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对于前所镇来说,并不沉寂。因港口海运发达,趁着一个前所港,镇上有三个大型的渔业公司。其中的快鲜水产有限公司的氨机制冷房内,保持着冰冷机器的轰鸣,杨东付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换班了,今天是周六,接下来的白班和晚班都轮不到他,杨东付一扫熬夜的迷乱,准备再检查一次机器的各项数据,对于已经在氨机制冷房待了四年的杨东付来说,这些操作已经熟练透了。
检查完之后,杨东付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范萍,约她到台州市逛逛,台州市与前所镇仅隔着一条椒江,开车通过椒江大桥,二十分钟就到市区了。范萍是隔壁眼镜厂的员工,因姿色出众,很早就引起杨东付的注意了, 两人住在镇上廉租房的同一层,杨东付凭借他优秀的厨艺与范萍搭上话来,久而久之,两人便熟悉起来。这个时间,哪里还能逛,他想范萍应该知道,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想和范萍确定关系。
四点四十五分,还在睡梦中的杨佳依接到杨东付的电话。
“佳依,我开车撞人了,借给我两万块钱用用。”
“怎么撞人啦,人怎么样?”
“人没大事。”
“嗯,我现在没有两万块钱,前两天刚进了一批货。你手上没有钱吗?”
“我的钱都交押金了。 ”
“钱都用在进货上了,没有了。”
“我要找别人借,都得高利贷。”
“真没有钱了。”
“贤安有钱吗?”
“他刚工作,哪来的钱!”
杨东付挂掉电话。
杨佳依没有了睡意,过了一会,给杨东茂拨了电话。
“爸,刚才我三叔给我打电话借两万块钱,说是开车撞人了,我说我的钱用来进货了,没借给他。”
“啥,你三叔又打电话借钱,不借给他。他的话哪有真的,今年都四十六岁啦,在外面混了二十年啦,现在还跟别人借钱。村里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小孩都快结婚啦,三层楼房都盖好了,他呢,还在外面不知道天天干啥嘞!”
每次聊到杨东付,杨东茂的气都不打一处来。
家里弟兄三个,老大杨东才,五十多岁了,还是一个人,年轻时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一直到前几年娶了一个离过婚的,结果被骗了十几万,女方走了。他还大义凛然的表现出自己心甘情愿的样子。沦落到现在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月光族”。老二杨东茂,有两个孩子,长女杨佳依,也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和老公在外面开个饭店,日子越过越好。次子杨贤安,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刚正式上班两个月。虽然在杨贤安刚满一岁的时候,就失去了妈,但是杨东茂一个人咬着牙挺了过来,不仅养大了两个孩子,还为老三杨东付在老家盖了一层平房,当时在村里没有几户能住上平房的。为老三的婚礼杨东茂也出了不少钱。后来,杨东付觉得钱还完了,但是杨东茂一直坚持说还差一万,为此,两人一直到今天还互不说话,即使是在每年只见一面的大年三十上坟路上。
“我也没借给他,就打电话跟你说一下。”
“估计在外面打牌输了,不借给他!”
“行,你别操心了,你再睡会吧,我挂啦。”
“别借给他啊!”
“好。”
佳依刚挂掉电话,杨东茂就给儿子贤安拨了电话。
“喂,爸,怎么现在打电话?”
“刚才你姐跟我打电话说你三叔跟她借钱。”
“我三叔咋又借钱,这次因为啥?”
“你姐说是因为你三叔开车撞了人。”
“真的啊,我姐应该没有借给他吧。”
“没有。我跟你说啊,你三叔这个人就是不知道要点脸,在外面混那么多年,现在媳妇没有媳妇,小孩不带回家,每年过年还有脸回来过年吗!还有你大叔,一个人,看他老了怎么办,谁养他?......”
