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的钱儿

   我们邻村，有个出了名的精明户，名叫钱儿。

     钱儿爷爷那辈儿是村里有名的地主，后来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家产被充了公，家道因此中落。钱儿爷爷去世之后，家里生活越发难以维持。钱儿出生那会儿，正是家里最穷的时候，所以家里人给他取“钱儿”作为小名儿，“刘财广”作大名儿，寓意财源广进，不差钱儿。谁知后来也成为了别人玩笑的把把儿呢？

      现实总是悖于人的希望。钱儿家越来越揭不开锅了，人丁也不再兴旺，到钱儿这儿也只剩下钱儿和大伯家的哥哥俩人相依为命，两个娶不上媳妇的穷小子，生活怎能不精明啊！

       钱儿四十岁的时候“老来得女”，在路边上减了一个娃娃当女儿养着，大雪天的用箩筐提溜着回来，襁褓里写有孩子的生辰八字，这女娃娃钱儿不仅养着，而且养的娇贵，吃饭上学一样不落，日子也是越发难熬。但是钱儿会盘算，打发哥哥去外地打工，在工地上做苦力，亲易不让回家说是省下路费钱，偶尔逢年过节回家也是不能多待，在家里多待一天就少干一天活少挣一天钱呢，亏了亏了！

       钱儿六十岁的时候，女儿叶子也长大了，长得也是标致极了，可惜就是没有读过多少书，不然最村里也是个十全十美的人物啊！叶儿初中毕业，钱儿便不让她上学了，钱儿总觉得老古言说的一点没错，女子无才才是德，女孩子读太多书没用，识点字固然可以，女人还是在家养孩子洗衣做饭才是本职工作不是，白白地在学堂里耗费青春，不中不中……还不如跟他一起下地干活种庄稼混口饭吃，岂不实在些？过几年，叶子就能嫁人了，养她这么多年，怎能一点福不想她的，白养了个孩子，亏了亏了啊！于是叶子下了学之后，便跟着钱儿三月里插秧采茶，五月里种个花生芝麻，八月收稻，农闲放牛出去吃吃草，父女俩的生活也算安乐。叶子也变了，变成熟了，皮肤糙了些，黑了些，手也粗了些，也算是个大人了，也越来越像一个持家的好手。

      可是叶子总是叶子，嫰过绿过，会飘会落，飘扬的时候哪有定所呢……

       过了几年，叶子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村里人都惦念着叶子的婚事呢，求亲的帮着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喽！谁不想娶个便宜媳妇呢，娘家家底不厚的，可以免了要房要车，多给点彩礼钱就可以搞定儿子的大事儿，何况叶子人长得水灵招人疼又会持家。

  挑挑选选终于定下来了。钱儿替叶子选了家庭条件最好的老王家，给的彩礼钱也是最大手笔的，叶子不会吃亏的，有点钱的人家叶子一定能过好日子。叶子甚至不知道即将跟自己结婚的人长什么样子，人好不好，钱儿帮他决定了携手一生的人。

     夜晚，钱儿坐在院子井边，支了个桌子，拿出来自家酿的过年才会打开喝两盅的小米酒，在月光包裹下自斟自饮，小酌一杯，夜风清凉，吹的钱儿舒适满足极了，像大价钱买了自家稻谷，像大哥带了不少钱回家过年。

      这景象好，只可惜了独有月光，无繁星添彩。果然吧，半夜里，山风夹带雨，还下的挺大的，床上的钱儿忽感阵阵凉意，阴冷阴冷的，直打寒颤，明天的太阳估计该怠工了……

        叶子逃了，在办喜事儿前一天夜晚，带着一部分彩礼钱。

       钱儿这次是真的亏了亏了，养的女儿跑了，彩礼钱还要凑着还给人家，还落了不好听的骂名。

       村里人比以前更爱叫“钱儿，钱儿，钱儿……”了。

         为了补上彩礼钱，钱儿准备卖了两个月大的小牛犊，有点舍不得，可是还得发挥他的看家本领：精明，不能亏了。

      第一次来买小牛的是村支书家里的。那是一个短小又精壮下巴尖的跟剪刀似的，笑起来像镰刀口的中年女人，走路也是一阵风，旁人不敢亲易靠近招惹。

     “钱儿，听说你要卖小牛啊？”

     “卖啊，不卖咋凑钱，怎么，支书婆子，你想买？”

       “想买。你想卖多少钱，听说老陈也卖小牛呢”支书婆子直勾勾地看着钱儿，那目光颇像圣母玛利亚施舍人们面包牛奶时带着些许神圣，品出点恩惠意味儿。

       钱儿听说有竞争对手了，也有些紧张，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说道“怎么样？”。

       “咦……你还怪黑咧，老陈可没卖这么贵，少点少点”

         钱儿本来有些犹豫的，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对一直自己说“不能吃亏，不能吃亏……”，壮个胆子憋一口气拒绝了交易，还暗暗为自己的英明鼓掌呢。

       “哼！你这么黑，那我去买老陈的小牛了，你们家人丁都不兴旺，人都养不住，小牛卖给我还不敢要呢，谁知道是不是养的活，拉犁肯定也是不如老陈家的，还不买，留着吧”边抱怨边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第二次来买小牛的是镇上的农家饭庄。

       这次的价钱合适，但钱儿说是畜生好歹养了俩月，卖给饭庄直接就给杀了吃了，拿的钱夜里也是睡不着觉的。不能卖不能卖，因此严词拒绝了。

     第三次来买小牛的是养牛场的。

  价格没达到钱儿的要求，但钱儿还是卖给了人家。一是，钱急用了，再不凑齐，人家找上门来闹事儿了。二是，养牛场的人说先不杀小牛，长大了再卖给餐馆。半哄半骗间低价买了钱儿的小牛。

     钱儿不知道的是，养牛场的伙计隔天就把小牛送去了餐馆，两个月的新鲜嫰牛肉贵着呢！

       钱儿凑钱摆平了老王家的闹事。大哥从工地上干活摔了，工地赔了点钱回来了，再不能给钱儿挣钱了。哥俩只靠着一亩三分地弄点粮食吃，低保五保什么的也是没有喽，精明的钱儿得罪了人啊！

      钱儿一天比一天老，临终的时候叶子也没有回来送送，后来听说，她嫁人了，那人有钱的很，过着富太太的日子咧！

      精明地生活了一辈子的钱儿生前还时常回忆：那天被月光包裹着，凉爽的风，香醇的米酒，那般满足舒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