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成仙的时候,还很小。那时我去花果山找一只猴子玩耍,那天他的大王回来了,他很高兴,送了我一粒金丹,说是长生不老的。我将信将疑地吃下,然后就成了个仙。族长发现我的仙体后,一下子灵狐这个称号就传开了。除了青丘的九尾狐,这灵狐在那边好比是人间的神童,我小小年纪变得了际遇成了仙。我听了这事,只觉得还是狐狸洞比较好,还可以和其他小狐狸打架斗蛐蛐。可是各方人士纷纷上门劝说我去天庭领一份差事。
最后我爹娘熬不住,也让我上天庭去看看。于是我便带着他们的期待去天庭了。他们说,你要领一份差事,还得回来给我们好好说说天庭什么样子。我凭着神力,给爹妈藏了一洞的食物,什么獐子啦,野兔啦,那些他们爱吃,却并不是能常常抓到。
我穿着娘亲给缝的新衣,踩着一朵并不稳当的祥云,就那么上了天。
我去时,果然见天庭之中,云雾弥漫,路两旁花树常开,远处还有仙人在喝酒,他们言笑晏晏开怀畅饮,亦有仙子们在其中跳舞,果真乐得逍遥。
“你是谁家的小道童?”
我抬眼一瞧,原来是一个仙娥。我年纪尚小,还不能变出一个高大的身体,还只是小孩子模样,也因此被天宫的仙娥们认作是太上老君的道童。我偷偷看过一次,太上老君家的道童果然和我差不多大小。
我道:“我是司命的弟子。”当初来天庭,接引的仙使说,司命主动要了我去他府上。彼时我还不知,以为司命是要我性命。
仙娥一听,立刻对我回避起来。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一直觉得天庭里的仙和神们不大爱理我。我老成地叹了口气,兴许是觉得我还太小,像个人间的幼童吧。
走了几个拐角,我恍惚听到一个仙娥说:“新来报道的那个小狐狸,听说是吃了太上老君仙丹上来的。”
另一个狐疑道:“太上老君的仙丹哪儿那么好得,莫非是偷的?”
“几年前管蟠桃园的弼马温后来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吃,带了不少下凡。其中有些就是吃了能成仙的。”
其他几位仙娥都惊呼起来。“咱们这些仙,要么是天地灵气所聚,要么是平生几千年修为所得,偏偏有些人就能走了运道,一粒丹药就能成仙。”
另一个小声道:“听说他那颗丹药,还是从前那弼马温偷去的!”
一个仙娥发现了我,一群人很快散去。原来她们都是这样看我的。也说的不错,我也就是只走了狗屎运的狐狸。天庭中人并没有对我有什么好感。他们都知道我是吃了猴子偷走的丹药成仙的。多年前的大战中,天兵天将对那猴子束手无策,天宫损伤惨重,他们对猴子可谓是恨之入骨。而我是因为那猴子才进的天宫,他们理所当然看我不顺眼
我在司命府上不用为每日伙食发愁,可我干的事情却都挺缺德。时而下凡拆散两对姻缘,为此月老将我堵在路上,说我剪了他好不容易连起来的姻缘线,虽说是天命,也得揍我一顿。我鼻青脸肿地回来,司命随手扔给我一些丹药,下次仍然让我去附体气死了一家的老太君,结果就有天兵将我逮住到一个角落将我狠揍了一顿,说那人在他飞升前常施与恩惠。
我有什么办法,天命簿所记,世事都是寻常。他们揍我,我也没办法,到底是个仙力低微身体都还不能变成大人的小道童。
(二)
于是我时常会想从前在珈阑山的那些小伙伴,那时我们会学着爬树掏鸟蛋,也会下水摸鱼,变着法儿地骗那些獐子、野兔到我们准备好的陷阱里。
又过了些年,法力修为足够,我幼小的身体终于能变成大人了。司命那里无事时,我拿着一壶酒,晃晃悠悠,也不知到了何处。那些神仙们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可一见我便像看见了瘟神,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视而不见。我哪里管得他们,往嘴里到了一口酒,径自走了。
“好香的酒,莫非是人间的千日醉?”
