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请上路

作者: 珍妮的后花园 | 来源:发表于2024-07-30 23:48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鸟伯乐“此地有鸟”PK赛七月征文,PK对象:山下菜花

    身为皇上的宠妃,我享尽这世间尊荣与富贵。我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皇上的心,他曾像个少年郎般许我白头到老,宠我惜我。可我却被一群士卫逼得服毒自尽,他也只能掩面哭泣救不得。

    一.

    秋日的午后还有些闷热,阳光慵懒地洒在地上,我斜倚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欣赏着尚宫局昨日送来的两盆开得正艳的墨菊。皇上知我独爱菊,更爱这墨菊那明艳的红,如牡丹一般高洁大气。

    突然,远远传来一阵喧闹声,我正欲唤知秋询问发生何事?却见一群羽林军正急匆匆而来,为首的是副统领萧恒。

    知秋见状,急忙上前张开双臂拦住这一行人,拿出了她掌事宫女的霸气,朝着领头人发话道:“萧统领这是做什么?您这差事是如此当的?竟敢擅闯长春宫,若是惊扰贵妃娘娘,你可担待得起?”

    萧统领双手抱拳施了一礼,恭敬地道:“知秋姑娘请息怒,在下不敢冒犯,实在是事出紧急。叛军攻进皇城,丞相已率羽林军保护皇上出城,准备前往蜀地暂避。皇上特派在下前来接贵妃娘娘,还请知秋姑娘与贵妃娘娘速速同在下出城。”

    “什么?叛军攻进皇城?谁是叛军?”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我慌忙从贵妃榻上起身,急步走向知秋身旁,此刻也顾不得仪态尊容。皇上都已经出了皇城,我竟还一无所知。

    “禀报娘娘,宁王发动叛乱已经有数日,一路从锦州攻入京城。早已有消息传入京中,但是,皇上始终不相信宁王会造反,还罢免了几位弹劾宁王的大臣。所以直到今日宁王攻城时,皇上才终于相信......"萧统领说道。

    听到是宁王造反,惊奇之余,细细想来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事。宁王与皇上算是堂兄弟,他表面看对皇上极为恭敬,甚至是讨好皇上,还曾将宁王世子送入宫中做太子陪读。但是,他为人沉府极深,心思极难猜测,也曾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他绝非表面的那般简单,让皇帝要多加留意。但皇帝对他莫名的信任,完全不听朝臣之言,皇帝不信他会造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事出紧急,来不及多思,知秋与丫环一起快速收拾起几件衣物,背上简单的包裹,我们便随着萧统领出发,赶去西柏坡与皇帝会合。

    出宫门时,心中突有不舍,回望这长春宫是我自入宫以来的居所。当年,蒙皇上宠爱,赐我一宫主位,知我喜清静,便从未有其他妃嫔入住于此。知我喜花,便时常有培植好的应季盆花送来......

    "娘娘,快请上路吧!”我在萧统领的喊话声中回过神来。回眸望去,那阳光的下墨菊,甚至鲜艳耀眼。

    跟着萧统领一路急行,别说是我这身娇玉贵的娘娘,就连几个丫环都疲惫不堪。知秋上前请求萧统领到就近驿站休息,却被告知这一路的驿站基本被宁王叛军损毁,根本无处可歇息。这群武夫倒是脚力和精神都好得很,无奈路途颠簸,马车也甚是简陋,我早已被颠得头晕脑胀。便只得命令萧统领原地休息一会,萧统领虽有不情愿,但我毕竟还是贵妃娘娘,我不走,谁也奈何不得。

    这一路,为了避开叛军的眼线,萧统领带着一行二十多人放弃宽敞的大道,选择了最难走的小道。刚开始只是路途不平,颠簸得厉害,后来竟连马车也无法通行,便只得弃了马车,骑马前行。而于我来说,从未经历过如此强度的奔跑,甚是辛苦。

