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前世有约,今生来续,他不期然闯进了我的生活,走进了我的生命。我俩是偶然的相遇?还是必然的相逢?这可要追溯到70年代初,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一夜之间成了“居民委员会”,全家被扫地出门,一个四面透风、屋顶漏雨、地面积水的麻丝工场成了我的新“家”。而他,是与我相隔五户的比邻,我俩都已下放,偶尔回家,对他也只是脸熟,其它浑然不知,彼此从未打过招呼。二十岁那年,一位长者跟我提起过他的名字,因为尚未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也就不了了之。哪知时隔五年,父母得于平反,好心人旧事重提,说的还是他。
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家,介绍人、养父、养母、生父与后娘围了一桌子,吃着刚煮熟的花生,他那不会传神的眼睛掩饰不了满心的欢喜。听他津津乐道地说着:我是他一年级的同桌,我们的班主任是蔡老师,我喜欢穿一件红绒线外套,还特别强调了我是班上的好同学,同桌时欺负过他,掐他。他有理有据,说得头头是道。是呀,我二年级就转学了。他居然早已认识我?凭我的记性,一年级同班的名字我如今都能叫出十有八九,唯独他,连和他同过班的印象也全无哇,更谈不上同桌了。无论怎样搜索,记忆的硬盘里唯独这段回忆被抹得荡然无存。这算是有缘?还是无缘?
就个体而言,我俩半斤八两,同年、同名(知青)、同工(我社办厂车床工,他场部钣金工)。他十岁丧母,大伯大妈膝下无子,将其收养。他家经济条件尚可,屋内收拾得干净利落。养母原是浙江余姚大户人家“第六房”姨太太所生的三小姐,眉清目秀。嫁给了“校长”,不幸“校长”早逝,守寡九年,成了他大伯这个“工人”的续弦。精灵刁钻古怪,牢骚满腹,喋喋不休一生都在缅怀过去养尊处优的日子。即便庶出,小时候也上过几年学,但因天天逃学而半途而废,现在反过来嫌老公目不识丁。自己没有生过孩子,当然也就没有养孩子的肚量。可能在别人眼里,我是攀上高枝了。他是工人阶级的后代,根正苗红;而我呢?是狼山大地主的孝子贤孙,无端成为一场政治风暴的牺牲品,背负着父辈在政治运动中冤屈,还被贴上了“黑七类”子女的标签,我俩分属两个不同的阶级。我是五个男孩中唯一的独生女,父母视我为掌上明珠,弹着爸爸的风琴捧读妈妈的《人民文学》长大的小公主,书写着《毛主席语录》、听着《小喇叭广播》海师附小的“大队长”。如今政治生命被剥夺、理想被扼杀、人格被扭曲,人们视我为异己的烙印还没有完全清除。经历了文革的打击,我的心智早已成熟,给我介绍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也是情有可愿的。由此我联想到了《红楼梦》中贾府在遭遇“树倒猢孙散”的大难当头,王熙凤女儿要不是被刘姥姥孙子板儿相救,结为夫妻,巧姐则小命难保,天平的砝码孰轻孰重?
