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她问好友“为什么？”随后眼泪哗哗地一直往下掉。

  时隔多年，其实好友也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她想问好友，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喜欢上了别人还对她说，他忘不掉她，让她心软，心甘情愿地每天困在过去难过。她想问好友，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喜欢他却连见他一面都那么难，为什么他明明答应过她要来找她却从来没有过。她想问好友，为什么？为什么她真的可以数年如一日地梦到他，数年如一日地难过、堕落……她还想问好多为什么……

    好友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他经婚纱照都已经拍完了，她还是不死心？为什么聪明如她却总是看不懂他的敷衍和谎言？为什么她总说放不下，总因为他哭？为什么她那么执着？

  那天，一向很少唱歌，五音不全的她，破天荒地唱了一首名为《雨蝶》的老歌，竟然还不跑调，朋友对她称赞不绝。唱完歌的她却喝了许多酒，安安静静地在众人鄙视的眼光中趴在桌子上，随后，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抱着自己哭的她，身体微微发抖。

  她说，五年级的时候他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让她在课上唱歌，她开不了口。后来，老师等了两节课，硬是要听她唱歌，还对她说“一个人学习再好不会唱歌也没什么前途。”她说，可能她记错了，那老师当时说的原句可能不是那样的，那老师平时也挺好的，但确实有那么一件事。

    她说，后来，好强如她，硬生生地练习了四年多，一首歌循环播放，百听不厌，百唱不厌。甚至，她竟然都觉得，五音不全那种先天的问题竟然都是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改善的，她大大吃惊。

    她说，后来，她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为那个男生唱过《雨蝶》，教室回荡着她虽说不上好听但也总算不难听，没有跑调的歌声。那时候，那男生坐在他旁边，时常对她温暖地笑着。她说，唱完歌不久后是她的生日，男孩把她约出去送了她一个很大的玩具熊，月光下，他深情款款地对她说“谢谢你为我唱的歌，很好听”，说完一如往日地对她微笑，她说那话时一脸花痴样。随后，脸上的花痴表情散去，变成了散不开的深沉和悲伤，她说，也因此，自男孩走后。她再没有开口唱过一首完整的歌。听惯她的“光辉事迹”朋友，终于再一次在心底打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周末晚上朋友去她宿舍找她玩，吃过饭玩回来时，朋友去外面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听到她在打电话，她对电话那头的人撒娇“你就让我看看嘛，看看又不会怎么样？你就让我看看嘛……”过了许久，朋友看过去的某一刹那，她正低头悄无声息地擦着眼眶中涌出的泪。朋友知道她好面子，就假装什么都看不到。但终究电话里的声音你喜欢的，朋友还是听清了“不是哥不让你看，我是你哥，当然会为你想。可是那他的空间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天天秀恩爱，你不好好学习，天天都在想什么？再过几年好好谈个，对你好的……”打完电话的她，红着眼睛幽幽地对朋友说“这次我哥是真的不让我看了。”说完裹着被子就背对着朋友睡了，也分不清是在装睡还是怎样，似乎有弱弱的抽泣声。

  她激动地对朋友说“这照片拍得好丑……哈哈哈……”随后声音越来越弱，然后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朋友问：“你怎么了？”她说：“都怪你”随后眼泪就落了。朋友一脸懵：“啊？我怎么了？你别哭呀。”她说：“都怪你，说什么刚刚发的动态没人赞，我要不是脑子一热赞什么你的动态就看不到了……”朋友继续懵，接着问：“看不到什么了？”她哭着说：“他的结婚照啊。”朋友无语，那逻辑也是没谁了，看不到事情就没有发生吗？她自欺欺人的本领看来又进步了。朋友说：“就那破事儿，你哭什么啊？”她哭得更狠：“人都丢了，还不能哭吗？还要形象干嘛？”朋友无语中……实在不去朋友冷漠，都已经哭了三年有余，朋友真的免疫了……

  正在上课的时候，她贼头贼脑地探过头对开小差的同桌说：“晚上我们去逃课怎么样？”同桌说：“不好。”她不依不饶：“走吧走吧，我们去喝酒，我请你吃好吃的。”一阵无语的沉默过后，同桌说：“好吧，反正今天我也心情不太好。”