我上下眼皮打了一会儿架,使劲定了眼睛,也看不清来人,只觉得这声音甚是好听,也不知是那位神仙。
“阁下说的是,正是千日醉。”
那人得意道:“嗯,我改天也去人间瞧瞧。”
说着便翩然而去,我转过身瞧了一会那背影,嘴巴张了张,吐出一句话:“我府上还有,阁下可愿随我去府上取几壶?”
那人站定,转过身来,“恭敬不如从命。”
我和那人喝了不少酒,人间之酒向来只对凡人有用,到了我身上怕是没效用。我醒来时,只见桌边还趴了一人。我看着那人侧脸,倒是个美少年!
我甩了甩狐狸尾巴,用手轻轻揪了他衣衫。他慢慢醒转,见了我一笑:“你竟然比我先醒过来,这酒莫非有假!”
我惭愧道:“这酒毕竟是人间之酒,恐怕对神仙就没有醉梦千日的效力了。”
他若有所思:“以后你去人间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在下颜斐,刚刚飞升上来。”
“不知阁下是何方之神?”
他眼珠一转道:“咱们同为神仙,也不必客气,你唤我凌宣便好。”
自此我和他便时常在一处喝酒,有时我说,几百年前那猴子烧了司命给阎王写的生死簿,害得他一把年纪又把那生死簿凭着记忆写了一遍。有时我又说 ,无论是神是仙还是人,命运早就在命数簿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逃也逃不过。
(三)
司命让我下凡去帮忙了却一位仙子的劫数。这次的事情,不出我意料,比拆人姻缘、气死人那种事缺德多了。便是在人间时,我曾听说的贵公子骗了佳人的心,然后喜新厌旧把人抛弃。
我乘云而下时,却碰到凌宣被天兵拦在南天门。我正欲躲他,怕他见我下凡未叫他而生气。没想到他转身便瞥到了我,我躲无可躲,只得淡然迎上前去。
“你又偷下界买酒?”
我笑道:“我这个样子像是偷偷下界么?倒是你,这样鬼鬼祟祟,是要偷溜下去!”
凌宣沮丧地道:“南天门那几个天兵,眼睛跟贼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我已经是第三次被拦下了。”
“我向来听司命差遣,去凡间有些许使命,所以才能时常买些酒来。”
我走时,他拽着我衣袖,眼巴巴地看着我乘上祥云而去。
我拍他肩膀道:“放心,人间有好酒,我定会带些回来送你。”
这次的要附体的对象就在安珞镇,我老家珈阑山脚底下。我一到山上,寻思找一个洞,睡一觉。醒来时,洞中已然摆好酒菜,酒香扑鼻。
洞中站着一身白袍长衫的凌宣,他身姿清爽,遗世独立,与我这狐狸洞格格不入。
“我买了些酒,想着你下凡还未回来,就来找你了。”
我惊道:“你溜出来了?你怎会知我在这里?”
“我跟司命说你在凡间要找人相助,便要了令牌,他很爽快就给我了。狐狸嘛,身上总有些味道,况且我和你相处多日,早知你老家便在此处,这山不大,找你不难。”
我看着他眼睛,心中一动,一把抓过他手臂,将他拉出洞去。奔跑,越来越快,就像我幼时在山林间奔跑一样。微风共酒,珈阑山自有清泉流淌,林中尚有雾霭,我携了他一同到我幼时常去的地方。他见了簌簌而流的山泉,白嫩的脸上像是沾染了些许露珠,眼中放出明亮的光。
他叹道:“竟然还有这种去处!”
