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人的适度安全距离

Linda之“适度安全距离”

周六中午，微雨已歇，老公外出加班，临走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说给你点自己的时间，我带女儿走。我感叹老公的成长，从一个大男孩到一个父亲的成长。

于是我有了片刻的私人时间，写下这篇文字，跟自己交流并做已记录，对习惯冲文艺的我，真是矫情的格外舒服。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幸福的女主人，在这个家还是很容易不小心跟自己走散的，老公温暖有魅力，孩子聪明可爱，除了日日洗手做羹汤外，碎片的时间，如果脑子不用来思索进取，便是积极在仲夏节打折季疯狂思索shopping 攻略了...

这周我频繁在思考的一个名词叫“舒适安全社交距离”，一个提了多次的名字叫做“Linda”.

Linda是个地道的瑞典人，脸蛋胖胖的，肉嘟嘟地，以至于脸颊鼓起的曲线超越了鼻粱，加之肥壮的肩膀和几乎看不出的腰线，五月初第一次在mingpalace 中餐馆遇见，我猜测这是个中年已经走行，但无比nice 的阿姨。记得当天我穿了件橘色的连衣裙，带着琥珀色的耳环，化了还算比较精致的妆，优雅地坐在靠墙的位置，耐心地给馨儿讲解墙上中式挂幅里的图案：孔雀开屏，仙鹤亮翅，百鸟朝凤...馨儿也就清晰地跟我念着，也许是画面温馨美好，吸引了坐在对面位置上的Linda不时地投来艳羡的目光，在瑞典这种极度儿童友好型社会，我早已习惯带馨儿出门得到的此类荣宠，便礼貌性地回应已微笑（国内的朋友可以试想下在餐馆偶遇金发闭眼的娃娃，众人投已的爱慕，便不会认为我在说大话了）。

一餐结束时，Linda走上前来说：“Oj, vad vackert språk, kan du lära mig? ” 翻译成中文再配上语气词就是：“天哪，好美丽的语言啊，你可以教我吗？” 如此被人抬举，盛情难却之下，我便给她留了一个电邮地址，起初也没当回事，因为一般这种场合下，如果有瑞典人给我留了电邮，我多半是不会回复的，对了，当年在联合国总部遇到一个在那工作的老华侨，记得是哥伦比亚大学的老教授吧，也给我留过一个电邮，想来我竟然也是没回的。

几天以后，收到Linda 的电邮，一封接一封，大概有五六封吧，问我在瑞典去过哪些城市？喜欢何种活动，何时能安排与之相会。实不相瞒，我在瑞典定居在林雪平，偶尔去北雪平开过会，办理过签证（因为林雪平没有移民局的点）；2012年硕士交换时去过一次Örebro 为了见一个女性研究的教授，再者就是去过首都斯德哥尔摩的wasa沉船博物馆，中国驻瑞大使馆，英国驻瑞大使馆以及阿兰达机场，此外我就像康德一样，一直呆在离家五公里以内的地方了，养花养草，煮美食泡图书馆，蹲家看电影便是我最大的归宿了，好养吧？

答应Linda在市中心的espresso house 约见是在五月底，我刚过完34岁生日，记得清楚是因为生日当天买了件大红深V的欧式复古风连衣裙，在瑞典生活的人，总是对夏天的好天气充满了躁动和渴望...

当日上午邻居Marie 邀请森林烧烤，逢张琳恰巧把女儿放在我家拜托我待为照看，于是带着两个娃娃在森林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上午，中午张琳非得在市中心请寿司以示答谢，没辙，礼尚往来，我便回请她们母女fika, 瑞典的上下午茶传统真是贴心啊，即使得日常多加了两个惬意的休止符，又使得那些不够铁的友情得以维系，没到大动干戈，一起吃饭的份上，咱可以咖啡，吃个kanelbulle，简简单单见个面嘛，我想这也是我最初为和Linda 之间定的基调吧，要知道欧洲近年不太平啊，交友须谨慎哪！