    一路上,从京城出来逃荒的难民,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有的牵着老人,有的背着孩子,有的穿着破烂的衣裳,有的赤着脚。一个个愁容满面,哭闹争吵之声不绝于耳。

    有声音在咒骂谢丞相就是一代奸相,一个草包,都是凭着谢贵妃在皇上面前的恩宠才爬上丞相之位。还有那位谢贵妃,不守妇德,魅惑皇上,使得皇上荒废朝政,因为皇上不仁不义,才逼得宁王造反,这可苦了天下百姓。

    听得这些谩骂的声音,我的内心竟没半点想为自己辩解的想法,依他们这种连带的逻辑来说,也似有些道理,况且,此时的我已然不是高高在上的贵妃,更无力反驳什么。眼见那些衣衫褴褛,神态疲倦,步履匆忙的人们,自己此刻也正是这番模样,同是天涯逃难人啊。

    经过两日的颠簸赶路,终于在黄昏之时赶到了西柏坡。皇上和长兄谢丞相正在临时搭建的军帐里的议事。长兄正在侃侃而谈等皇上到了蜀地之后的计划,先建行宫,以便满足皇上的吃住,再观蜀地的风土人情,若是皇上习惯蜀地生活,便可就此迁都蜀地......

    皇上只是端坐在案几前,神情落寞,任由长兄说得精彩,他却一言未发。蜀地偏僻,暂避乃是权谊之计,何以谈迁都蜀地,看来长兄真是糊涂了。

    只是两日时间,皇上,他看起来,竟是苍老了许多,往日的容光焕发已然不见,额上皱纹也深了许多,眼神竟显得有几分呆滞,花白的头发使得他看起来凭添了几分悲凉之感。他兴许此刻还在梦里,还不相信平日里对他如此恭敬,时常大表忠心,时常进献珍宝的宁王怎么就反了?

    我看见他的身影,一种孤独和悲凉漫延开来,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堂堂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竟在一夕之间被叛军撵出皇城,仓惶逃窜。

    而我,平日里无限尊贵的娘娘,皇帝捧在手心里疼的美人。在风尘仆仆地赶了两日路程后,脸上尽是疲惫之态,头发也已凌乱,衣衫也有些脏,哪里还有半分娘娘的仪态,哪还有半分美人模样,哪里还有高贵可言。

    我轻轻地唤了一声:“皇上。”眼泪便禁不住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转过头,见到我时,脸上露出了笑意,那是担忧之后的惊喜。

    “爱妃,你终于来了,原谅朕,没来及得带上你一起。这两日,朕的心就没放下过,幸好你来了。”他满脸愧疚之色,见到我这番模样,眼中的泪竟也忍不住地滴落。

    他抚着我的肩膀,满眼心疼。“爱妃受苦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朕不会再丢下你了。”

    我将头靠进他的怀里,我知他的真心,这么多年,他没有一日离开过我,他对我的宠爱,我铭记在心。

    “皇上,您别说了,臣妾知道你情非得已,臣妾没事,您什么都别说了,臣妾都懂。”我打断了他的话,不忍他再自责下去。

    我靠在他的怀里,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这一生啊,年轻时充满昂扬斗志,整顿朝纲,肃清官场不正之风,颁布实施各项惠民政策,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对他歌颂有加。却不知从几时起,他变得不理朝政,只流连于后宫花丛中,在前朝更是宠信无能无德之人。

    二.

    民间都在传言,自打他强抢了侄子的妻子后,就日渐沉溺于美色,贪图于享乐,无心再理朝政,渐渐地被天下太平的假象迷惑,却沾沾自喜于早年的政绩。

    世人皆道是女人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可是,身为一介弱女子,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又如何能祸害他人?又如何能左右帝王之心?