天庭中仙人们饮酒赏花,我自在此处有人一同曲水流觞。
(四)
珈阑山的狐狸,说错了,狐妖可真多。有谚语道:“无狐魅,不成村。”
正午有阳光,林中光影斑驳,清净凉爽,耳听泉水泠泠。凌宣不知去了何处,我在山泉旁,铺了一地竹叶安睡。一觉醒来,一双魅惑的眼睛便直勾勾的盯着我,我连忙摸了摸全身上下的衣衫。还好,她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好歹我也是个狐仙,不能太随便。
“你是谁?”
她摆着尾巴,一张娇俏的小脸凑近我,伸出手指了四周道:“整个珈阑山都是我的,是狐仙大人占了我的地方。”
我麻溜地爬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从没见过这么大胆居然不怕神仙的狐狸!
她扭了一下身体,尾巴一甩,就轻轻向我拂来。
她低头,做娇羞状,“你对人家有意,人家都知道。”
说着一双手还向我一推,我及时向后退一步,她推了个空。
“咱们都是狐狸,可我对你没什么其他意思,你别想多了。我只不过在这里小憩了一下。”
本帅狐在幼时偷了那么多次鸡鸭,都没让人抓到,怎么今天小憩一下就让一只狐妖抓了呢。
“人家喜欢你嘛,要不你就在珈阑山这里住下?”
我沉痛地道:“很遗憾,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道:“是谁?莫非是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神仙?”
我愣了一会儿,继续沉痛状,把手捂在胸前:“我自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撒丫子便要乘云而去。跑了几步,深呼一口气,本帅狐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鞋。
没料到那狐妖本事不小,倏地一下就拦在了我跟前。我淡定地道:“小狐狸,你法力很高,可本仙也不是吃素的。”
说着她就把我制服了,我定在原地,只得感叹猴子那颗丹药只能让我成仙,并没有带给我太多实际的用处呀。
“咳咳”还未见到人,只听咳嗽两声,青袍长衫翩然而至,带来阵阵清风。
“颜斐,你艳福不浅嘛!”
不知什么时候,小狐妖整个身体都压在了我身上。我见凌宣捂着嘴意味不明,方才意识过来。连忙想去推开小狐妖,可惜身体却不听使唤。
我立刻将脸板正了,严肃喝道:“天神到此,小小狐妖还不速速离去。”
小狐妖见状,妩媚地笑道:“小妖我在珈阑山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神仙,自然是要和你们比试一下,谁的法力高强。”
凌宣转身便道:“小狐妖,本神不与你抢。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啦。”
我慌道:“凌宣,我可斗不过她,我若是尸骨无存,就再没人陪你喝酒啦!”
神仙终归是神仙,何况凌宣还是个正牌神仙。只挥一下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小狐妖赶了去。
小狐狸走后,凌宣盯着我看了许久,若有所思道:“你这模样,也不见得有多英俊,可偏偏桃花多。”
我道:“不过是同类,同类而已。”完了又加一句,“你多在凡间待几日,自然有桃花送上门来。”
他低下头道:“借你吉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系在我腰间。
“在人间看到的,想来配你。”
我调笑道:“你呀好歹是个神仙,怎么凡间的酒你爱喝,玉你也要呢?我一个狐狸,要这些做什么?”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我腰间扯那玉,我连忙避开,双手护住。
“我自然是要的,凌宣赠我,我怎能不要。”
(五)
凌宣回了天宫,我又在狐狸洞呆了几日。本是心情畅快,还是下山。我总算不情不愿地到了安珞镇。我所要附体之人,正是安珞镇一家大姓安家的少爷安夜。
我附在安夜体内,按照司命所说,拿着一把扇子,装模作样地走在街头。我还没四处张望,这安家少爷便已有许多爱慕者在街两旁不断飞来腻死人的眼神。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步伐淡然有力,像柳下惠一样,英姿飒爽地从街这头走到那头。
仙气很盛,我越发确定要渡劫的那位神仙就在不远处了。果然一家裁缝店里走出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衫的女子。我看她样貌,果真不失仙女天姿,脸上不着一色,比了凡间众女皆黯淡无光。
而我看她却十分眼熟。歪着头抓耳挠腮半天,硬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姑娘,兴许哪日我在安珞镇街头买酒时见过一面吧。
我站在路中间,拦在她面前,硬是不让她过,脱口而出:“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站在我面前傻傻地盯了我一会儿,正打算跑开,却被我一把拉住,一个回旋,她竟然稳稳地落在了我怀里。只听周围女子一阵唏嘘,叹息之声不绝于耳。
苍天大地,我发誓,这一招是司命硬要我学来勾搭姑娘的!