  广场上，她晃着喝了一半的啤酒，看着喷泉周围拥挤的人潮，感受着偶尔侵入脸庞的喷泉上的丝丝水气，又一次，眼泪毫无征兆地，缓缓地滑落。过了一会儿她问朋友：“怎么眼前的人都在晃啊？是我喝醉了吗？”同桌说：“智障，不是的。是地震了……”还好不严重，然后同桌带着她开始直奔宿舍，半路上碰到了同班同学，她一脸正经地对朋友说：“你扶着我点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喝酒，这样不好。”随后同桌看着上一秒还摇摇晃晃的她努力地拽着她的手让自己站得看起来不像喝过酒的样子，保持着同学走后。其实她也就只能喝点啤酒，还是喝两三罐就醉的那种，酒量差，但又总喜欢隔三差五要喝酒。每逢喝酒，不过都是旧事重提罢了……

    某天，有几天没见的朋友去他们班找她，得到的消息却是，最近她已经两周不来上课了。朋友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正晕乎乎地睡着。朋友说：“你疯了？都高三了你想干嘛？”她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难受……”

    假期里朋友收到她发的消息，她说，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将来的她会去当小三。朋友说：“你丫疯了吧？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你从前闹闹也就算了，你要是真做了我们就绝交。”许久，朋友打电话问她说：“你这段时间怎么了？不是不让你做，是那种人真的不值得你做。” 那种人？哪种人？记忆中的他明明那么温暖，明明带给过他那么多的温暖，明明那么在乎他，明明……明明……可现实中的他现在的他……

    就那样，日复一日，重复着所谓的她说。她说她很难受，她说她又想喝酒……她说她只想见见他，就一面，看一眼就好……她说，她不想读书，她想去找那个男生，可是人家有女朋友了，她迟了……她说明明是她先喜欢他的，明明之前他们是两情相悦的，明明……为什么到最后她连放不下他都那么的名不正言不顺，都看起来那么龌龊那么不堪？……她说，她的生活本不是这样的，朋友，老师，父母都对她很好，她也还算争气，她的世界本应该是春风暖阳，花开十里，生机勃勃的，可如今却越来越像个三四十岁的怨妇……她说，她做了好多错事，做了好多她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事，她能说那些都是因为一个人不是她的错吗……她说，算了，她真的累了……她说，可能真的是她太荒唐太任性了吧……她说，她记得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多愁善感，这样的卑微，那时的她很傲娇很努力也很乐观，字典里从不像现在这样充满堕落、放纵甚至是腐朽的味道，甚至从来没那些字眼。

    朋友说，张爱玲的爱卑微到尘土里还期望开出朵花，可她的爱，卑微到尘土里却连朵花都不敢想着开……是啊，她承认朋友说得对。也许，不知何时起，她真的早已经清楚她与他是不可能的了吧。

    ……

  某一天，她发信息对朋友说“今天我看到他了，时隔三年多，第一次看到，还是人群中一眼就认出来了，然后瞬间就失忆了，觉得周围的空气安静了。可是，当我最后一次问他的时候，他的答案，快要结婚的他，他的答应竟然还是有些放不下。” 她说，“我终于触碰到了自己的底线了，原来我也是有底线的。”

  那天是腊月二十几，兄弟姐妹们都聚一块在玩，很热闹，她独自一人喝了些酒，说，给好友发信息说：“从前是我不愿意忘记，如今，如今，我终于……愿意了……”

    她说，愿以高考，以数年的梦想为代价，狠狠地摔一跤，狼狈些也没关系，只求永远地离开。她说，就算以后她的生活惨得有如上街乞讨，只要不再想起他，她也会觉得没什么。她说，余生，关于他，只求不再提及，不再轻易想起，梦中不再梦到，然后，不再相见，死生不复相见，若有轮回，生生世世的轮回中也不要遇见。她说，她不要了，她说不要就是真的不要了，永远不要了，愿以死为代价，喝了忘川水，永远消失在时光中。她说，过往与她而言终究还是觉得不堪了，她曾经视为唯一的东西如今终于都变成了她厌恶到骨子里的东西……她说，昨夜的梦中，孟婆站在奈何桥上端着汤问她：“这汤喝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可真的想好了。”她说，梦中她沉默了良久，然后举杯一饮而尽，随后又对孟婆说：“再来一碗行吗？我怕忘得不够彻底。”

  后来，那些她说真的永远沉默了，她的决绝有如当初她的卑微……时光里外，再未听她提及任何事，那怕偶尔醉后，在那极深极深的梦里，她也笑容明媚地说，似乎真的再未想起过，大概是当初太认真了，把余生的不舍都用光了吧。说完，她笑了，阳光明媚的笑。她可能不觉得，但我想。那笑容恐怕就是当初她口中所说的，她的世界本来的模样，春风暖阳，十里花开吧。

  夜深了，换酒的故事写完了，那是她的故事，与我无关。而我，是那个笑容明媚，拥有春风暖阳和十里花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