    我与宁王世子本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的夫妻,我们过着夫唱妇随的幸福生活。我们畅想着未来生儿育女,承欢膝下的美好。

    记得那一次皇家中秋宫宴,是我第一次进宫,世子为我精心准备了衣裳首饰。他说我是最美的世子妃,胜过别家的王妃和夫人们,他就是要带着我,让我享世子妃的尊荣。

    我本是小门小户之女,能得上天恩赐嫁与世子,与其举案齐眉,心中已是万分感激上天恩德。如今能有幸见得天家颜面,心中甚是欢喜。我化着最精致的妆容,穿着世子为我准备的华服,自认姿色不会输于他人,礼仪周全不会给世子丢脸。

    然而,一切我可控制的我都做到了最好,面对众人的夸赞,我以礼相待,论姿色谈吐,我已胜于这群贵女们,我的夫君宁王世子获得的了极大的满足感,这都他的世子妃为他挣来的面子。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在看到我第一眼时,那炙热的目光,就让我感觉到异样。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渴望,那眼里的光充满着挑衅和占有。

    我诚惶诚恐之际,不小心碰倒了案前的酒杯。皇上便训斥我庶民出身,不懂礼仪,惹怒龙颜,更配不上宁王世子这般青年才俊,皇世子弟。宁王世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皇上,请求饶恕于我,但皇帝却硬生生地拆散了我们。并重新为世子赐了一位身份显贵的世家女子为妻。

    而我,满脸惊惧不知所措,竟不知会因为碰翻一个酒杯而遭到如此重罚。在宁王和王妃的求情之下,皇上从轻处罚,派人将我送进了慈云庵,说让我为国祈福。我褪去了华服首饰,一身素衣伴着青灯古佛,日日念诵经文,我以为我的余生就要如此渡过。

    我的心中无比的思念着夫君宁王世子。可是,他已成为别人的夫君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祈求他能平平安安,与新世子妃和和美美......

    这半年里,皇上时常派人到慈云庵送些日常用度,这让我甚是费解。当我已然习惯接受了命运如此的安排,却又一道圣旨传来,说我为国祈福有功,理应嘉奖。于是一众护卫随从将我接出慈云庵,并为我寻了谢家这个高门大户,以此抬高我的身份。

    正当我惶恐之际,又是一道圣旨下到了谢家,我成了谢家在庵里长大的女儿,并赐名谢婉茹,随即被选入宫中成为贵人。

    我像是一只被人提着线的木偶,稀里糊涂从世子妃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妃嫔。女人的命,真是半点不由己啊。

    他说他初见我第一眼便已然心动,只因我有几分像他当年的青梅竹马,只是遗憾她未能能伴他身侧。男人啊,总是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总是抢来的才更深欢喜。我曾无数后悔参加那次宫宴,然而,世上之事,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可解。

    初时,面对皇帝的宠爱,我惶恐不安,更是恨从心中起。他虽为皇帝,却年长我许多,我虽为庶民,却懂得出嫁从夫,从一而终。我自认有几分姿色,却从未想过倚仗美貌而娇纵横行,未曾想过要以美貌博取富贵,我所求不过一心人而已。

    我恨他拆散与我情投意合的世子,往后余生就要葬送在这半百老头身上。可我,终究只是一介弱女子,我能向谁诉说我的苦与怨。还有谢家的告诫,就像悬在头顶的锥子,随时可以掉下来要我命。我又能如何?如今我与谢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得不在宫中低头媚笑,仰头迎合。

    渐渐地,我感受到了皇上待我的好,金银珠宝,权势地位,他随手就可以给我。我沉溺在他给我织造的温柔乡里,我渐渐地迷失自己,我不再怀念从前,我亦不配再想念曾经的少年郎。我劝服自己接受当下,往日已不可追,来日更方长。

    谢家因为我的得宠,渐渐地在朝中的权势也越来越大,谢家长兄甚至登上了丞相之位。因为谢家在前朝的得势,也助力了我在后宫的地位越来越高,虽未封后,却登上位同副后的贵妃之位。

    渐渐地,我不再怨恨这个老头,他能给我世间最珍贵的一切。而一介女流,嫁谁不嫁谁,均由不得自己做主。既然有幸成了贵妃,就好好享受这属于贵妃的荣耀吧。

    世人说是我红颜祸水,是我害得君王夜夜笙歌不早朝,民间的骂声不断。可是,我从来没有干预过任何朝堂之事,从来没有要求皇上做过任何过份之事。我只是一介弱女子,皇帝的事,朝堂的事,从来都由不得我。

    我只是渐渐地变得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爱,心安理得地享受他赐予的富贵荣华。甚至,我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这个年过半百,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

    三.

