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军喝了一口水，拿起安全帽，晃晃悠悠的下楼了。
“董处长，董处长？那我们的事咋办？”黄总一脸无辜，追着他问。
董军斜睨了他一眼，吹了一口酒气，径自下楼了。
老黄叫黄小华，是南方人。个子不高，小平头，脸黑黑的，洗的很旧的衣裤，脚上一双普通的旅游鞋，平时见人客客气气，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提醒你此君不可小觑。
博览中心绿化工程三千多万，指挥部在招标时为确保公平公正，在网上公开发布了招标通知，全国各地报名的投标企业四十几家，经过几轮竞标，最后确定了两家园林绿化企业进场。
两家绿化队伍一进场，很多人都暗自发笑。其中一家是黄小华。又是他，我们这个城市的绿化工程大部分都是他干的。另一家中标的李潇也是南方人，老黄说不认识。但是，很多人不相信董军的话，因为他和李潇走的很近，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有时候一起吃饭，喝多了俩人还手拉手来工程部搅和。
后来，老黄干脆承认了，两家其实是一家，李潇是他的人。有人说，四十几家投标的企业都是黄小华找来的，不管谁中标，都是老黄中标。还有人说，黄小华是哪个领导指定的人，中标是铁定的，谁敢不叫他中？说来说去，弄得大家一头雾水。
“呸。真他妈胡闹。”
董军的酒劲没下来，一口痰吐出来。自从进场后，老黄每天都来工程部搅和。今天施工环境不好了，明天没有人配合了，后天说中标价太低不赚钱了。天天有事，黏黏糊糊，叫人很不愉快。
今天中午喝酒，在酒桌上，他居然拿出来土方的工程计量单叫我签字。尼玛，比实际工程量多出三倍，你以为老子是傻子啊。
“来来来，董处长，我敬你一杯，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董军哼一声，继续往工地走。刚刚下过雨，工地里一片汪洋，各个单项工程的围挡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已经倒在了水坑里。围挡里建筑材料堆放很乱，杂草丛生。
董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简直是野蛮施工。一定要开始严厉的整治。董军心想。
博览中心工程总投资三十二个亿，共有八个工程组成，当初招标时，前后鼓捣了半年，选择了四家企业，都是大型企业。后来才知道，这四家是两个私人老板分别顶标使用的名号，两人一人一半，公平公正。
四家企业对实际工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得糊涂。
工程进度缓慢，文明施工不达标，环境治理挨批评，尤其是工程造价也越来越高。请省里的专家组来指导工作，专家们也提出了很多建议。临走，人家悄悄的对董军说，当初如果把工程叫国军来做，肯定会好很多。
那不是废话吗？谁都知道私人老板难弄。
董军也算是阅工程无数，可这个工程却异常艰难。
“董处长好。”
迎面走来的是安邦监理公司的于总。背头，短袖衬衫，笔挺的裤子。
“唔，你好。工地怎么样啊？”
“正要给你汇报。” 于总监四十出头，身板硬朗，十分干练。此时却不断的皱眉头。“董处长，这工程太难管了，他们乱施工，不听指挥，很多问题都解决不了。”
“找他们企业领导，责成他们采取措施，加派管理人员。”
于总苦笑一下，点点头。
“你们是大型监理企业，起点高，看的远，要有正规队伍的素质，在博览中心起到带头作用。”
“放心吧，董处。工程处也要支持我们的工作啊。”
“当然，抓紧排查工程上的问题，市里已经成立了新的工程指挥部，马上就会有整改的大动作。”
安邦是省会的一家大型监理企业，正规队伍。另外两家则是杂牌队伍，人员不正规，管理也谈不上，挂羊头卖狗肉，既不好好管理工地，还和甲方乙方沆瀣一气，鼓捣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上次在工程协调会上，董军点名批评了一家监理公司，结果他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匿名电话，口气像黑社会，叫他小心一点，不要乱说话。
董军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历史博物馆和现代艺术展览馆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连廊，董军从台阶上缓步上去，却停住了脚步。
在连廊的另一边，有一个人静静的伫立着。他黑色T恤，黑色裤子，裤腿在脚脖子上面收起，随意的扎起来，脚上一双高腰黑皮鞋。脸上一副墨镜。他是贾进军，博览中心一半工程的实际操弄者。此时，他双手叉腰，平视前方，默默的已经站立了小半个小时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干什么。
董军不想碰见他。开工前，他塞给董军一点钱，董军拒绝了。没成想他叫人去董军的家里，说是从老家带了一点土特产，叫董处长尝尝。董军也没在意，谁知道半个月后打开土特产，里面竟然有厚厚的一沓钞票。
董军最见不得这种人趾高气扬的样子，动不动就说：咋了？老子北京有人，你能把我怎么样？
有一次，董军正在会议室开工程协调会，贾进军闯进会议室，一屁股坐到主席的位置上，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摔，怒气冲冲的说：你们在开啥会？ 给钱，不给钱开什么会。嘴里骂咧咧的，大家敢怒不敢言。
董军从连廊上下来，从下沉式广场穿过去，来到了科技馆。头有点晕，他用手拍了拍脑门，走进科技馆。他突然愣住了，他看到一个人！看到他，董军的头更晕了，简直是天旋地转。他看到的是贾进军。
这是一个干干净净的房间，地板擦的很亮。贾进军一头浓密的黑发不见了，剃了光头，穿一身简单的条纹衣服。见董军进来，他立马靠墙站立。
“你在这儿干嘛？”董军问。
“报告董处，我在这里改造。”
阳光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贾进军的脸色显得惨白。
“坐下吧。”
贾进军却蹲到墙根。
“你来多长时间了？”
“报告董处，五年了。”贾进军继续说 “ 这里还有咱们的熟人。”
董军一惊。不禁出了一头冷汗。
“董处长，指挥部叫你去开会。”从门外进来了办公室的小张。
“我到处找你，你咋不接电话？”
董军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不知什么时间自动关机了。见鬼。再看看贾进军也不见了，地板也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回填土。
去会议室的路上，董军一直在想刚才穿越的事，他的脚步有点踉跄。
第二天，工地的整治开始了。
董军请了病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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