我深情地看着怀中的姑娘,而心中仍然保持着清醒,这位仙女可别怪我,这是你该渡的劫。
那女子挣扎开来,悄悄对我施了一点法术,我假装和所有人一样静止在原地。可走了没多久,她竟然回来了!她站在我面前,解了法术,街市上又恢复嘈杂,耳边还有众女的羡慕嫉妒之声。
我退了两步,面有喜色地拱手道:“姑娘,在下安夜,失礼了。”这仙子的劫原来是个一见钟情的劫!
不几日,仙女和我的感情便越发好了。而我在人间附体了结天命惯了,逢场作戏也不是难事。可第一次做这样下三滥骗女子感情的事,心里到底是发虚的。
我和她成亲那天,吉时已到,她身着红色嫁衣到了我面前。我忐忑不已,我不仅要骗了仙女感情,还得在安夜和她成亲这天,当众将她抛弃,让她彻底绝了情念。
我一改往日情态,当着众人面前,毁了婚礼。只见仙女扯下红色盖头,眼中的绝望让我觉得她下一刻有可能使出仙术弄死我。
天兵天将突然踩着黑压压的云朵而来。我不明所以,仙女动情地拥抱了我一下,接着整个大堂都静止了,门外的锣鼓停了,爆竹不响了,她褪了一身红衣,随着天兵踩着云朵离去。大堂恢复喧闹,而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我从安夜的身体里挣扎出来,踏着一朵云奔回了天宫。
(六)
审判,天女私自下凡,动了凡心,自然要受惩罚。我连忙赶回司命府中,司命却对我说,我认错了人。同安夜成婚的是王母的女儿伏葭,而不是天命簿上的那个仙女。我大惊之下,连忙拽了司命,就向王母请罪。
到了凌霄大殿,我躲在司命身后,不敢让伏葭看到我。若是公主看到我,只怕会亲手将我这骗心的仇人碎尸万段。
司命拉着老脸道:“王母娘娘,小仙有罪,那天命簿中所写之人并非伏葭仙子,是我这弟子搞错了人!”
我匍匐在地,诚恳道:“小仙有罪,小仙按天命簿行事,没想到认错了人。伏葭仙子嫁了凡人,是小仙的罪过。”
伏葭仙子却道:“母后,是女儿喜欢上了那人,不关司命和颜斐的事。请母后责罚。”我讶异伏葭仙子竟然知道我的名讳,还没等我讶异完,王母怒气冲天,大喝道:“简直胡闹!”
王母那边因为这事儿都是天命簿惹出来的祸事,而王母心疼女儿,终究没有让公主受罪,让她重回昆仑山修炼。我和司命也算是按照天命簿行事,虽有错处,但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让我们闭门思过三月。我经历了此番不堪,觉得对公主深感有愧,便向王母领了一份虚职,做个散仙,在天庭闲散度日。
伏葭回昆仑山的那天,我带着下好的决心去见了她一面。
我和她隔得老远,恭恭敬敬地向她施礼:“昆仑山偏远,不比天宫之中热闹——”
还未等我说完,她便打断道:“莫非颜斐仙使这是在挽留我?”
我嗯了一声,好没底气。
“你有没有爱过谁?”猛然听到这句话,我愣了一会儿,淡然道:“小仙来去人间多回,从不知道何为爱,爱过谁更无从说起。”
“你可知我当初与你在街头相遇时,为何要回来?”