Espresso house刚刚装修过，多了更多人造常春藤和橄榄，座位多为原木质地，看起来清爽整齐。我给自己和张琳各点了一杯绿茶，给两个孩子点了香草和抹茶味道的甜点。Linda貌似用瑞典语点单花了蛮久的功夫，等她把饮品端过来，我和张琳基本已经快把茶喝完了。后来听Linda解释, 说她肠胃很敏感，只能喝特定不含钙质的东西，这让我想起了楼底下常年生病Tallat ，不健康的人习惯惊人的相似啊！

张琳有点重色轻友啊，她那超级大牛的老公（曾就职苹果部门经理）今天从美国出差回来，去接老公之前打算带娃一起去做个头发，给老公一个surprise. 于是她说：“Libby，你先跟这个小老太太聊着，我臭美去了” 于是一杯茶毕，匆匆闪人。

单剩下我们母女和Linda, 她拿出一个分类笔记本，说：“Libby ，你要给我上课了吗？”

于是那成了我在瑞典正而八经教得第一堂中文课，帮她把每一个词组写上中文发音，汉字写法，对应的瑞典语释义，然后不断操练。等张琳美发归来，Linda 已经学会了：跳舞，唱歌，喝水吧，喝水吗，给你，谢谢，不客气。这会正跟馨儿高兴得手舞足蹈呢，只见她用手语比划着告诉我们母女，”blomma（花）, fisk（鱼）, orm（蛇）, häst（马）” 我感叹着她手的灵活，同时听她说是因为她侄子的原因学得手语，也着实让我一愣。在接下来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几乎每次她都会用手语摆弄一番，我也没搞清楚这是炫技还是不由自主的行为习惯。

张琳回来低语问我：“这小老太太还没走哪？”我说“瑞典人真是不可貌相啊，人家不满33岁，比你小两岁呢！我们仨里人家最年轻呢！” 亲爱的女孩，作为新一代女性，瞧身材和脸还是有一定意义的，因为臃肿的身材和脸蛋一不小心会直接给你归错了年龄档，自尊心严重受打击不说，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些多余的脂肪阻碍了心脑功能而减寿。前些日子听美国一个女科学家演讲，说腰臀比小的人明显比腰臀比大的人要更有自信和决断力。所以维持身材，不仅是美的需求，更为健康自信的身心。

我不习惯跟初次相识的人一起坐得太久，变提出改由张琳跟这位新朋友聊，而我出去带两孩子吃冰激淋。瑞典姗姗来迟的夏天，让爱慕阳光的瑞典人不由自主地在trägårstorget 的广场上扎着堆，男男女女喝着咖啡吃着冰激淋，偶见个别小桌上放着snus唇烟，偶听见奶爸奶妈们身边停着的Emmaljund抑或是Brio 的婴儿车里发出一两声婴儿的啼哭，身边的年轻父母腾出一只手来前后推一推婴儿车，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五点半的林雪平trägårstorget, 骄阳还没有退下去的样子，阳光洒在想尽情沐浴着夏日阳光的瑞典人脸上，仿佛一个下午他们的脸上便呈现了他们最爱的棕色，我想如果说太阳是瑞典人心中的图腾，应该毫不夸张吧，人们满足的脸仿佛在膜拜感激着上帝和太阳神阿波罗的慷慨赐予。更壮观的场景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在天好时去tinnerbäcksbadet的露天游泳馆去看，请千万不要诧异为啥躺在露台和旁边草地上穿着比基尼暴晒的人远比在池子里畅游的多...有时我想表面冷傲的瑞典人，其实跟自然和动物的关系远比跟人的亲近来得自然得多，而我，一个来自中国乡村的姑娘，在这一点上竟于这个国家的行为观念不谋而和，无缝对接。从乡村到城镇，到二线城市，再到首都北京，再到瑞典，辗转流离，我即像浮萍漂浮不定，又像自由飞翔在天空的鸟儿，拼搏着，享受着这无限的世界，这一切的结果和可能，追本求源，让我想到的是曾经那广袤无垠的田野，给了我自由,野性与向往，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飘”里具有争议性的人物“思佳丽”吧，我儿时便坚定地以为是那片叫做“塔拉”的土地给了她生命的张力。

