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觞

今夜，我注定难以入睡。

我躺在床上，时间已过了凌晨一点。天空偶尔传来大雁嘎嘎的叫声。我的眼前反复交替着两种画面，惨死的灰兔眼珠暴凸，肚肠被淘空，像一块满是污渍的抹布一样缩在地上。另一面它又是那般鲜活，在草丛中窜跳着；偶尔伏在我腿脚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就在头天早晨，我的掌心还放着兔料，咻咻地引着它。它竟然跟着走了几步。谁――曾――料想。这竟是灰兔留给我的最后一份温情。

昨天中午，我毫无预感地把灰兔关进厨房，带上门进屋睡觉。妻子问我，兔子会不会跑掉。我还窃喜自己做的周全。一觉醒来，我准备去学校，忽发现厨房的门开了。我立马警惕起来，不会像白兔一样又失踪了吧？！

家里之前有只白兔的。体型比灰兔小，放在藤筐里，能顶开纸盖，逃到院子里吃草。它与这只灰兔同时买来的，一公一母，刚好有个伴。老王说，兔子是很好养的，连葛叶都吃。老王家养的兔子肥硕得很，还下了崽。听老王一说，我顿时觉得有了信心。甚至想象着不就之后，两只兔子也会产崽，子嗣满园。

晚上，为了兔子能吃到鲜嫩的葛叶，我和妻子到野外打着手电采摘。为了避免兔子误食露水，我俩忙着把叶子一片片擦拭。为了让兔子干净，妻子打来温水给兔子洗澡，并用电炉帮它们取暖。这已全然超出饲养兔子给女儿寻乐的初衷了。我们像对待孩子一样，一天两三次的打探，一有空闲，就把它们从藤筐里抱出来，带到草地上放风。女儿兴奋地围着兔子，蹲下身子，把苜蓿草塞到兔子眼前，兔兔――吃。这种画面是很容易让孩子嫉妒的，许老师的儿子奕奕撒泼式的哭着嚷着，妈妈――我要歆歆的兔子。我们哈哈大笑。

谁――曾――料想，这种画面竟也成记忆。魔鬼在靠近。

一天，一只大灰狗追击着灰兔。我们内心惊惧了，用石头拼命地撵着灰狗追赶。在狗爪下救下颤栗的灰兔。但是我们是那么容易麻痹，时间很快冲淡了一切忧虑顾忌。一个星期后，我从网上购买了20公斤的兔料，女儿也照常拎着兔笼到草地戏耍。两只兔子照常在庭院里跑动。魔鬼在靠近。

像是无法摆脱饲养宠物的魔咒一样。我养的乌龟，一只死了，另一只放生。我养的鱼，一条条接连死去，剩下的只好倒进很远的河里。一天，白兔不见了。我们全家出动，到路上、校园、附近的菜地，都没有。我们向门卫打探，向卖杂货的胖婶打探，于事无补。

半个月后，灰兔也不见了。我趴在地上，看车身下面，没有。我走到辣椒地，用脚拨弄着草丛，没有。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问这个问那个，仍旧是没有。当我再次来到厨房，来到一堆纸壳旁边，我看到了如抹布一样缩成一团的灰兔。我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在所有预判的结局中，竟没有料想到这般惨烈。我提起灰兔的身体，看着暴凸的眼睛，眼前鲜活的映像闪电般闪现。它在用舌头舔舐脚趾，它在我身边轻巧跳跃，它乖顺地躺在我的掌心……

呜呼，哀生命陨落之悲催，叹生活艰难。兔子难以苟且，人间也难尽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