“知道啦,你别操心了,不借给他就行了,你睡觉吧。”
“好,那你也睡吧。”
杨贤安想继续睡觉,但是脑海里一直在想他三叔,真的开车撞人了吗?没有听他说在外面买了车啊?大半夜的开车去哪啊?这个让他既有点佩服又有点看不起的三叔过往的一些事总是让他历历在目。
杨东付十九岁那年第一次出去打工,去的城市就是台州,干的活是在海鲜厂的流水线上做包装,听同村一起去的人说,杨东付在酒桌上很有胆量,能喝,还能吹牛,没过几年,杨东村就在海鲜厂附近带有了名声,大大小有排场的酒桌上必定有他的身影,后来和道上人也联络起来,歌厅、赌博自然就沾上了。那段时间有四五年都没有回过老家。
虽然现在也有三四年没回过老家了。
之后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媳妇,老家是邻县的,叫沈兰,长的很漂亮,这次的婚礼就是杨贤安他爸帮忙给他办的。两年后两人生了一个女儿,杨家的人都非常喜欢这个孩子。好景不长,孩子到了该上学的年龄,遇到一个难题:谁来照顾这个孩子上学?杨东付需要在外面打工,否则没有钱养这个家,沈兰不想在家待着,想到外面上班,而家里又只有一位年迈的母亲,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为此两人不断发生矛盾,最后,孩子由沈兰带走,交给孩子姥姥。当然,两个人也离婚了。
又过了三四年,杨东付又带回来一个媳妇,老家是十几里远的郑家村的,叫何秀,长的也很漂亮,就是脾气有点暴,回来没几天就看不惯老母亲,不想和老母亲住一起,甚至有的时候还动手打老母亲。这些杨东付都看在眼里,但是他也很难办,两边都不是人。日子这样过了一年多,何秀生了一个男孩,杨家的人又一度欢喜起来,虽然难免会想起沈兰带走的那个孩子,但是,杨家的人相信生活会越过越好。然而,命运总是这么难以捉摸,也可能是杨东付觉得日子有点安稳,他联系沈兰的蛛丝马迹被何秀发现了,这对女人来说是极难容忍的,但是为了孩子,还是要有点包容,何秀是这样想的。但是杨东付的行为还是越过了何秀爆发的边界,终究在四年前刚过完新年的初晚上,醉酒的杨东付动手打了何秀,置儿子于不顾,去牌场赌牌。结果倒是很相似,两人离婚了,孩子被何秀带走了。
杨贤安回想着这些,即将睡去时,去年在深圳实习时发生的事突然闪了出来。
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个工作日,快到下班时间了,杨贤安收到他三叔的微信:我在深圳,沈兰刚好也在深圳,晚上约好一起吃顿饭,主要是为了见见孩子,你要不要一起来?杨贤安也想见见那个孩子,算算也有六七年没见了,就答应了。
在酒桌上,杨贤安看到了那个很想念的孩子,但是两人之间已经陌生到不能正常沟通,沈兰倒还是俊俏的摸样,打扮的也很风骚,一点都看不出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孩子。吃完饭已经十一点了,杨东付提议去KTV唱会歌,沈兰第二天也没什么事,随即就去了KTV。期间三个大人喝了不少酒,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才结束。杨东付随便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杨东付要订三间房,但服务员说就只有两间了,杨贤安就和杨东付一间,沈兰母子两人一间。
回到房间杨贤安就迷迷糊糊躺下了,不知睡了多久,因为口渴醒了,脑袋很疼,在床头柜找杯子倒点水喝,刹那间,看到三叔的包开着,直直的看到一包色情图片包装着的小包,几个明晃晃的日文闪着光:迷情药。杨贤安晃了晃脑袋, 还是很疼,再一看,三叔不在。杨贤安有点慌张,小心翼翼的到卫生间门口听了听,然后打开门,没有人。杨贤安不相信会是自己想的那样,他想离开这,但是又一想不能这样直接走掉,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脑袋倒是不那么疼了。过了一会,杨贤安选择躺下继续睡,杨贤安逼自己睡着,因为他不想以醒着的状态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三叔。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杨贤安还是没有睡着,突然听到隔壁房门开了,然后伴随着脚步声,刷房卡的声音,门开了。杨贤安立马保持一个睡姿,用被子盖住头,强忍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的时候是被昨晚设定的闹钟吵醒的,三叔还没醒,杨贤安不出声响的穿好衣服,迅速离开了这个旅馆。
杨贤安想让这些画面停止,看了看手机,五点三十五分,窗户被窗帘挡着,看不见窗外的天有没有亮,杨贤安戴上耳机,点开晚安歌单里面的某一首歌,闭上眼睡去。
杨东付挂掉电话之后,看着通讯录,没有可以再张口的人了,滑了几遍之后,还是拨了一个号,联系人信息显示:高利贷张哥。
旁边站着一堆人,有两个人手里拿着棍子,还有两辆碰在一起的轿车,打着双闪。其中一辆开着远光灯,用力的照着杨东付,而坐在后排的范萍,正得意的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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