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在金庸的小说中并不能算是成功的人物。
从一开始的设定来讲,这类似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仙女。
有情有欲的是人,人是有缺陷,是不完美的。所以中国人要用古老的礼法来塑造完美的人。
我们来看小说的背景,南宋末年,也就是中国礼法昌盛发达的时代。
何谓人情?
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
何谓人义?
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
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
故圣人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
故欲恶者,心之大端也。
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
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礼记·礼运篇》
一个普通人要在社会规范中变得完美,就得在礼法的制约下、改造下,才能做到。
小龙女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她从小在与世隔绝的古墓长大。她没有正常的人社会关系网络。
她的七情六欲从小没有被礼法限制,但却被环境、被师傅所限制。
当她没有离开古墓,她是完美的。
但,她从没有过强烈的、纯属于个人的自由意志。
为什么要留在古墓,师傅的命令。
为什么要替孙婆婆报仇,是因为古墓派的尊严。
可是她报仇的欲望也不强烈,失败了之后也没想着继续。
这是因为,她的一切活动,基本上属于内置了程序的指令活动。
她所做的一切,在没有离开古墓之前,并不出自于她的本心。
换言之,她完美,但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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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物如果这么写下去,是没有多大的意义的。
这就想我们曾经有过很多漂亮的玩具,最终会被有我们抛弃一样。
小龙女实在是不能激发读者的强烈的爱和恨。
甚至中间出场至为短暂的陆无双、程英都给予我们读者更强的阅读欲望。
所以,多数读者在《神雕侠侣》中,最初只关注杨过的活动是很正常的,因为杨过是人,而小龙女不是。
小龙女的所作所为,从没有被强烈的感情所驱使过。
直到杨过唤醒了她的情欲,唤醒了她爱人的能力。
但是,注入了爱,注入了善,注入了美,就能让小龙女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吗?
显然不能。
这时候的小龙女就像一个白痴一样。
她热爱的爱着杨过的行为,就像一个饥饿的动物展现出来觅食的行为。
金庸是无奈的,要想小龙女被读者当成人。
要想弥补小龙女被幽闭在古墓的十几年的时光,想要小龙女一夜成人,金庸还得给小龙女注入强烈恨、强烈的恶、强烈的丑。
当她的处女被尹志平夺走了,当她以为自己的徒弟杨过不爱她了,以至于逃走了。她就等于被注入恨、注入了恶、注入丑。
这时候,读者才被吸引了,才被感动。
有了自由意志驱使的小龙女和所有正常人一样,开始考虑周围的人感受,开始迷茫了,甚至开始放弃自己了,甚至随随便便的要嫁给了绝情谷谷主。
杨过虽然顶撞了礼法,然而他在桃花岛是受过教育,知道自己在人群中的位置,知道如何维持人与人的社会关系。
杨过是一个有着经营好他的社会关系的知识和能力,只是因为强烈的个人自由意志,也即所谓的至情至性,和所有身边的人产生的冲突。
小龙女则不然,她从离开古墓之外,她除了在徒弟杨过身边的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好和任何人的社会关系。
她必须学习,她必须重建,她最终失败了。
她跳入了绝情谷底,再次封闭了自己的七情六欲。
当她和杨过再次重逢。
十六年后,杨过为了照顾好她,只能选择和她一起退守古墓。
现在,回到问题上。
小龙女为什么会失贞呢?
答案很简单:
作者金庸想把她当成一个人。
金庸努力了,他甚至让尹志平死于小龙女的面前。
然而小龙女看见这个夺走自己贞操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是什么心情。
和当初她为孙婆婆报仇的心情一样。
不是出自于本心,不是出自于自由意志的指令从来不是强指令。
小龙女做人成功了吗?