    此刻,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散落,他颤抖着手为我擦拭,丝毫不嫌弃此时狼狈得没有半分美人仪态的我,他抚慰着我一颗受着惊吓煎熬的心。

    谢丞相在一旁出言提醒道:“贵妃娘娘一路辛苦,还是先请贵妃娘娘稍作梳洗再来拜见皇上吧。”

    他是怕此时仪态不佳的我会让皇帝有所嫌弃,在他的眼里,我一直是谢家巩固地位的筹码,而谢家又是我在宫中的后盾。可是,他哪里知道皇上待我的真心,我与皇帝之间那些不能言说的情意。

    皇上轻拍着我的手背,柔声说道:“嗯,爱妃先去换身衣裳,稍作休息,我们还得马上启程,尽快赶往蜀地。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怕是那宁王不会罢手的......"

    我满目含泪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明明可以在羽林军的护卫下快马加鞭地赶往蜀地,可是,却为了我停下来......

    我在走出营帐时,隐约听见守卫的将士在低声讨论着什么,那语气里似乎有些气愤和不满,只是在见到我时便住了嘴。

    回到皇上为我安排的营帐,知秋命人打来洗脸水,服侍我简单地洗漱一番。我拆下了那彰显贵气的头饰,梳上了普通的发髻。还有匆忙中带出来的那身贵妃服饰,拖地的长裙,十分不利于此刻在外的奔波。我在知秋不舍的目光下,剪开一角,“哗”地一声撕掉一截。这是逃命啊,还是轻装前行,别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了。

    当我不施粉黛,一身简装出现在皇上面前时,他有些许的错愕。我懂他眼里的心疼,我对着他施了一礼。

    “皇上不必在意,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婉茹并无不舍。这样反倒是轻松方便了许多,皇上还须多保重龙体,以图来日重返京城。”

    他一手撑着案几,一手示意我起身,“好,好,委屈爱妃了,日后朕定当补偿给爱妃。”

    皇上心疼我疲惫的身子,欲让谢丞相安排明日一早再开拔出发。谢丞相一脸无奈欲言又止道:“皇上,这,我们等贵妃已误了不少时辰,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谢丞相的目光看向我,我纵是再不知事,也明白在此重要关头争取时间就是争取生的机会。我向皇上道:“臣妾谢过皇上的体恤之情,臣妾无恙,请皇上即刻出发吧,能陪在皇上身边已是臣妾三生之幸了。”

    皇帝这才命谢丞相去安排羽林军即刻整顿出发。

    可是,谢丞相去了许久,却一直未返,这不禁让我的心中升起陷陷的担忧。皇上的手指敲在案几上,一下又一下,我们都没有说话,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谁都不想打破这平静。

    四.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是总管王公公的声音。“放肆,皇上的营帐,尔等是要硬闯吗?将军可想好了?”

    “王公公言重了,我等岂敢闯皇上营帐,只是,这是众将士的心声,还请王公公代为传达,请皇上知悉......”

    我扯着手里的帕子,心也绷紧了,会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事呢?

    王公公匆匆进帐来,步子都有些凌乱,竟失了往日的稳重。

    “皇上,谢丞相,谢丞相他......"

    我心中一惊,急问道:“王公公,哥哥,怎样了?为何去了如此之久,还不见回来?”