在文化荒漠的年代,连那个曾扬州干校学哲学的母亲也一反常态劝导我,说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就是少了点文化。颇有“小资”劣根性的我,最不能容忍就是他身上缺少儒雅气质和绅士风度 。我只身前往他家想找个托词了断,哪知话到嘴边,还没好意思张口,只听他在房间里隔着帘子嚎了一句“满山的松树青又青啰哎······”那是一首当年十分流行的《工大战歌》,旋律优美,歌词豪放,我们年轻人都爱唱。难得的高音,好嗓!他的歌声清脆悦耳,在我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彻底击垮了我的孤傲,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也喜欢歌声,而且唱得那么投入那么富有激情。短小的简谱组成的音符,让我从中领会到了音乐的最高境界。
接下来,我想试探一下他内在的深浅,便要求回到农场后给我写一封信,我在想象着他那蟹爬的字,无序的句。在盼望中,第一封来信如约而至且完全出乎意料。一手娟秀的行书体虽略显稚嫩但胜我一筹,行文通畅无病句。信中引用了名人名言:“人生就是个大舞台,每个人都在舞台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靠自己的能力来改造自己的命运”云云,还和我讨论什么马克思、 燕妮的爱情观、人生观,美中不足的是全文出现了两个别字。这封来信,再一次让我收敛起自己的棱角,在踽踽独行中获得了一缕意外的惊喜。若干年后他向我坦言,进了场部工厂后,一有空就临帖练行书。至今每逢聚会必感谢“梅校长”同学当年无私奉献,正因为借给他的《言论摘抄》,才让他能在信中活学活用而娶到了我。
他是七九年最后一批返城的,我们顺理成章完婚了。一对知青举目无亲,赤手空拳,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要在城市立足谈何容易?刚进厂,都得从苦脏累的活开始。上夜班时又累又饿,向老职工借饭票不成,借饭碗不借,想想返城后不公正待遇充满了辛酸和苦难,气不打一处来,农场上的劣习又犯了,一拳头把对方打得鼻青眼肿才引起领导对返城知青的重视。一次厂里给职工分鱼,那人把大鱼分给了熟人,特意拣一条小的给他,还不怀好意地笑笑,这分明是在欺生?从不挑肥拣瘦的他受到了侮辱,火冒三丈,抓起鱼步步逼进,“啪啪啪"一连串鱼尾巴掌打上去,那人躲闪不及,节节后退被逼到墙角,只好跪地求饶。上菜场买鸡蛋,任凭摊贩开价,二话没说给了整数,算了,不用找了。附近正巧放了一台公平秤,顺便一称,啊?被欺骗了。恼羞成怒拎起摊满鸡蛋的麻袋恨恨地掼在地上,鸡蛋碎得流黄满地,立马从裱袋里抓起一张大额面值纸币扔下,扬长而去。想当年,农场汇集了全省各城镇的三千多名知青,他是年纪最小的一批。知青们正值青春期,却留在了社会最底层,觉得暗无天日,前途渺茫,稍有不合,打架斗欧成了家常便饭,要是遇到人高马大比自己年长的对手,眼睛一闭,用劳动工具一铁撬猛甩出去,管不了鹿死谁手了。有一年,农场遭遇历史上最大的洪水灾害,水深足有两米,大家都在争相逃命。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当和箱子随水流漂走了,犹豫片刻,便毅然决然游到深水中,把挣扎着被浪潮卷走的一头又一头猪甩到了屋顶上,一百多头猪仔脱险了,累得精疲力尽。这件事被传为佳话,受到了军垦农场的一等功嘉奖。
他勤劳、善良、勇敢、正直,对家人和朋友有爱心与责任心,没有吃喝嫖赌的恶习和粗俗不堪的脏话。幼年丧母饱受屈辱,心理形成了童年阴影, 长期的内心压抑,缺乏安全感,性格比较偏激、叛逆、霸道、有极强的控制欲,在困境和曲折当中,他觉得只能以暴力来抗拒外界的人和事。
每天出门前我总要反复叮嘱不要惹祸,但无济于事。四十五岁前三天两头剑拔弩张上演格斗戏。有人“相面骨”被他老K皮鞋踢开一个口子拐着脚来向我告状的;把人眼镜片打花了;在去上海的汽车上打架撕破人家的衬衫;看电影邻座不听劝阻继续抽烟被他打了一巴掌后不服气电话打到我家来了;打球时见人欺负孩子,被他用球拍打了头;亚萍店遭同行偷抄价格被捉后闹事让他一拳头打晕的;晚上抱着女儿一起溜冰,用冰鞋打人了;上海滩一对三和饭店老板打仗的;少林寺摄影师假拍被他识破,抱着女儿打人;领导的办公桌玻璃台面连同茶杯被他摔碎了······,后果最严重的一次,隔壁楼房的邻居将装修的垃圾直接从三楼窗口倒下,灰尘满天飞,喊话不听继续往下洒,边说“你敢咋样?”把他激怒了,头上被打出了一个窟窿,缝了十几针。我硬着头皮拎了甲鱼、水果去探伤,当时的窘境可想而知,我真恨不得地下有一条缝马上钻进去。即使知道他每次生非都是有起因的,但决不纵容,回来解释后我全部怪罪于他,不会助长他的威风,一旦失手致殘致死如何了得。
