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经》和别的什么经

 摆老实龙门阵的人 发表于上海

                                                                   图：网络   文：魏治祥

                                             《茶经》和别的什么经

                                                          ——《不读茶经》读后

与朋友聊天，常说起刀尔登——也就是姓邱名小刚，网名叫三七二十八那位。

为什么喜欢刀尔登？首先是这个人有趣。他的文章有趣，文字生动活泼，轻快流畅，笑里藏“刀”，怎么读怎么爽。读刀尔登，如同与他面对面歪在沙发上，很不讲究姿势地东拉西扯，彼此都不累。我估计刀尔登写文章跟与人聊天一样，也是不累的。好多人写文章，尚未动笔，先板起了面孔，拉开了架势，表情十分严肃，满脸都是教育意义。市面上有许多文章都是这类人写的，读完开头一段，你基本上便没有继续读下去的勇气了。因为太累，还因为你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好，回头说《不读茶经》。

《不读茶经》是《不必读书目》中的一章；这里的《茶经》并不单是某一本书，而是若干本关于茶的著述，要读好多天才能读完的。

开篇说的却不是茶：“‘阔人已骑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城。’小时候上学念书，有冠冕堂皇的说法，叫‘学文化’。那时识得字，就是有文化，乡下干部常说的‘那个妇女没文化’，是在说她文盲，今天门槛高了，干部再说这句话，不再是说她不识字，而是指她觉悟低，不理解乡镇发展观，连拆个房子都舍不得。现在大家都知道文化是好东西，你也要，我也要，与其打破头，不如学猪八戒，大家分了吧。中国人多，所以分得细，小区门口，有对夫妇，是卖臭豆腐干儿的，近日打出横幅，上书‘复兴臭文化’，我想向他们说，恭喜，您也分到了。臭文化之外，还有酒文化，水文化，卧文化，跪文化，饮食文化，厕所文化，打灯谜文化，踢毽子文化，你能想到的，别人早已想到了。”

或许茶毕竟高雅，刀尔登没有把茶文化与上述“文化”相提并论。国人有个毛病，喜欢凑热闹，要么一哄而上，要么一哄而散，如今不消说已经处处皆文化，人人是作家。不知为什么，读了这段文字，感觉很辛辣。笔者曾经发表过几篇文章，在人前显得谦虚谨慎，私下里却已经很有文化了。于是脸红了，辣的。

再看正文：

“别忘了香喷喷的茶文化。有一次被绑去品尝普洱，在座的都是茶文化大师，其中一位，能喝出茶树的海拔，另一位分辨出茶工用香胰子洗过手，发脾气说：‘我一再告诉他们用皂角，用皂角。’轮到我时，只能支吾几声，不知所云。人家以为我深沉，连换三四样，最后急了，泡上压箱底的好茶，我只好如实赞美：‘这个最烫。’”

挖苦人完全不动声色，这就是刀尔登。读到自我解嘲的“这个最烫”，更是笑出声来。

茶文化的博大精深当然远不止此。能喝出茶树的海拔不算什么，你知道怎么烹茶吗？茶本来是可以泡水喝的树叶，要等文人爱上茶，茶文化才有文化。“你说妙味，我说无上妙味，你讲究火，我就来说水”。雪水，山泉水，古井水，无根水，扬子江中水，多了。“一听说你用的是自来水，立刻笑倒在地。”笔者前不久在竹叶青专卖店品茶，泡茶的姑娘问我在家用的什么水，一听是自来水，虽然没有笑倒在地，嘴角的鄙夷却是再明显不过。用水还不算什么，煮茶的燃料那才叫讲究。由木柴而松木而炭，进而用竹。用竹也就罢了，“还要用绿竹、枯竹。单听名字，烧的不是竹木，竟是诗意。”诗意也就罢了，“更讲究的，用鸟窝，特别是鹊巢。”喝一回茶弄得如此麻烦，真可谓叹为观止。

以前读鲁迅先生的文章 ，提到他父亲病重，中药里的药引子需“原配的蟋蟀一对，经霜三年的甘蔗”，以为先生在搞笑，拿中医开涮。蟋蟀一对好办，难的是如何判断这一对是否已婚，又是否原配。这明摆着就是故意刁难人么。读了《不读茶经》，方知原配蟋蟀说不定真的就是上好的药引子。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文人——认起真来，连世界都会怕。

《茶经》记录的是文化人的精致生活。我以为凡文化人讲究过的均可称之为经。酒文化可称为酒经，饮食文化可称为食经，斗蛐蛐可称为蛐经，遛鸟可称为鸟经，踢足球或者可以称为球经。

据说，研究酱香型白酒的人已经入围院士候选名单了，倘真的当选，酒文化便不单是经，而是科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