我恍然道:“莫非仙子早知安夜便是小仙?”
她道:“彼时我认出你腰间所系的玉佩,所以才转身回去。没想到你那般无情,竟然在成亲之日毁掉一切!”
我赶忙解释道:“悔婚非我所愿,那时小仙按着天命簿指示,所以当场悔婚,为的是帮仙子渡劫呀!”
她低下头,撇过脸去,语气坚定道:“多说无用,此去无期,还望保重。”我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天上也是有情痴。
司命坑了我多回,此番又让我坑了王母之女伏葭。我打定主意和司命老死不相往来。这天庭中又说我不仅是个捡了便宜上天的仙,还是个缺德的神仙。众仙开宴之时,我必然是绕道而行,躲得远远的。
(七)
而我再没见过凌宣,我找他喝酒时,天宫之中没人见过他。我厚着脸皮打听过,他们说从未听过凌宣这个仙,这天庭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仙似的。我回了珈阑山找他,在狐狸洞里,他不在;茂林清泉旁,他亦不在。天上地下,我竟然寻他不到。我回想了我与凌宣的种种,心中困惑,莫非那是我做的一个梦不成。
天宫里碰到了司命,我似不认得他,绕着道走。他却喊住我:“颜斐,以后不要找凌宣了。”
我奔过去抓了他袖子道:“你是司命,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么?”
司命道:“伏葭仙子那件事,从来不是天命簿错了,本来是我骗你。你与伏葭仙子那劫在天上便开始了。那时她扮作男子,起名凌宣。她时常和你在一处,后来在安珞镇时,你竟然察觉不到她便是凌宣么?”
我松开了他的衣袖,恍然之中,想起她去昆仑山前曾说,我之所以回去,是看到了安夜腰间所系的玉。而那玉是凌宣赠与我的。
我拾起腰间玉佩,如今它光亮如新,而所赠之人却是不在了。我踏了一朵云,慌忙跑去了昆仑山。门童告诉我,她要闭关千年,不知何时出关。
多少年了,终究是我一个人在赏烟霞,看霞光满天,琼枝玉树。我喝了些酒,醉卧在一棵雪松之下,朦胧中看见一人向我走来。那人身上好像是有霞光,衣袍上还有残留的云朵,看不清楚容貌。我咧着嘴笑了一声,凌宣,你回来了,我这儿有酒。
八
闻说珈阑山出事的那日,我还在安珞镇酒楼里喝酒。突然手指头就颤动起来,珈阑山的小土地给我传信儿了,说是山里头的狐妖突然练成了什么妖法,厉害起来抓了小山神就是一顿打然后赶走威胁说不准再回来,否则神力尽失,死无全尸。
我听到后面那句神力尽失,死无全尸,肝胆一下子就颤抖了。本帅狐这点仙力除了忽悠一下人间那些个凡人,碰到妖精可就把持不住了,啊呸,抵挡不住了呀。
我忙着醉酒装死,没想到小土地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他着急忙慌的用我和他约好的传音诀在我耳边不停地说话,只因他是个小土地,连上达天听的资格都没有。我手指颤动的频率太快,耳朵也受不了了。我放下酒壶,又想我这在天庭的分量,只怕没个神仙愿意搭理,只好飞张字条去司命那里求救。而我自然要在救兵赶来之前,先去珈阑山看看情况。
为了我狐命要紧,我偷偷摸摸地踩了一朵云,又饶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一个妖力弱一些的地方着陆了。我双脚踩到地上时,脑中突然想,若是凌宣在此,一定将那狐妖手到擒来。
我拍了拍脸颊,清醒了些许,她是伏葭,王母的女儿。切记切记!
