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听闻门口的动静,掂着勺子从厨房出来,瞧见白木一脸失落地拿着报纸和那封未寄出的信。
“没见到李师傅?”她问。
“报纸送来了,人不知道去哪了?”白木将报纸和信放在了餐桌上,很是疑惑,“按道理来说,李师傅推个自行车,这下雨天,他走不快吧?”
“是很奇怪。”阿清略有所思地点头,转而又冷哼道:“肯定是你磨磨蹭蹭,人家走远了,你才出去。”
“我可是跑着出去的...”瞧着妹妹那一脸怀疑的样子,白木叹了口气,摆着手道:“真是的,哥哥在你心中就这么差劲儿?”
“那还用说。”不待白木反驳,她就挺起下巴,一副颐气指使的神态:“厨房菜没了,去菜铺子买点儿去。”
“给钱。”白木理所当然的伸出了手。
“呀...还说自己不差劲,买菜还要向自己的妹妹伸手。”阿清就像是抓住了白木的小尾巴,不依不饶。
白木闻言不乐意了,站起来,说道:“书店挣得钱不都在你手里?”
“你没私藏?”
“我上哪藏东西。”
阿清狐疑地瞧着自己的哥哥,伸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五块钱,颇为豪气地甩到了白木手上,“白菜豆腐你看着买,剩余记着还我。”
“知道了,小抠门,也不知攒那么多钱干嘛?”白木鼓鼓囊囊地拿起雨伞走出家门。
上了街,撑开伞,白木才想起自己没有带菜篮子,左右一想,心道:回家肯定又被叨叨,还是到菜铺讨个袋子得了。
菜铺子位于街道东边百十步,老板金巧玉是孙家的寡妇,进门就死了丈夫和公公。远远瞧见那铺子,白木想起来当时大哥白易带自己去清凉寺看孙家父子下葬,那年他才十二岁,那个披麻戴孝的女人也不过十七八的光景。
街上闲人多了,闲话就变得密集。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女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对这菜铺子指指点点,一脸嫌弃。
丧门星,骚婆娘,黑寡妇,话里话外都和着三个名头联系至深。
巧姐菜铺子和白木的书店不算远,平时也能和巧姐打个照面。白木记忆中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指是觉得这是一个有点风尘味的漂亮女人。
铺子很小,白木早早把雨伞收起,猫着腰溜着墙角躲着屋檐上留下的水柱,匆匆拐进店里,哪知迎面走出一人。你没瞧见我,我没看见你,砰得一声响,好似西瓜撞了瓢。
白木眼冒金星,弯腰捂着脑袋,还没抬头,就听到婉转娇媚却有刻薄的声音,“哎呦,大力你没事吧,我说你这人急着去烧香,也不看点路。”
白木手扶着门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抬头就见马车行的牛大力倒在金巧玉身上,那健壮黝黑的胳膊在人家胸口不老实地蹭着。巧姐倒像是浑然不觉,依旧细声软语地关切道:“大力,没事吧,要不找个大夫瞧瞧。”
牛大力仰着头捂着下巴,黑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没事,没事。”他看似费力地站直了身子,“白小弟,不要紧吧。”
“没事,没事。”白木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低声下气地说道:“小子我头铁,就怕撞坏了牛大哥。”
“瞧你说的。”牛大力扬起头,指着满是络腮胡子的下巴,憨厚道,“屁事没有。”他突然一拍脑门子,“哎呦,上午还要到清凉寺帮李老爷子挖挖墓,你们忙,你们聊,对了白小弟代我给你大哥问个好。”牛大力话说一半,就拿起靠在门外的伞跑个没影。
“牛大哥这走得匆忙呐,”白木瞧着牛大力空荡荡的手,不明所以:“这菜也不买?”
“你这鬼灵精,和你家大哥一个样,话呀,说一半,藏一半。”巧姐舒展着高挑的身子向后微倾,右手手指轻轻搭在柜台,左手按着细腰,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抬起,挑眼媚笑,“说吧,要啥。”
“豆腐,白菜,你看着拿吧,凑够五块就行。”
巧姐穿着碎花的淡青色的衫袄,搭着黑色长裙,一头黑色直发盘在胸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神。白木低头不敢看,生怕露出窘态。
“来也不拿个菜篮子,等等,我帮你找个空袋子。”
巧姐俯下腰身钻进柜台。她身材极好,宽松的裙子也被她撑得浑圆,就这么在白木眼前晃呀晃。
白木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热气上涌,双耳发烫,他想挪开眼睛,但眼睛表示抗议,他想扭过脑袋,脑袋也不听话。
“嗯,找到了。”
巧姐猛得直起腰。白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实施偷窃的小贼,被主人警觉,赶紧低下了头。
“下次记得把袋子还我,你家那个抱来的小妮子借我好几个袋子没还。”巧姐背对着白木将白菜豆腐,还有几根萝卜一股脑地塞了进去。听着背后没动静,回过头却吓了一跳。白木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活像一条咬人的恶犬,凶得厉害。
“谁说的?你听谁说的?”
“什么?”巧姐不明所以。
“说阿清是抱来的。”
“街上都知道,还用我说。”巧姐是见过世面的人,丝毫不惧怕,身子猛得朝白木一贴,笑眯眯地对上他凶狠的眼神,吐气如兰息:“你这书呆子还挺护短,就算是我说得,你又能怎么样?”
白木哪里见过这架势,身上的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我...”他支支吾吾,不知所措地趔了一步,哪知靠门口太近,只觉得脚后跟一绊,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情急之下互摸乱抓,偏巧不巧勾在了巧姐的衣领。巧姐也是想逗着呆呆的小子玩,挨得又紧,哪里能反应过来。
只闻“哎呦”一声痛呼,两人一前一后在滚在在门外水洼,激起水花漫天。白木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雨拍在脸上,屁股脑袋没一处不疼,巧姐却是趴着他的身上,毫无顾忌,只是咯咯直笑。
雨水渗透了衣服,紧贴着身子,白木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曼妙成熟的肉体。仅仅一瞬间的触感,就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门,心中潜藏的火如破笼的猛兽一个劲儿往上扑,他忘却了疼,忘却了冷,浑身暖洋洋,只想就这个静静地躺着。
这时,买菜的王家大妈瞧了一眼,眼睛先是一亮,随后鼻子一哼,恨恨地啐了一口“狗男女...不知羞耻!”然后迈着细碎的步子几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一句“狗男女”如惊雷,劈在那头恶兽身上,它发出悲鸣再次缩进了门里。白木的脸色陡然煞白。他费力地推开这具满是罪恶的肉体,连跪带爬地冲进雨中,慌不择路地逃走...
巧姐瘫坐在污浊水洼中,高领敞开,露出红色的抹胸,锁骨处一道淡淡的抓痕向外渗着殷红的血,却有很快被雨水冲淡,往往复复...
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冰冷的雨打在脸上,打在身上,打在她的伤口上,她无声地张着嘴巴,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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