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场春雨一夜春风，桃林里满树桃花灼灼其华，桃林的尽头有一个圆圆的木桩，那曾是一棵有些年头的柿子树留下的。

阿婆手里提着一盒严严实实的东西颤巍巍的走进桃林，守桃园的阿伯知道阿婆一定是来给老四送饭的。老四是阿婆的小儿子，老四以前是有名字的，只是后来他一夜白发以后，不知从那天开始人们似乎不约而同开始叫他老四。老四生就一副儒雅书生的样貌，偏偏在学校成绩却极差，倒是喜欢整日在家中侍弄花花草草，还养了三只可爱的小白兔。

老四家就住在我家屋后。幼年时，姐姐经常带着我，以我喜欢看兔子为缘由在阿婆院子里一待就是半天，直到看见家中炊烟袅袅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阿婆的院子。我倒是喜欢那些兔子，只是姐姐明明说好陪我去看兔子，最后却一直看着老四，听他讲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老四也真是，明明我们去的时候他还在忙着侍弄他的花花草草，我们刚一进院子他好像就已经忙完了所有的事，姐姐看着他的时候，我看到老四的眼里全是姐姐的脸，每次回家时姐姐都是满心欢喜。

姐姐喜欢待在老四家，也喜欢待在桃林，因为每年四月桃花灼灼的时候，老四都会早早的去桃林里看桃花，一看就是一整天，谁也不知道满树的桃花究竟有什么值得他看一整天。每到这个时候，姐姐也会一放学就溜进桃林里，好像她也喜欢桃花。

桃林尽头有一棵大大的柿子树，每年秋天，远远看去，宛若挂了满树小灯笼，煞是惹人欢喜。老四喜欢看桃花，却不爱吃桃子偏偏喜欢吃柿子。秋天的时候，老四总是喜欢爬到高高的树上，去摘离天空最近的柿子，他说那样的柿子最甜最好吃。姐姐会提个小竹篮静静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老四时不时从上面扔下柿子，姐姐一边捡着柿子一边哼着没有歌词的曲子。

那年秋天，夜半下了一场大雨，老四想起他的花草都在院里，于是连雨衣都没来得及穿就冲进雨了，进进出出好几趟，花草没事，倒是老四隔天就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医生也请了，药也吃了，烧是退了，只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直不起身子。姐姐第一次眉头紧蹙走进阿婆的院子，姐姐坐在老四床边，眼里不再像往常一样笑意盈盈，老四闭着眼嘴里却嗫嚅的说着什么。姐姐听不真切，却隐约听到了柿子两个字。从阿婆家走出来以后姐姐没有回家，径直去了桃林。柿子树高高的，姐姐站在树下犯了难，虽然爬过树，可是想了想老四姐姐心一横，一点点往上爬，柿子被连夜的雨打落了不少，姐姐一边爬着一边想老四喜欢吃甜柿子，树顶的柿子最甜。姐姐一手抓住那个柿子，用力的把它拽了下来，突然脚下树皮脱落，姐姐失去了支撑点，繁密的枝叶也没能托住姐姐，姐姐从柿子树上跌落。落在土地上本不致死，只是那块石头，姐姐的头撞在了石头上，石头的一角红艳艳的。姐姐的那双美丽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那个柿子落在姐姐的身旁。

老四醒过来的时候，姐姐刚刚下葬，他的第一句话竟是问阿婆姐姐去了哪里，他说姐姐来向他道别，说要出远门。他分不清是梦还是姐姐真的来的。阿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事情委实的告诉了老四。老四听完后只是面无表情的呆呆的坐着，说想一个人待一会，阿婆转身出去。约莫过了一刻钟，老四突然从家里冲了出去。

看见的人说老四提着一把斧子疯了一样踉踉跄跄的往桃林跑，摔倒又爬起来，没有人敢靠近，村民们悄悄议论说说老四疯了。老四冲进桃林，对着那棵柿子树就是一阵乱砍，他本来就是带病的身子，就是平日里也没多大力气，但是那天一阵猛砍，那棵饱经风霜的柿子树，竟也被砍的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阿婆赶到时，老四俯身在那块石头上，面无血色。

随后赶来的两个儿子和阿婆一起把老四带了回去，回去后老四又是大病一场，村头的老人们饭后闲聊，纷纷说老四是想随姐姐一起去了。

那次重病以后，老四就变了，原先他极宝贝的那些花花草草他连看也不看，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天微微亮起他就一个人呆呆的走进桃林，那棵柿子树最终还是被砍了，人们说死过人的树不吉利，留下了一个圆圆的木桩。老四就是终日坐在那个木桩上，痴痴的看着满树桃花，一坐就是一整天，自顾自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老四疯了，许多村民们都这样说。可是有些老人却说，老四不是疯了是痴了，老四的魂跟着姐姐走了。三年前的春天，桃花异常繁盛，老四直到暮色降临还没有回家，阿婆着急了叫上几个村民一起去找老四。老四还在桃园里，只是阿婆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没有人知道老四是怎么死的，他的手里紧紧的握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几行小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有人说那字迹娟秀倒是像姐姐留下的。

到如今数十年光阴流水般淌过，村子里早已人烟稀少，桃林也已荒芜，年年桃花灼灼再无人赏，老四和姐姐的故事也已随杂草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