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麦小丁
这个夏天依然演绎着它的炎热,火红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上的万物,每一口吸进呼出的空气都在灼烧着喉咙。
二十英尺长的铁皮集装箱里,热浪滚滚。里面装满了一米长,八十公分宽的地板砖,每块砖重约120斤,一个集装箱装25吨左右。
我们四个人要在三个小时内把它们全部卸到仓库里。大卡车尾巴距离仓库内放砖的位置有十五米,这是最理想的货位了。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建材城的仓库建得很密集,一排排弧形顶棚的仓库间只留出两三米宽的单行道,大车很难停靠到仓库门口,这个仓库由于靠近路边,司机师傅尽量的把车倒的离库门最近,便于我们快点卸完,不耽误他到另外一个物流港继续装货。
看来我们几个今天捡漏了,不用从几十米外的公路上,把地板砖用小拉车一趟几块的倒运到仓库里了。这至少能节省两个钟的时间,又能多干一趟活儿。
四叔是我们这支搬运工小队的“队长”,他一米八的个头,精瘦的瓜子脸上,两只眼睛圆溜溜的闪着亮光。两只胳膊健硕有力,浑身的肌肉都是干体力活练出来的。他总是笑着说,那些闲得蛋疼的城里人,没事儿花钱去健身房锻炼身体,看看咱,干这重活,钱也挣了,还落个壮实的身板。
跟我们一起来干活的俩老头蹲在一旁,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听他这么说,不屑的翻翻眼儿。
“你净瞎球扯,人家那叫运动,哪像咱这种老鳖一干这瞎包活,早晚把身体累垮!”
说完咳嗽着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四叔不服气的做个阔胸动作,向他展示着自己四射的活力。
其实,四叔也不年轻了。这几年他的脸上也逐渐爬上了许多皱纹,不过,看他的精神头,一点也不像个五十岁的人。
临近中午,太阳越发毒辣。腹内的油条包子早就消化的精光了!
我望望快卸完一半的集装箱,抹一把满脸往外冒的汗珠子,继续扛起一块地板砖朝仓库里挪动。右边的膀子灌了铅一样,沉痛难耐,我咬了咬牙,两只手抓牢了肩膀上的砖,冲迎面走来的四叔笑了笑,向他示意我此刻很轻松。
四叔干活总是很麻利,在我们四个人当中,他总是能拐掉其他人好几趟,我刚把这块地板砖妥放到砖垛上,他又从我身后窜出来,扛着砖,只听“啪”的一声翠响,砖平稳厚重的落垛。
他摞的那一垛砖永远比别人高出四五块。
四叔没啥学问,他念到小学三年级就被迫辍学了,听父亲说,他在老师讲台上的粉笔盒里屙屎,后来就被学校开除了。
他十二岁就跟着父亲一起去平顶山下煤窑,到湖北给个体户挖鱼塘,去海南砍甘蔗,走南闯北,后来自己结婚盖房没花爷爷一分钱。
我高三刚辍学那会儿,心里着实有些难受,但毕竟是自己选择的路,也无从埋怨。四叔拍着我的肩膀说:怕个甚,有志吃志,无志吃力,咋过都是一辈子,高高兴兴干活,快快乐乐过日子就中了!
听他这么说,我倒是如释重负,往后的日子里,心里果真轻松了许多,尽管干的活儿非常累,躺一夜,第二天依旧精神满满。
四叔闲的时候最喜欢听DJ舞曲,他在地摊上淘来个大音响放在出租屋,插上U盘,把音量开到最大。他边照镜子边扭着没多少肉的屁股,咧着嘴冲我笑:哎呀,终究是老了!看我这抬头纹都能夹死蚊子了!
我开玩笑说:你才不老哩,再给我哄个婶子没一点问题!哈哈...
他洋洋自得继续跟着节拍跳,音乐着实劲爆,楼下的阿姨伸长脖子望几回了,想打断他,又不忍心,心想着他整天干搬运也够累的,算了!
这会儿恐怕生人见了,咋也猜不到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工吧!跳的如此嗨,连我都没那个勇气扭屁股。
四叔的床一年四季都是干净整齐,乍一看,俨然一个兵哥的房间。每天干活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接着把衣服全都洗了,洗内裤从来都是用热水,他告诉我,这样杀菌,内衣一定要干净。
我的上衣破了,他拦住我不让去裁缝店,到他手里,两分钟搞定。
他常说:这人呐,干净是一辈子,窝囊也是一辈子,不如干干净净的,不论走到哪,别人瞧得起咱,搬运工照样可以过得潇洒!
我喜欢四叔这股热爱生活的劲头,够味儿!
几个人坐在一块儿吃饭,他总是偷偷先付了账,干活儿也总抢到前头。这些年摸爬滚打过来,他结识了不少交心的朋友,还有许多愿意一直找他干活的老板,即使在各行各业生意最淡的季节里他也闲不住。
四婶在农村老家也是邻居们时常羡慕的对象,先不说平日里隔三差五就收到汇款,单是过年那几天,都能嫉妒死村里那些媳妇们。
四叔每年干到小年前几天回去,到家把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被子床单衣服洗个遍,说啥都不让四婶插手,只让她坐在堂屋陪孩子看电视就中。
收拾完家里,四叔去年集上买齐各样菜,大盆里发好面,连蒸几锅馍,荤素菜炸得喷香!邻居们都叫他“老娘们儿”。不过,这个称呼着实和他挺配。
我从没看见四叔因为某件事闹心过,他总是一副开心样!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过不去的坎,尽管他没有文化,干的活儿也都是掏大力,可他活得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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