我这千般好话说尽了,好说歹说,苏戈这才算同意。
自从苏家的人来过一次之后,我发现这家伙得顺着撸毛儿,夸着哄着,不然,他那个臭脾气一来,谁也拦不住啊。
计划敲定,我便着手让向以航先行动,由他找人发出了我所准备的邀请函。
并说明,此次旅游费用,由主办方全权承担,顺便表明,在外海发现了宝藏,找到宝藏的人,可以获得全部奖励。
秦约翻看着名单,说道:“你确定这样他们就会来?”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他们想要什么。”我转头看向苏戈,“怎么样,你觉得呢?”
“你家那几个人,他们啊,都唯利是图。”苏戈一把勾住我的肩膀,“不过,你为什么不走法务?”
“我不是名正言顺的向家人,跟他们争家产,只会死无葬身之地。”我摸了根烟,低头点燃,“而且,息烽能打归能打,但能像以湛那样的,可没几个。你以为他们不知道那不是意外吗?只是他们不想深究罢了。不过没关系,息烽安宁太久了,该是时候,让他们忙碌起来了。”
秦约摸着下巴,蓦然开口:“那么,你妹妹呢?资料显示,你有一个妹妹来着,她人呢?”
“她…”
我望向以南山,手指微微攥紧,我的母亲和我的妹妹,都在那座山离去。
以前我还会犹豫,可既然爷爷留了笔记给我,他叫我无需顾忌,那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不曾忠于向家,我只忠于老爷子。
老爷子发话了,所以那些人啊,我可一个都不会放过。
……
——the end.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