    "皇上,娘娘,谢丞相被羽林军扣押了,羽林军随行将士要皇上杀了谢丞相,才肯护驾前行,否则,就坚决不上路。”王公公说道。

    “啊,这是为何?”我惊得撕裂了手中的帕子。

    皇上未置一言,满脸肃穆之色,神情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将士们皆道是谢丞相误国,误皇上。谢丞相自上位以来四处敛财,嚣张跋扈,压榨百姓,克扣震灾粮款,更是对宁王大不敬,所以才起了今日之祸,不杀谢丞相不足以平息将士们的怒火。将士们的家眷皆在京城,不愿孤身护驾前往蜀地......”王公公说完此话,静等着皇上发话。

    皇上坐在案几前,眉头深皱,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我虽身在后宫,但对于将士们控诉哥哥的罪行也略有所闻。但是,此次出逃匆忙,也是哥哥鞍前马后的为皇上奔走,若是此刻处置了哥哥,这一路上,皇上身边就没有一个可办事的人了。

    皇上犹豫着,帐外的喧哗声又响起来,许是等不及的将士们又在喧闹了。

    “皇上,您可要以大局为重啊....."王公公小声催促道,眼光似不经意地剽了我一眼。

    “丞相为江山社稷献身,也算是死得其所,是为皇上尽心了。”王公公接着说道。

    皇上的手指重重地敲在案几上,看向我道:“爱妃,依你之见呢?”

    这教我如何作答,我慌忙跪下道:“臣妾一妇人岂敢发表谬论,哥哥若能为国献身自是谢氏的荣耀。臣妾但凭皇上定夺。”

    皇上起身向我走来,扶起跪在地上的我,安慰道:“且先安抚将士们吧,待日后重返京城,朕自会嘉奖谢家。”

    自古伴君如伴虎,哥哥在旁人眼中是奸相,做了许多为人所不耻的事,确实是死有余辜。可他在皇上跟前却是个十足贴心的人,他能投皇上所好,能解皇上烦忧,能鞍前马后地伺奉,对皇上的忠心是毫无质疑的,这也是皇上纵容他的原因。但终究,在江山皇权面前,还是要舍了哥哥这颗棋子。

    皇上示意我留在帐内,便同王公公出了营帐。

    “各位将士一路护驾辛苦了,这一切都是谢丞相之误,朕自当铲除奸佞......"一阵激昂的说辞传进帐内,随后将士们三呼万岁,誓死护驾,保卫皇上。

    知秋扶我坐下,满脸担忧地道:“娘娘,谢丞相一死,您将来在宫外可就没有倚仗了。”

    这个道理我又何曾不知,只是,此刻,连皇上都身不由己,又何况我一介女子。况且我本就无心在后宫争权夺利,只愿能与皇上朝朝暮暮足已。

    谢家于我本无亲情可言,可是此刻听见外边将士们因为杀掉谢丞相而响起的欢呼声,我的心竟如针扎般疼痛。

    五.

    在处置完谢丞相后,皇上承诺,等到达蜀地后,定会对护驾有功的将士论功行赏。将士们也即刻整装出发,士气高昂,只希望能早日到达蜀地。

    我与皇上同乘一辆车撵,一是方便照顾皇上,二是这逃亡路上本就无女眷同行,单独乘车也会有诸多不便之处。

    皇上已无当年之勇,只希望到达蜀地后,能借蜀地的天险阻隔宁王的追兵。以待其他藩王组织兵力前来救驾。

    前往蜀地山路崎岖,马车进也是十分的困难,将士们的行进速度极其缓慢。可是,我与皇上都陷陷感觉到队伍的不寻常。羽林军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怎么至于速度慢得如此不可思议。

    终于,在远远传来的一阵喧哗声中,车驾和行进的队伍全都停了下来。皇上坐在车上,闭目养神,虽心中有波澜,却未发一言。

    我拉开车帘,远远看见队伍前边一骑快马急驰而来,那是羽林军的萧统领。一阵不祥之感涌上心头,让人窒息,手心也冒出汗来。

    随后,王公公掀开了车帘,向皇上禀报道:“启禀皇上,萧统领前来有事禀报,说是为将士们请命而来。”一边说着,眼神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皇上在王公公的搀扶下,下了车撵。

    许久,只听得车外隐约传来皇上气急的声音:“她只是一介女子,从不参与政事,这都是朕的过失,跟她没有关系,宁王之乱更与她无关,何苦要为难一个女人......”

