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喝一回会如何

作者: 魏治祥 | 来源:发表于2022-06-23 18:02 被阅读0次
    图:网络      文:魏治祥

    敞开喝一回会如何?读罢李敬泽的《酒安足辞》,我问自己。这一问,血管里顿时响起了马蹄的声音,且下意识地寻找酒瓶。

    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敞开喝过酒了。

    年关上,有朋友给李敬泽打来电话:“我这里下着大雪,正喝青稞酒。”

    李敬泽说:“我这里备了冰块儿,要喝二锅头。”

    读了文章开头的两句,我心里便是一片火热。青稞酒,二锅头,都是我热爱的酒。青稞酒要喝那种高度的,不甜,有劲,和二锅头有一拼,喝着痛快,过瘾。

    李敬泽懂酒:“青稞酒正该在雪里喝。青稞本性至寒,青稞酒有冰雪之意,喝下去一道寒光攻心,刀刀见血,血就热了。”

    可不是咋的。寒极生热,火辣辣一路横冲直撞,再冷的血都会被点燃,然后奔流,沸腾。喝青稞酒要用碗,且宜一饮而尽。饮毕,将碗翻转向主人示意,决不拖泥带水。第一次喝青稞酒是在丹巴,不知道厉害,一碗下去,被人一夸,直接成了康巴汉子。下场,跳锅庄。喝酒。再跳锅庄。再喝酒,唱“云彩托起欢笑”——那一夜,很好睡。

    “冰凉的火,这是青稞酒,也是二锅头、伏特加。和二锅头比起来,青稞与伏特加酒性稍薄,如果加上冰块,它的薄就越见明亮、锐利,森然逼人。有时我也在二锅头里加冰,酒性虽然分薄,但也更狠,像打了赤膊的泼皮光棍。”

    好一个泼皮光棍!酒光棍,人也光棍。好几回喝二锅头都是穿短裤,打光胴胴,举起酒瓶嘴对嘴地干。都是新闻记者,靠笔杆子吃饭,平时很注意形象的角色,那一刻不再人模狗样,偏要泼皮一回,光棍一回,痛快一回,放纵一回。印象最深的一回是在彭州,就着鹅肠火锅,哥几个喝到半夜。喝了多少记不清了,勾肩搭背而去,留下遍地酒瓶。

    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敞开喝的,得分场合,分人。

    去丹巴采访支教老师,当晚县里领导接风。宣传部长是个美女,却全无内地美女领导的矜持,一举杯便唱:“这一杯美酒,献给金堂的朋友们!”一曲祝酒歌,歌词即兴创作,丹巴的朋友们纷纷响应,“金堂的朋友们”立即就不行了,好多善于“踩假水”的角色不“踩”了,玩真的,统统一饮而尽。三巡过后,纷纷离席,跳锅庄。“今天我们在一起,格桑啰——”

    藏族同胞的真诚和豪爽是会传染人的。“酒安足辞”,是的,不就是一杯酒吗,怎么可以推辞呢?不用劝,“金堂的朋友们”争先恐后地一饮而尽。第二天据说都没怎么醉,只是有点轻微的高原反应。

    李敬泽认为醉了不怕,“第二天醒来,阳光从窗帘间照到脸上,头脑清新得像一棵雨后绿树,酒精把人洗过一遍,或者蓝色的火把人烧了一遍,这时就想,喝醉了是好的,醉了醒来也是好的。醉酒的体验类似于西方人说的‘小死’,一种巅峰上的休克。大醉时的大睡是近于无限的黑暗,纯粹、深远、宁静,人无所惧无所喜无所思,人完全化在黑暗里。”

    “小死”的体验我也有过,完全坠入黑暗;忽然眼前一亮,如涅槃一般,醒来便是重生,便又是崭新的一辈子。醉生梦死抑或醉死梦生,大抵就是如此。人生在世,活得油腻了,偶尔用酒来解脱一回,然后重新来过,有何不可。

    在后来的采访过程中,每天,所到之处,无一例外地献哈达,献青稞酒,无一例外地“跳起欢乐的锅庄格桑啰”。

    丹巴那地方很穷,藏民的生活很苦,奇怪的是,忽然觉得过去的我很苟且,很窝囊。还觉得汉民族越是现代,便越不如大唐。

    我们不敢爱,只能吞吞吐吐地喜欢;我们不敢恨,只能嘀嘀咕咕地抱怨;我们甚至只能在悄悄地喜欢和暗暗地抱怨。年轻时少不更事,动辄“敞开”,容易喝醉。成熟之后,可以敞开共饮的朋友和场合越来越少;我们越来越不敢“敞开”,又怎能敞开喝一回?

    李敬泽叹道:

    “但老是喝不醉也真是‘没意思’。喝醉了很丑,但人要一直不丑也累,放浪形骸,形神不复相守,让肉体自由、让意识自由、让语言自由,解散维持统一的专制力量,爱怎么着怎么着拳打镇关西倒拔垂杨柳,死且不避,酒安足辞!”

    那就自己跟自己敞开喝一回吧。

    敞开喝,不就是个醉么。来呀,满上这杯酒,不许推辞——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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