他是个敢讲真话,能讲真话的“直肠子”,讲真话不仅是个人的品德,更是有力量的表现,因为真理的力量在于真实,而只有敢讲真话的人才能更有条件获得真理。他处事公正公平,得到了大家的信任。厂职工代表大会全票通过其为分房委员会主任,此时他的技术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厂里准备提拔他为车间主任,我还笑话他厂里是在“用人之短”呢 。由此可见,苦难对于强者是一笔财富,对于弱者才是万千深渊,大浪淘沙因人而异,在知青岁月中历练成大器者不乏其人。
同年,也就在 84年,他历年培植的所有花卉被金沙一私营业主全盘收购,我家一下子成了轰动海门的万元户。为此,农业局要聘任他接管花木公司,想不到他的一项业余爱好,竟成了以后的生存之道。这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烂摊子,当然赚钱的地方也轮不到他。要让公司起死回生困难重重。旧城改造后,新城配套的绿化工程蜂拥而上,花木公司是个农业局下属的大集体企业,公司以合理的报价中标,保证质量而承接到了许多绿化工程业务。一开始利润很高,大家都眼红了,各路人马都请领导打招呼来抢饭碗。我的嫡表哥当时就是南通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我们极力维护其形象,从没有求其以权谋私。有一个苏州来做绿化工程的个体户屡屡中标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经调查终于摸清了底细,此人贿赂招投标有关领导,天天晚上钻在一起喝酒、KTV、泡妞,不择手段诱其泄露了标底。了解实情后,他迫不急待拔腿追了过去,正巧撞见那个体户正和这位领导在办公室谈笑风生呢,凑上前去连扇了两个耳光,说道:“你想让我在海门站不住脚?”那人还没反映过来,这位领导真是做贼心虚,忙不迭关上办公室门,压低嗓音说“阿哥阿哥,有话好好说,晚上我来请你和嫂子一起聚下,好吗?”领导非常清楚这两个巴掌是苏州人替他代受过的?后来当然有所收敛,最终这位领导还是因牵涉到其它的受贿事件东窗事发。
我扛过锄头,进过厂,当过教师,经过商。人生的舞台,在理论意义上是自我构筑的,但在特殊意义的社会背景下又何尝不是他人为你构筑的,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人生舞台,从自身经历所引发的对人的价值观念思考和认识,使我所做的工作尽量独辟蹊径,苦苦寻觅释放自我的契机。我获得过“百佳市民”、“十佳工商户”、“光彩之星”、“南通市帼国英雄”的褒奖,尽管这问心有愧。
我知道,作为社会意义上的“人”我是极不成功的,无功名厚禄。但作为一个女人,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是成功的。在此借用我小闺蜜旅京作家阿琪曾在《婚姻是个黑社会》的文中这样描述:“如此这般,她辛勤塑造了二十余年之后,果然,他的老公已经从一个资质平平的男人,上升为一个常有上乘表现的社会精英人物。 她很明白,只要她还想呆在这个黑社会里,那么,她能做的就是一点一点地改良它。终于有一天,一个温情脉脉的新社会,就真的在她的世界里诞生了。”
我俩的结合不是合并同类项,应该算是最佳搭档,珠联壁合,峰谷互补。他冲锋在前,我固守阵地。被他冲撞得罪的几任市委书记、市长,都是我以他的名义一一写信澄清事实,得到了谅解,收信后方知他原来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 ,还让秘书回信呢。其实他的足智多谋是无可厚非的,不了解的还以为他是粗人呢,实质上他比谁都细腻,他独创的黄杨盆景造型得到了行家的肯定,在全国是首屈一指的;他在很短时间内从一个养金头龟新手,拜师刻苦钻研,在实践中领悟,成为了驯养、治病、孵化、繁殖精品龟的行家,一跃成为全国金头龟养殖大户;去年又迷上了紫砂壶的收藏,天天鉴壶、品壶、洗壶、擦壶,养壶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的确,如我娘所言“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在我身上也越发体会到了“知识就是力量”,共同享受到了“笔下超生”的成果。