    “她不守妇道,魅惑皇上,致使皇上不理政事,使得宁王有机可乘发动叛乱,害得如今民不聊生,百姓四处逃窜,谢家之罪便是谢贵妃的纵容。微臣是为众将士请命而来的,若不杀谢贵妃,将士们便不再前进半步,还请皇上不要寒了众将士的心。”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我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已心如死灰。知秋担忧地唤了一声:“娘娘。”我置若未闻,此刻,哪里还有什么高贵的娘娘,不过是一介逃命女子罢了。我早该想到,我和丞相的归属都是为皇帝献身,将士们所言之罪,我竟也无可反驳。我不再有任何奢望,只待皇上回来与他告别罢了。

    “还请皇上速速决断。”远远传来一阵声音。

    回想这一生啊,荣华富贵,我已经尽数享受。我从一介普通女子,历经世事,曾寻到过情投意合的少年郎。曾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曾被当今皇上视为珍宝,捧在手心里宠爱。而今,即便身死,也无憾了,可我还心系那个宠我之人。

    六.

    当王公公掀开车帘时,我看见皇上那憔悴苍老的容颜和头上的白发,那一瞬间,他又老了许多,背也佝偻着,眼角还泛着泪。

    我起身下了车撵,强作欢颜地向他施礼。他老泪纵横,竟不敢正眼看我。

    “爱妃,朕的爱妃......”他字字如泣,身子颤抖得有些站立不稳。我强忍着想要上前扶他的冲动。

    王公公亦是眼角挤出泪来,只有他清楚这十几年来,我与皇上的点点滴滴。此刻也只有他才是旁观者清,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一辈子忠心于皇上的他,自是看得分明。他及时提醒着皇上,道:“皇上,贵妃娘娘已享我朝荣华十余年,如今生死存亡之即,娘娘自会体恤皇上的。”

    是啊,我一介女子,于文于武都未曾为我朝作出半分贡献,只是仗着一副娇容享受了最尊贵的荣耀,如今,我又还有何话可说。只能以命相报,回馈这份恩情。

    我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朝皇上施礼道别。

    “承蒙皇上十余年对臣妾的宠爱,这一生,婉茹已无憾。只祈求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一定要平安抵达蜀地。婉茹,会在天上为皇上祈福的。”

    “朕的爱妃啊!朕竟连自己的爱妃都无力保护......"他的身子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右手握着的拳头狠狠地在空中甩了一把,他双眼的泪滚落在那布满皱纹的脸上。

    此时,已有人端上鸠酒在旁催促:“娘娘,请上路。”

    我今年才三十八岁,韶华之年,我还留恋这人间,可是,我已没有活命的资格,那些曾平白享受过的荣华富贵,都要在这一刻付出代价。这是我的宿命,我无法逃脱,也不能埋怨谁。

    我擦拭了眼泪,颤抖着双手端起这杯酒,再没有往日举杯的傲气与肆意,没有往日的欢笑。这一次举杯,没有伴奏,没有歌舞,没有皇上的宠溺,只有我独自举杯。饮完这一杯,我将长醉不醒。

    知秋跪在地上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一边喊着娘娘不要喝,一边朝着皇上磕头求皇上救救娘娘。

    傻知秋,如今,我这命,是皇上能救得了的么?