走了些许地方,珈阑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土地老儿在地上倒是灵通,一到山里就找不着北了。我和他在指定地点碰面时,他脑袋上都长草了。
他向我说明情况,这珈阑山原本就有狐妖胡作非为,山神都忍了。(我猜应该是当初勾引我的那只狐妖。)最近来了一个妖精,不知道来路,传授了那狐妖一些法力,当天就将当班的山神给打得魂飞魄散,六神全无。小喽啰们越积越多,小山神们都逃得远远的。
仔细听了这番言语,我打定主意要暗中观察。我二人便一同像个盗贼一样朝着狐妖洞进发了。土地在前面引路,不久便到了他说的狐妖洞。我一看,好呀,这是本帅狐的狐狸洞呀!几十年不见,就让那狐妖占领了。若我藏的几坛好酒让她发现送给小狐狸们喝了,凌宣回来时岂不是没酒了!这可愁煞我,当真是心酸心累心绞痛。
“仙君,您现在就去收拾了那几个妖精!”
土地一手摁着我后背,作势就要将我从树林里往外推,我扯着一根竹子才不至于踉跄出去。
我心虚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敌方什么来头和妖力大小都不知道,冒然前去不是送死嘛!土地,既然本仙君在此,一切听我号令。”
我和土地两个就在树林里披了身树叶,在脸上抹了些泥巴,老老实实地蹲着打探情况。
我蹲在地上不多时便开始入梦,还喝着好酒呢,突然脑子震了一下。原来土地敲我呢,耳朵尚未准备好,只听土地道:“仙君,那妖精出洞了。”
一句话把我震得一激灵,我双手轻揉两眼,定睛一看,还以为是做梦!只见洞里出来一个同我长相一致的男的!我什么时候分身出去了,掐了一把脸,好疼,疼得我差点窜起来。绝不是做梦!
只见那个“我”倒是器宇轩昂地站在洞口,我心中窃喜,原来本帅狐果真名副其实,有着一幅好皮囊,难怪多年前族里都称我为灵狐。那时各个狐大妈狐大爷见了我都得要亲亲,本帅狐自然是不肯,在地下打滚撒泼。
伏葭踩着五彩祥云出现在珈阑山上空,整座山都熠熠生辉。光芒渐渐隐去,只见伏葭一身白衣,飘也似的稳稳地落在地上。她神采依然,看来在昆仑山很好,倒不用我挂心
我用树叶遮了遮脸,不动声色地竖起两只耳朵。
“颜斐,你没事!”
我心也跟着一颤,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这样唤我了,还好像是在珈阑山的山泉旁,曲水流觞时,凌宣唤我拿酒;又仿佛是当年在安珞镇,那时我还藏在安夜的皮囊里,她靠在我耳边诉说她心底的情话。那些我竟然都记得一清二楚。她声音一向清澈,我还说凌宣说起话来不像男子,而我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洞口的“我”上前迎她,没想到伏葭身子一转,气道:“原来是你骗我,说什么你被妖精抓了。”
洞口的“我”柔情蜜意道:“若非我这般用计策,你怎么会来!”
“你总算记起来了?”伏葭欣喜地转身,而在同时洞口那个“我”也变出了原形!
“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伏葭惊道:“原来是你变成了颜斐。”说着脸上忧郁起来,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嘴里说话声音也小了,只听她喃喃地道:“他没被抓便好了。”
她扬起头道:“凌曳,你既已叛离昆仑山,怎么敢再见我!”
“师妹,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在这珈阑山一起看春秋百代。
那人两只眉毛纠在了一起,不快道:“怎么会,当初在昆仑山你便一直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炼丹,一起被师父处罚,我自然是知道你的情意!”
伏葭面容平静地道:“师兄可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叛出的昆仑山,是因为魔教那只花妖!你喜欢她,中意她的容貌,为了她盗走师父的琉璃宝镜,跟着她堕入妖道,将我和师父和整个昆仑山都抛弃了!”