他不仅仅是为自己伸张正义、讨回公道,还有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对弱者富有同情心,喜欢打抱不平。
一次在三厂回海门的行驶途中,看到开发区那边黑压压围着许多人,他停下摩托车,走上前去,看到一处民宅在强制拆迁中,二百多警力围得水泄不通,拆迁工人戴着钢盔作着动手的准备。一幢待拆的楼房下面有一辆拆迁户请来的桑塔纳停着用以做讹诈的障碍物,二楼阳台上站着一个老太端着尿盆,摆出一副欲跳楼的泼皮状,七、八个男子在下面用被单作网兜着,在场的领导一筹莫展,手足无措,不敢轻易发号施令 ,双方处于对峙僵持中,流血冲突事件一触即发,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在流淌 。当他打探清楚底细,了解到双方没达成共识的焦点在于拆迁补贴相差七万的悬殊,便拨开人群挤了进去说,让我来。他先跟拆迁方九天房地产老总商量能否作出点让步二万五干,说这笔钱你如果不出我来出。不同意的话,那我就叫老太从楼上跳下,住到医院没有十万元是拿不下的,我再教老太在医院呆下去,不用掉你们五十万决不罢休,你自己权衡一下吧。老总想了想无计可施,只好妥协。他又来到底楼找到拆迁户老太的儿子说,你们想想,政府既然要拆迁,共产党什么事情办不成,今天如果你孩子看到奶奶跳楼,爸爸戴手铐,是什么感觉,这个阴影会永远留在孩子脑海中伴随一生,你想过吗?我已经给你争取到了九天让步二万,咋样?儿子说真的?即刻答应了。他说,看在你这个表态上,再给你加五千,但前提是一个月之内你不能外传,不然所有的拆迁户都这样就乱了套,如能遵守诺言的话,现在就把合同签了,十分钟解决了一起棘手的事。拆迁办的(顾局、陈局)谢了又谢,还说要向上级领导肖市长作汇报呢。他说,不用汇报了,否则,肖市长会觉得你们太无能了。
我俩相濡以沫,同舟共济,互相搀扶,一路风一路雨的走到今天我比喻他是一只老猫,把我错当成他刚生下的小猫,成天盯着我,唯恐在窝里不安全,一直把我銜在嘴上从这窝挪到那窝,他銜的部位是我后颈上的皮,我痛得嗷嗷叫并不断地挣扎,可他就是不舍得放下,他不理解小猫是否快乐?他和小猫寸步不离厮守着是想极力保护她,殊不知,他莫名的一声怪叫就会将小猫的心撕成碎片。因为我自律、知趣所以从小到大都是父母、老师的宠儿,自尊心特别强、又很爱面子、有个性。我觉得个性是每个灵魂与生俱来的独特的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方式和思维方式,被颠倒黑白时我会反抗,会辨解,而他不管在何种场合就会风云突变,晴天霹雳,他觉得我既然得宠就应该俯首贴耳,唯命是从。他的屁股后面永远挂着一串鞭炮,遇到一点火星,随时就燃放。女儿很理解我说:“妈妈你真的不容易。”还问我:“爸爸从什么时候开始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了呢?”我说:“从他没了养父母,头发越来越少开始的,那叫无法(发)无天。”当然会让我觉得难以接受,但我一点也不惧怕,我可能是上帝特意安排在他的身边,是那个可以拯救他的人。
他在厨房摔坏了一个碗,会倒打一耙,大声疾呼,你为何把碗放在这个地方?我一时回不过神,真以为是我放错了位置才导致他打碎,这在逻辑中是偷换概念,他反过来先发制人?我吃一堑长一智,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则叫苦不迭。当年歌声结缘,我俩有共同的爱好。我们原住人民剧场对面,只要有演唱会我们仨必看。南通歌舞团男高音刘是以唱民歌著称的,那次改唱了流行劲歌,我俩都有点失望。在晚会结束演员谢幕时,他大大咧咧走上舞台,问刘你为什么改唱流行了呢?刘以为是领导上台接见呢,握着手认真地作答。一次有位流行女歌手要求男观众合作《心雨》,他自告奋勇上台,男女声合唱结束,还舍不得下台,拿着话筒不放,要求和女歌手再合唱一首《敖包相会》,这是流行歌手不擅长的民歌,又没有准备,女的措手不及,唱得当然很不理想,而他却反客为主,洋洋得意地一唱到底。一次蒋大为在体育馆举办个人演唱会,开场前我看他眼睛不停地在寻找,只有我知道,他在找一条可通到舞台的路,为的是等会一旦蒋大为叫观众的话,他想上去露一手呢。只可惜直到结束蒋大为也没喊观众上台,让他白白地吃掉了一包“喉宝”。一次社区一团在滨河广场演出,让他唱一首歌,他把沙龙的民乐队全部带上现场伴奏,一连唱了五首,吸引了公园锻炼人的围观,他更人来风了,把主持人赶到一旁,镇文化站长只好上台悄悄和他打招呼,叫他作罢。没想到他拿着话筒说,刚才站长说唱得很好,叫我再唱两首,好吧,那我就接着唱,一共唱了七首才肯下台,逗得大家笑翻天。