没有。
她失败了。
彻彻底底的失败。
当十六年后,她和杨过重逢,依旧叫的两个字是——过儿。
即便是她最爱的人,她也学不会调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小龙女在离开古墓之前,她所能拥有的是杨过。
在回到古墓之后,她所能拥有的依旧是杨过。
是的,她活了那么多年,却永远也学不会控制好自己的七情六欲,那她就只能存活于没有礼法束缚的古墓之中。
这同样是一个非常失败的结局。
因为他完全不符合杨过性格的发展。杨过从一开始就不是类似令狐冲那样的隐逸型人物。
杨过的至情至性,是一种至为乐观的生命力,他不像令狐冲一样,一旦失败了,对人性稍微失望了,就想着退隐江湖。
相反,他在江湖中如鱼得水。他花了十六年,就巩固了他在江湖中一方诸侯的地位。他在风陵渡,轻轻巧巧的就化解几路杀的你死我活的豪杰之间的恩怨。
这些豪杰乃是黑白两道最难收服的人物,而他居然都收服了。
拥有如此高超的政治技能,可以说,这个江湖是属于他。
他只有在这样的江湖,才能活出人样,活出价值,活出光彩。
他永远也无法克制将他的生命力爆发的欲望,郭襄给他一枚金针,他就能送出三样轰动天下的大礼。
没错,杨过就是热爱作秀的人,他秀的光彩,秀的漂亮。
这样的人物,按着性格的发展,是不应该违背天性陪伴小龙女于古墓中过完下半辈子。
但是金庸没有办法,他为了让小龙女这个人物的价值立起来,就得改造杨过,将杨过改造为爱情至上者。
杨过的至情至性,但并没有丧失理智,他那怕是在最危险的关头,最紧迫的时间里头,理智都没能驱使他干掉郭靖。
杨过是随时都在计算每一步得失,计算如何既受益又不违背原则的人。
他确实爱小龙女,但他的机心是不会放弃属于他的江湖,他甚至能够做的很好,他擅长于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哄的所有人都开心。
当然,普通的读者不会看到这么多东西。
金庸也只是个商人,他要挽留他的每个读者。
毕竟写神雕侠侣的时候,是他明报创建最初最难的时候。
金庸必须给所有普通读者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局。
一个非常不真实,脱离了整个小说人物性格发展的结局。
小龙女和杨过所谓的完美结局,从整部小说来讲,是一个蛇尾——这个结局大大贬损了杨过,以用来弥补金庸本人一直没能成功塑造好小龙女的失败。
小龙女这一个最短的木板的存在,最终导致了《神雕侠侣》变成庸俗的琼瑶剧。
这也是为什么电视剧最喜欢翻拍《神雕侠侣》的原因。
多数的电视观众的有限智商,只要给个“爱情至上”就能接受整个故事的逻辑。
然而一部伟大的小说,即便描写的是爱情本身,最终都是必然超越爱情,给读者以更宽阔的感情世界。
准此而言,金庸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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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预告——下个话题讨论的是《天龙八部》里头的萧峰。
网友评论
杨过如火的性子没有错,但他还有狡猾多变的性格,从他能跟欧阳锋处的来就可窥一斑,正如你所说,宋朝多仁义礼教的人物,诸如:郭靖、武修文兄弟,和后来郭芙的丈夫,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的中流砥柱,而杨过、黄老邪这种打性格擦边球的,为世人所不能理解,更适宜于在笑傲江湖或隐居山林。
再说杨过与小龙女的相遇,杨过小时候除了穆念慈,几乎没有让他特别开心的地方开心的人,与他相处最好的只怕还是疯了的欧阳锋,对郭靖这样的成年人,他更多的还是仰慕,而只有在婆婆和小龙女那里,他才得到了一个孩子应有的关爱——长者对孩子全部的注意力和关爱。这是小龙女之于杨过,再说杨过之于小龙女。小龙女自小是练祖师婆婆的不能动七情六欲的功法,小时候她师傅不让她哭不让她笑,婆婆虽然看在眼里,但这是古墓派的门规她改变不了,让小龙女变成了冰一样的性子,而杨过的到来把她从天上拉到了凡间,他跟她说话,跟她讲好玩的事情,跟她讲他自己的故事,跟她讲外面的花花世界。杨过和小龙女互为对方最无可替代的人。
当小龙女情窦初开的时候,小龙女看杨过不懂情谊,羞愤而去,杨过情窦初开的时候,看着那谁的眼睛狂亲,口里喊着姑姑姑姑,而他们一次一次的分离也是他们的感情一次次升华的时候。要不然杨过也不会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白了头发,不会练出黯然销魂掌,而,小龙女也不会在蜜蜂上刺字,希望别人来找她了。
而最后的最后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他们隐居了,可能有人说这是金庸为了销量,没有办法,把一个悲剧硬凹成一个大团圆的喜剧,或许事实也确实如此,但至少在小说里面的世界,杨过与小龙女最后结为夫妻,或许还有了孩子,成就了生命的大团圆,不然呢?要杨过跟郭靖一起死守襄阳,最后跟郭靖黄蓉一起殉国?就算杨过愿意,郭靖黄蓉也不会愿意的,要不然郭襄和郭破虏怎么会逃出来呢。他们还是想把血脉传承下去的。
作者写成这样说明在他心中就应该是这样,而不是你认为的怎样,这是金庸的故事,不是你的故事。
说的蛮有见地的感觉。只是个人以为,或许作者不应该把这种人性的东西,拿出来当成一种理智的说辞,借以说明某些良苦用心或是“智商是硬伤”的问题……
唯有小龙女能给他的世间最纯粹的爱能够让他停留。十六年后重逢,小龙女问杨过是不是还要回到花花世界里去,杨过回答只想与她在古墓里终老。繁华过眼,留在身边的才是最想要的,这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不过我不认为小龙女的失贞是为了写活小龙女,从后续的情节可以看出,失贞并不是一个关键的矛盾,仅仅引出了小龙女追杀尹志平的情节,几乎不影响他们之间的爱情,也没有让小龙女变得更鲜活。我认为,金庸设置失贞的目的,和其他众情节一样,是让这段爱情变得不完美,让他们违背世俗,突出世俗和爱情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