我初到天宫时,耳中也听进了些昆仑山的闲话,昆仑山最有潜力的继承人凌曳为了个妖精偷了师父的宝物叛出师门,原来是他。
“你盗琉璃宝镜的那天,正是我当值,你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那时还醒着呢。你不过是要用那琉璃宝镜去救心上人,我有什么好阻拦的!不过,从你离开昆仑山开始,我就不再是你师妹,我们早就各安天命,再不相干了!”
凌曳道:“可我听说你当初为我离开昆仑山跑回天宫,后来又受了场情劫,全是为我。”
伏葭道:“我那时的确为了你,百年间我都把自己逼进了梦魇,后来我从梦魇里头挣扎出来就离开了昆仑山。幸好我回天宫后遇到了颜斐,我和他喝酒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再承受不起其他人的情意。”
我听了这话,心中竟是喜不自胜。她那时变作男儿身与我一同喝酒,便已经是喜欢我了么。
我全神贯注地偷听,突然整个身体都被捆仙绳缚住,只听耳边一个声音道:“妖君,小妖我抓到了那只小狐狸!”
我双眼往上一扫,原来是那只小狐妖,怎么又被她抓了!
我扭头再看那土地,他倒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估计是装死。
我被拎到洞口那块空地上时,耳不红心不跳,也歪在地上装死,自信脸上抹的泥巴叫他们认我不出。
那小狐妖踢了我两脚,我挣扎着站起来:“妖君,这小狐狸正是您要找的颜斐!”说着就挥动一双狐狸爪子,一道妖力向我脸上劈来。我心想若是血肉模糊也罢了,就怕把我弄得白白净净,在此丢人现眼。
我眼见伏葭盯着我的神色变了又变,时而有些激动,时而事不关己,时而视如不见。
我盯在原地,两只眼珠左顾右盼:“伏葭仙子,好久不见,小仙在此有礼了。”
凌曳见了我,打量一番:“原来这就是你在天庭喜欢的那个仙!看这皮囊还不错,就是胆儿小了点儿。”
我听他说得这么直白,刚要反驳,只听伏葭道:“凌曳你抓他做什么!我们之间的事,何苦要把他也掺和进来!”
那小狐妖一双手摸上我我一只手臂道:“妖君,既然这样,这个小狐狸就归我啦。小妖我可是喜欢他好久了。”说着一张脸也往我肩膀上靠来。
伏葭突然一掌向她劈过去,不偏不倚正扇在小狐妖脸上。
“小狐妖,当初给你的教训不够么,还敢来招惹他!”
那狐妖脸上受了一掌,方才醒悟过来:“原来你是,你是,”又看着伏葭说不出话来,吞吞吐吐半天,“当初那个神仙便是你!”说完捂着脸嘤嘤的,好不委屈,像极了人间的小娘子,一双眼睛泪光盈盈地看着凌曳。
伏葭瞟了我一眼,面色捉摸不定。
“小狐妖,算你眼力好,今后好自为之。
我低下头,她终究是怨我没有认出她来。在人间时,我当做逢场作戏,一心按司命所说,为仙子渡劫,而她却是真心实意,没想到一颗心被我伤了个底朝天。
凌曳道:“师妹,从前自是我错了,可惜那只花妖也不是真心待我。她骗了琉璃宝镜去救她的心上人,倒是我在妖神两界受人唾弃,被人追杀。如今好不容易寻得一个安身之所,本想利用这小狐狸诈你出山,再见你一面。既然你已心有所属,我便不勉强。你当初成全了师兄一次,这次师兄也要成全你一次。你好生保重。”
说完便消失在空中,那小狐妖见状也溜了。狐狸洞口就剩下我和伏葭两个人。
她替我解开捆仙绳,小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连忙称谢,回道:“土地说珈阑山出了事,有个大妖精在这里捣乱,所以我来看看。”
她哦了一声,很显然我所说的大妖精已经被她赶跑了。寒暄两句,她要召了祥云正要离开。
我朗声道:“狐狸洞里有几十年前我藏的几坛好酒,你不如留下来喝酒吧。”
她回眸轻声道:“好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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