再次见到Linda是在瑞典的国庆节，在瑞典有一个雷打不变的传统，这便是上帝总会在6月6日的国庆节赐予瑞典人最美好的天气，而在23日的仲夏节准时下起瓢泼大雨。

每年林雪平的庆祝都是在林雪平老城valla汽车博物馆所在的森林举行。届时在会场的最外围会有来自不同年代精致的老爷车展出，会有着瑞典军服的仪仗队奏乐，会有本地不同企业以及不同组织进行宣传，还会专门请一个瑞典的乐队进行演出。而大部分的瑞典人都会拿了一张毯子，听着音乐席地而坐，沐浴阳光的同时跟着乐队进行歌唱或是翩翩起舞。不得不感叹瑞典真是一个痴迷音乐的国度。

Linda一见到我便说，我和张琳是如此地真实,诚恳，我们是她而言，非常非常重要，说着忍不住紧紧抱了我两次。我被她突如其来过浓的热情不禁感到有些吃惊，同时还以拥抱和微笑。我愿意给人带来幸福和快乐，而被人信任着的感觉也着实让我有些陶醉，尤其是在这异国他乡，偶尔大家都需要一个拥抱吧我想。第一次见到Linda 的sambo，这是瑞典特有的一个称谓，意思是受法律保护的同居关系，瑞典人在性上很开放，大家如果没想好要结婚，虽然一起生了三四个娃，也可以依旧是sambo 关系。Linda的sambo叫Björn(意思为大熊), 他支着一把躺椅坐在一堆老爷车当中，回头指着一辆73年的黄色小车示意他得盯着车展，他站起来与我们握手的一刹那，我发现虽然他的一只腿跛得厉害，脸上却笑得非常自信。后来Linda来我家拜访了解到，Björn曾多次代表瑞典参加残奥会，并层夺得某届气步枪冠军和季军。这位昔日的残奥冠军 年长Linda六岁，非常宠溺Linda，即便是到离家5000米远的地方，只要Linda一个电话，男人也必然会开车来接。与我而言，如此地依赖一个人是可怕的。

Linda自幼丧父，生下来又带有几处残疾。譬如轻度autism, 等等，其中有一项让我感叹造物主的神奇，而我又答应他绝对不告知别人...目前她在等待医院的皮测结果，因为她实在是不想把这种种的生理缺陷遗传给下一代, 她表述着这些，忍不住在马路上哭起来。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安慰她不必过度担忧和恐惧，一切最终都会好起来的。

Linda显然很快习惯上对我的情感依赖，曾当面或发信息不下数十次地问我我们该如何庆祝她即将到来的生日；问我可否帮助她运动减肥,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臃肿的身材却无法自己主动投身运动；问我可否教她做更健康的食物，因为她是如此的不善于做饭和自律吃绿色蔬菜；她每天必须要早晚发信息已确认她还拥有着我的友情；她每周必须要约见我两次因为她是如此的需要心里的一个依赖，有一个晚上我和家人出门忘了带手机，她竟担心我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终于忍不住给这位可怜的朋友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坦言我无法做她心目中最亲密的朋友，因为我习惯内心的独立，同时享受着一定范围内不被打扰的时间和空间以便进行思索和写作，尤其是作为一个不到两岁女婴的母亲，我的这点空间便更是难能可贵了。

作为瑞典人，她竟不懂有一个词叫适度安全距离，这使我诧异；她有着非常美妙的歌喉，却认为自己因为没有接受大学教育和身有残疾而不名一钱的妄自菲薄也使我感到意外；而她口中的不可告人的缺陷在我看来如花一般，她有着多么奇特的身体啊?但如果没有完整健康的人格与独立思考的能力，多少拥抱多少爱才能填满一颗心的恐惧呢？

我亲爱的朋友，希望你终有一日，能自己站上那枝头，哪怕没有观众，也能尽情地舒展你那美丽的歌喉！因为你，真得很特别!!愿你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当然也许要有一点距离，因为你的大熊只能有一个!

20170707 于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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