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上访户王老根死了。
他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肯定是医院用错药了！”王老根的堂哥王大根吐了口浓痰，狠狠地说。
“老根叔生前经常上访，肯定是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王老根的堂侄刀疤脸说。
“走，大家去医院，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有个说法！”大家附和道。
2、
县城医院大院仿佛从地底下冒出了一群人。
“叫院长出来见我们！”
“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喊着。
突然，有人还打起了“为死者讨回公道”“庸医误诊，血债血偿”的横幅。有几名披麻戴孝的女人，一边哭哭啼啼，一边焚香烧纸。
医院里顿时炸开了锅。
院长一边召开紧急会议，一边不是打着电话，汇报着情况。医生、护士们探头探脑地从各自窗口看着这突发事件。一时间，大家都懵了。
保安们迅速站成一排，护住医院大门，不准人群进入。一名医院领导模样的人正站在保安队伍前方，和人群交涉着。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不少人还拿着手机拍了起来。
4、
警车鸣笛呼啸而来。
警察们迅速拉起警戒线，将死者家属和围观群众隔离开来。
“不准拍照，不得录视频！”警察一边将围观群众往外驱赶，一边提醒道。有几个年轻人不听劝阻，仍要拍照，和警察争执了起来。
几辆车驶进了医院，县公安局长和县信访局长带着人来了。镇长在外学习，王老根所在乡镇的党委书记也带着十余名干部来到了现场。
5、
县医院会议室内，空气几乎凝固。
“到底是不是医疗事故？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县公安局长训斥道。
县医院院长仿佛成了做错事的孩子，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死者王老根只是磕破了头，我们正常地缝洗伤口，打消炎针，并没有用错药。他是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我们不存在过失。”
“都来了这么多人，还正常，正常个鬼！”县信访局长不满地说。
“好了好了！”县公安局长摁灭了烟头，接着说道：
“事情发生了，不要互相埋怨，要在最短的时间了处理好！医院方面对王老根死亡过程要马上形成书面结论，如果家属有要求，要进行尸检。镇里要马上和家属谈判，弄清家属诉求，尽量做工作，尽快疏散群众。信访局要想尽一切办法，防止消息扩散，要特别注意网络舆情！”
众人得到命令，分头行动起来。
6、
镇党委书记和王老根家属代表进行谈判。
三位代表分别是王老根堂兄王大根，堂侄刀疤脸，还有王老根的女儿。
“我们要见医院院长，和你们谈有什么用！”王大根拍着桌子吼道。
“杀人要偿命，医院给我们一百万，我们就走人。否则，这医院别想开了！”刀疤脸出言更狠，开口就是一百万。
王老根的女儿什么也没说，看了这两叔侄一眼，又低头轻声啜泣着。
……
两个小时过去了，谈判依旧没有进展。
谈判只好中断。
围观群众有人陆续离开，又有新的人围拢来，人始终很多。
家属打的横幅被警察收缴了。但大家伙都没有离去，那几位妇人仍在哭着，还有人送来了盒饭。大伙儿干脆蹲坐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吃起盒饭来。
7、
会议室里，正在开会。
“刚才，县长来了电话，指示我们天黑前必须把这个事情处理好。时间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公安局长说。
“关键他们要价太高，开口就是一百万，一点都不肯松动，谈不下去啊。”镇党委书记说。
“我们并不存在医疗过失，不存在医疗赔偿啊！”院长说。
“摆平就是水平，不出事就是本事！现在不是讨论医院该不该赔偿的问题，是怎样处理好这个事情！花点小钱，能处理好这个事情，也未尝不可！”公安局长敲着桌子吼道。
院长被训斥得满脸通红，一语不发。
“能不能找王老根生前的熟人，做一下王老根家属的工作？”信访局长问。
“王老根是个五保户，没啥亲属，他女儿是养女，没有随他姓王，而是姓张，叫张慧。王老根也没啥朋友，镇政府里只有镇长经常和他联系。”镇党委书记说。
“没啥亲属朋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公安局长骂道。
顿了顿，他接着说：“你们镇长在省干部学院学习，不是赶回来了吗？怎么还没到？”
8、
一个小时后，镇长赶到，谈判继续。
家属方代表是王大根、刀疤脸和王老根的女儿张慧；政府方是书记、镇长和医院院长。
“再不赔钱，我们把医院砸了！”刀疤脸气势比第一次谈判时还凶。
王老根的女儿张慧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啜泣着。
“医院不存在医疗过失，也就不存在赔偿，考虑到王老根是五保户，生活困难，只能从安葬费方面适当解决一些。”镇书记说。
“安葬费？没有四十万，免谈！”王大根狠狠地说。
谈判再次无果而终。
双方站起身来，离开会议室。
镇长这才看清王老根女儿张慧的模样。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呆住了。
9、
镇长连忙叫住了张慧。
从会议室出来，张慧回到人群中，不知说了些什么，竟惹得王大根叔侄勃然大怒。
“好，不要我们管！那你自己管！我们再也不管了！”王大根大声骂道。
王大根叔侄带头离开了医院。人群也随之散去。
“你们这个镇长用了什么招？我们谈了一整天都没谈好，他三言两语就把这个事摆平了？”公安局长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这小子用了什么方法。”镇书记答道。
10、
秋风萧瑟。
王老根的墓前，镇长和张慧并排而立。
“没想到，我们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我也没想到，没想到陪我爸电话聊天一年时间的人是你。我爸说，你是个好人。”
“你爸姓王，你姓张，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是你父亲。”
“是啊，老人家把我养大，却不让我随他姓。说是好让我对亲生父母留个念想。”
“老人家真是太善良!对了，在医院那天，坐在地上哭丧那些人是你什么亲戚？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才是你亲戚呢！不晓得王大根叔侄从哪里找来的，我一个都不认识。生前对我爸不管不顾，我爸死后还想借机敲竹杠！真让人恶心！”
“好，事情都过去了。张慧，还记得我们上高中时候吗？”
“记得。”张慧轻轻地说。
不觉间，一朵红晕悄然飞上了张慧的两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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