现在他的歌声在季儿的指导下,进步很快,淹没在一片赞扬声中,渐渐迷失了方向,误入歧途,成了好为人师的歌痴。我在家里不敢轻声哼一个音,只要听到我一点动静就会过来教你如何叹下、拉开、笑肌打开、进头腔等等,我呼唤狗狗吃食,他也要求我用方法延长气息叫“罗—基—”,半夜里他醒着,听我一翻身,以为我也清醒了,立马要教我唱歌,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唱歌的热情因此被他扼杀得一落千丈,没了底气、信心,歌也越唱越差劲。我和他说,对于一个奔70的女人来说,人生最美妙的一幕早已演过了,该结果的在结果,该结束的也快结束,一切的非份之想都知趣地隐退,只要自己觉得开心便是。我以为人家说他唱得好,那是与他的纵向作比较,又不是横向和歌唱家比。如果我指出他唱歌的短处,他就以为我在贬低他故意损他,说我听不懂。对他教我唱歌有种莫名的反弹、抵触情绪,现在唱歌成了我俩吵架的主要导火索,活生生地将我这个十几年前在南通更俗剧院少数民族歌曲比赛中获得过二等奖的女中音歌手扼杀在摇蓝里。
生他的父亲脾气粗暴嗓门大,养他的母亲急躁怪癖还会无理取闹,他的种子和土壤注定了我这一生是秀才遇到奇葩,有理也说不清了。我则采用毛泽东的战略战术,迂回曲折地和他打游击战。每天面对时尽量避免发生口角,和他开开玩笑逗他开心,那是战略防御阶段。他如果投标不中,一度资金周转不畅,工作上压力山大时,对我无端指责我都不言不语地接受,此时一不小心我就会撞到枪口上,成了出气筒,只能运作战略相持阶段。如果事业上顺风顺水,他还兴风作浪,特别是在大庭广众有损我脸面的话,我会变本加厉反唇相讥,那是战略反攻阶段。但用了没几回,此招失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掌握了我的规律,只要我一开始进入反攻阶段,他立即当着我面吞下2粒保心丸,说心脏难受得吃不消了,我只得交械投降。我不知道这是他用来吓唬我的伎俩?还是有诈?只好权当那是他童心未泯的表现吧,我当然深知,家庭不是战场,我俩也绝不是兵而是知音。
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我心里起码有一百次在想着“离婚”两字,但一生从没轻易说出过口,因为婚姻是神圣的,不是儿戏过家家。心里有说不出的苦,但哭不出来,回忆往事呈现出来的全是他对我的种种好,他除了脾气古怪之外,对待妻子的真情是全世界所有男人无法企及的,他是此生陪伴我时间最长,世界上最爱我的,我最亲的亲人。
我曾和他开玩笑时问,“如果我们离婚了你会咋样?”他说:“我会天天来看你,塞给你好多钱,天天给你送好吃的。”语言朴实无华,非常感人。
我俩在嘻嘻哈哈、唱唱跳跳、吵吵闹闹、风风雨雨中的40年就这样过去了,象无言的江水奔向大海。对于我的今天,有时觉得怅然,但细细想来,这本身是否具有某种契机呢?命运,有时我也信,但回忆一下走过的历程,咀嚼品味,甜酸苦麻啥都有哇,有时候一口辣椒呛得我直想掉眼泪呢。在和这种性格畸型的“怪人”相处的岁月里,我要违心地妥协随俗,维系着婚姻,那已是相当的不易了。我每天都在渴望真实个性的绽放,那乃是一个女人对自己命运的拥抱的热情,因为我的生命和其他生命都不一样。
有道是: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是默默地站着一个女人。我说这个女人是幸运的,因为她即使默默,还是被发现了。而在我的面前永远是一个忙碌的身影,他或许幻化不了一个高大的形象,将我的默默映照得伟大。
那天在网上读到这样一个桥段,主持人问:你觉得老公有缺点吗? 答:多如天上的繁星。主持人问:优点多吗?答:很少,少得就象天上的太阳。主持人问:那你为什么与他结婚半世纪且如此恩爱?答:因为太阳一出来,星星就看不见了。
夜深了,我正襟危坐在电脑桌前,敲打着键盘,斟一杯岁月的老酒自饮自咂。
网友评论
风雨同舟几十载 相濡以沫令人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