    这丫头,是谢府当初送与我带进宫的,虽说是谢府眼线,却对我忠心耿耿,在我身边尽心伺候十余年,我竟没能早些为她安排个出路,终是我对不住她了。

    王公公扶着身心俱疲的皇上,他掩面而泣,泪流不止。他将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将士把他的爱妃逼死在眼前,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他,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救不得,他的心正在一点点的破碎。

    “还请娘娘,尽快上路!”他们一刻也等不得了。

    “皇上,您保重,婉茹,去了。”我含泪看向眼前这个已然没有了半点皇帝威严的男人,心有万千不舍。

    我举起酒杯,朝着众位将领,最后一次端出我身为贵妃的高贵,道:“还请诸位将领定要护卫皇上安全抵达蜀地。”

    看着他们双手抱拳,神情严肃地朝我施了一礼,我仰头一口饮下这杯鸠酒。这一生啊,终是走到了尽头,荣华,富贵,地位,情爱,都已经拥有过,纵是身死也无憾了。

    当我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的那刻,皇上踉跄着冲过来将我揽进了怀里,这一刻,没有人再阻拦他奔向我。模糊的双眼里,只见一个满头银发,满面皱纹的老人,失声痛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颤抖的声音嘶喊着:“婉茹,朕的爱妃,是朕对不起你,是朕害了你啊......"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想要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却只是重重的摔下,我蠕动嘴唇发出了最后一丝声音:“皇上......保重,婉茹,去了......”

    七.

    年逾六旬的皇上抱着谢贵妃冰冷的尸体,在秋日萧瑟的风中哭得像个失去心爱珍宝的孩子。

    王公公在一旁劝慰着:“皇上,娘娘已经去了,她是甘愿为国牺牲的,娘娘大义。您可要节哀啊。此去蜀地路途遥远,您龙体要紧。”

    皇上命萧统领在西柏坡寻得一块清静之地,草草安葬了谢贵妃,没有竖碑,只磊了一堆黄土,他不会再让人打扰他的爱妃,只命知秋为贵妃守墓。

    队伍再次出发,这一次,将士们行进速度加快了许多,全军志气高涨,誓死保卫皇上。

    满脸沧桑泪,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的皇上,端坐在车撵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阵秋风吹开了车帘,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落进来。他回望远处的西柏坡,眼神充满爱怜与不舍。

    "爱妃,待重返京城之日,朕来接你回宫。”

    抵达蜀地的皇上,因舟车劳顿,加之伤心过度,身体也每况愈下,再也无力操持国事。面前一个濒临破碎的皇朝摊子,一群期待着回家的将士,他无颜面对他们。

    回想这一生啊,他辉煌过,得意过,也曾是世人眼里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是,自从遇见谢婉茹那刻,便是他犯错的开始,强抢侄媳,如今想来真是可恶啊。

    但是,他不后悔对谢婉茹的爱与恩宠,因为有她,他才真正体会到世间情爱,他是皇帝,江山和美人都要。如今,这样的结局,他认了,只是苦了百姓和将士。

    宁王已经掌握了朝廷大权,在京城通往蜀地之路设置了重重关卡,想要再杀回京城,谈何容易。他这身子骨,也是等不到了。

    他命心腹将玉玺送往驻守在楚地三皇子,命其调集兵力,号召天下仁义志士,助其杀回京城,届时可凭玉玺即皇帝位。

    八.

    一年后。

    西柏坡后山坡,绿树成荫,一处小木屋里传来声音:“娘娘,皇上希望您可以好好活下去,做一个普通人。”

    这是王公公的声音,他像个语重心长的老者一般。一边说,一边用手抹着眼泪。

    身着素衣端座在眼前的女子,正是谢婉茹,她涌出两行眼泪,低声哭泣着。没有了往日的高贵华丽,但仍掩饰不住她的风韵。

    身旁的知秋轻声唤着:“娘娘,娘娘......"

    谢婉茹擦了脸上的泪,道:“以后别叫我娘娘了,谢贵妃早就已经死了。以后就称呼我小姐吧。”

    “皇上崩前已为您按排好了去处,为了安全起见,得速速离开此地。”王公公说道。

    谢婉如看着眼前这间木屋,这一年来,她和知秋把这里渐渐布置成了一个家,一个可为她俩遮风避雨的住所,虽然简陋,却安心。

    那不远处的坟前种上的菊花,眼看就要开了,她等不到花开了,也等不到他了。

    “娘娘,请上路吧!”王公公催促着。

    这一次,她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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