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泰州办事,行至溱潼路段时,见有几辆小轿车停在路边,几个游客模样的人,正在向路边三轮车上买些什么?我问那车上装的是什么?老公说:是菱角,刚刚从河里翻上来的,溱潼的菱角,好吃是出了名的,我们要不也买点?我叫老公停下车,便不假思索地买了些菱角带回家。
藕垛有好几年没买菱角回来吃过了,一到家,我赶忙将菱角用水冲洗了一下,倒入锅里,打开煤气灶,不一会儿,菱角的香味出来了,揭开锅盖,我伸手从热气腾腾的锅里,拎了一个菱角出来,用嘴呼了呼,剥开放进嘴里。我喊老公也吃个,他嫌烫。我可顾不上,就想尝个鲜,被烫得呲牙咧嘴,老公说我“急火馋”,尝了一个,还不错,但没有老公说得那么玄乎。我又剥了一个放在嘴里。老公这个人,一向很挑剔,很少吃零食,奇怪的是今天他一连吃了好几个,感觉很不错的样子。还问我怎么不吃了?我说:不吃了,我感觉没有我小时候的菱角那么好吃。
碧绿的菱盘我这辈子吃的最多的最好的菱角,来自我家屋子东边池塘。我家当时住在村子的最东头,屋子的东面有一个约摸两亩地的水塘,南边有一条新开的生产河,是个活水塘。池塘里父亲每年都会撒下一颗颗菱种,池塘被父亲一分为二,一边是两只角弯弯的“大疯菱”,一边是小小的“四角菱”。“大疯菱”肉大而松脆,“四角菱”肉紧且粉得噎人。
大疯菱水塘的水面上,一簇簇菱盘争先恐后地涨满了菱塘,把整个水面挤得密密匝匝的,有些菱盘被抬着高了起来,一张张碧绿的菱叶翘了起来,仿佛要跃出水面,一朵朵白色的、淡红色的小花静静地绽放在菱盘上,散发出淡淡的花香,还有那水腥的味道。每当菱角一个个在菱盘下悄悄长大的时候,隔三差五的,我就会去用手翻开菱盘,去看那些缀在菱盘上的菱角。每次去看好像都没有长大,好像每次又都长大了一点,就这样在煎熬中慢慢地等待着。
四角菱父亲扛着一个大木桶,母亲扛着一个小木桶,我拿着两个蛇皮袋子,弟弟、妹妹一人拿着一个趴趴凳,紧跟其后。等到了池塘边,父亲便把木桶往水里一放,先将母亲扶进大桶里坐好,然后再将我扶进小桶里坐稳,他和弟弟、妹妹就坐在河坎子上等待。
母亲将桶划向远处,去采四角菱了。我则用力扒开桶前的菱盘,顺手掀起一个水淋淋的菱盘,另一只手,两个手指轻轻一掐,将上面的大菱角一个个摘下,那些小的就留在菱盘上,先放回到水里,等过一段时间再来摘。有的菱盘上只有一至两个大的菱角,有的菱盘上甚至有七、八个大的菱角,也有辛辛苦苦拎起来的菱盘上,一个菱角也没有。
蹲在河坎子上等待的弟弟、妹妹己经不耐烦了,一人折了一根树枝,卷起裤子站在河边,拨来两三个菱盘翻起,看有没有菱角。父亲喝住他们,让他们坐着等待,随手捞起两个菱盘,摘了几只菱角,剥好塞进他们嘴里,让他们先刹刹馋。父亲随着我们木桶的移动,也在不停地变换着位置。我和母亲将桶划到岸边,用小瓷盆将摘好的菱角,倒进带来的蛇皮袋内。父亲说:再去翻一趟吧,不然这点回去不够分。母亲和我,又将木桶找向更远的地方。父亲的一声,“好了!回家了。”母亲和我将木桶划向父亲。父亲先将我的木桶抓牢,用手一带,把我拎上了岸。随后又将母亲拉上了岸。将两个木桶里的菱角倒进另一个蛇皮袋内。父亲扛了一袋菱角先送回家,母亲还是拿着小桶,我一手夹着一个小凳,弟弟妹妹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回到家,母亲把父亲扛回来的菱角,倒进一个小篮子里,指派我送给二叔家一蓝,送给三叔家一蓝,又叫弟弟和妹妹,送给家门口的邻居家一些。只剩下半袋子菱角了,母亲开始拣菱,大桶里放满水,将菱角倒入水中漾下,将老的嫩的分开。浮在上面的是嫩的,放在一边生吃或剥成菱米子。沉在水下的是老菱,将老菱洗净捞起,放入尺四锅中,父亲则坐在锅膛门口烧火煮菱角。
浓浓的香味飘出来了,菱熟了。父亲搬出小桌子,弟弟喊来了奶奶,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母亲用盆子将菱角盛了上来。父亲用菜刀,轻轻地放在菱角的背上,而后抬起落下,一抬一落间,菱角被分成两半,母亲牙好,自己剥着菱角,奶奶和我们姐弟三,就等父亲切好的菱角。用手抓住菱角,把切开的一面往嘴里一塞,上牙和下牙使劲一咬,热乎乎、香喷喷的菱米子,就进了肚皮。父亲非常麻利,他一个人切,我们四个人等着吃,他还能忙里偷闲地往自己嘴里塞上一个菱角。
原来的那个池塘,有五、六年时间,都是父亲在下(种)着菱,每年等到菱角上市时,都是吃着父亲切的菱角。门前的生产河被填了起来,后来周围搬来了新邻居,池塘的周围砌满了房子。邻居们,你家填一些,他家扩一点,把池塘填平了,变成了各自的菜园子。父亲也已经长眠于地下,再也不见了。那种嫩得脆润甘甜和粉得噎人的老菱角,我再也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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