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大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郑离的爹是当朝史官,史官这个活一家子代代相传,父死子继,兄终弟及。郑离的爹病了,写不动了,于是郑离成为了当朝史官。
当郑离的爹郑重地将史官笔交到郑离手中的时候,说了两句话:“刀枪伤人身,笔纸杀人心。一笔可杀鬼,一纸可成人。”
郑离接过父亲的笔,父亲便回了老家养病去了,郑离转眼就将父亲的两句话抛在了脑后。
郑离是一个认真的人,虽然史官不是他的志向,但他也干得兢兢业业。他的工作原则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郑离奉命修前朝史书,所以这段日子特别忙,每天伏案到深夜。
这天晚上,郑离又在史馆里工作到夜半,他抬起头,史馆衙门里早没了人。郑离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打一个哈欠,精神了几分。他打算写完这点再回去。
今天写的是前朝一位武将的传记,这武将名为赵勋,为前朝大将军,这赵勋为将其他倒还好,唯有一个污点难以抹杀,就是他曾经为了掩盖自己杀俘的事,害死过一位忠臣张御史。
这赵勋的生平,郑离已经写完了,他正要写最后的结评部分,突然,哐当一声响!房门被一阵风刮开了!
“今天没风,哪里来的野风?”郑离嘟囔道。说着,就要站起身去关门。
哪知郑离刚一站起身,自门外黑夜里闯进来了一位勇武大汉,这大汉穿甲带盔,身系腰刀,满身肃杀,走进了屋内。
郑离惊道:“你是谁?!”
那大汉道:“我是赵勋。”
郑离伏案写作时间太长,脑子一时之间有点木,道:“赵勋?是……你!”他一下反应了过来。
那大汉道:“不错,正是我。我听说今日你在写我传记,特来一观。把写好的拿来给我看!”
郑离仔细一看这大汉脚下,只见一片鬼烟雾霭,哪里有脚,他暗道不好,今日遇到真鬼了!
郑离心里发颤,收拾了写好的史稿,递给那鬼将赵勋,那赵勋往前两步,接过,看了起来。
郑离在一旁等的忐忑。
“混账!”那赵勋突然一声吼,只把郑离吓得一个哆嗦。
“你怎能把害死张御史的事算在我头上呢?我杀俘是迫不得已,害死张御史是因为那厮要去圣上面前告状。来!你把我害张御史这段抹了。”这鬼将赵勋怒道。
听他这要求,郑离顾不上害怕,一梗脖子,道:“杀俘是你做的,杀俘的前因后果你传记里我也据实写了,害死张御史的事当然也要写,后人怎么评价是后人的事,我作为史官,只负责秉笔直书。”
赵勋往前再迈一步,怒道:“你改不改?”
郑离往后退了一小步,摸到挂在身后墙上的剑,呛!拔剑出鞘,迎着那鬼将刺去,口中喊道:“我改你姥姥!”
那鬼将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任由郑离利剑劈刺,郑离砍刺了几下,连那鬼将的皮都没有划破。
鬼将狞笑一声,抬起脚对着郑离胸口就是一下,郑离胸口如遭重锤一击,身体不由自主飞起来猛撞在了墙上。
那鬼将上前拽住郑离后脖领子把他拉起来,按着他的脖子将他头压在书桌上,恶狠狠问道:“你改还是不改?”
郑离身子俯在桌子上,他脖子被掐住,喘不过气来,憋得脸通红。他在桌上随手摸索,摸到了一支笔,笔杆一转,便朝着身后那鬼将赵勋用力捅去,嘶哑喊道:“我改你姥爷!改你全家!”
郑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一击本不求建功,哪知,他刚捅完,只听身后鬼将一声惨叫,郑离只感觉掐着自己脖子的力小了。
郑离一用力,竟能立起身来,他朝后胡乱一蹬,又往旁边撤了两步,才回头看去。
只见刚才利剑劈砍不动的鬼将身周围史稿散落一地,而他,正捂着自己胸口的一个大洞,身体快速变得虚化起来。鬼将赵勋盯着郑离,嘴里只呵呵呵,却说不出话来,片刻后,终于完全消失不见了。
郑离这时候全身方涌起一股虚脱之感,他满身冒汗,走两步,丝毫顾不得礼仪,没坐在椅子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书桌上,喘起了粗气。
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几分精神,他才低头看看手中依然紧紧攥着的那根史官笔,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父亲在把这支笔交给他的时候说的话:刀枪伤人身,笔纸杀人心。一笔可杀鬼,一纸可成人。
……
第二天一早,郑离早早套上牛车,带着自己这段日子写的史稿和那支史官笔往乡下找父亲去了。他心中有疑问,需要父亲来解答。
接近日中,郑离回到了老家,他走进老家土屋中,和躺在炕上的父亲说了昨晚发生的离奇怪事,道:“父亲,如今我才信了你说的话,一笔可杀鬼,一纸可成人……”
父亲咳嗽两声,虚弱地道:“就算你今天不来,有几句话我死前也得找机会告诉你。我家为史官世家,要做一个合格史官,今天我要与你讲后两句:伤身不可惧,杀心最骇人。史官为一任,秉笔直书真。”
郑离听罢父亲的话,一时无言,这逼仄的小屋子里,父子二人各有所思,齐齐沉默了起来。
郑离此时口上虽无言,心中却一直在反复咀嚼着父亲忠告自己的这几句话:
刀枪伤人身,笔纸杀人心。
一笔可杀鬼,一纸可成人。
伤身不可惧,杀心最骇人。
史官为一任,秉笔直书真。
司马迁著书——狄少英PS:引言部分出自《左传》,讲了一段史官故事,短短几行字,可见其中生死之凶险。看了《左传》里的这段文字,我才有了为史官写一个故事的冲动,这才有了正文故事。做一个史官容易,做一个好的史官千难万难。就像我文末写的:史官为一任,秉笔直书真,这其实很难做到,但能做到的,无不是大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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