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那个村子真的很小,地图上甚至都没有标识,春季采茶季节还能看到几个游走的人,到了天冷的时候,满打满算大概二十来个人,且大多老弱病残,真是冷清的可以。要是常年在城市呆久了,到这儿住上几天,一定觉得清净的有些恐怖。
皖南的偏僻山村,大多看上去不是那么通透敞亮,带着一点巫气,大概是山间缭绕的云雾或山体的遮蔽所致,我不信鬼神,却喜欢这略带诡谲的气息。你不觉得么?什么事物凡是说透了、看尽了,也便没什么意思。我得给自己留下一点生活下去的期待和念想。你不用跟我解释,让我像个孩子一样跳进这个迷宫。
抬望眼,也许就能感受到那种氛围:石块垒起的墙,上面铺着一排红色的土瓦,围起了一块菜园地,地里的菜和草一起生长,不知道地的主人是疏于打理还是这段时间压根就没住在村里。
只有黛瓦白墙才看到一点有序的存在,可旋即又消失了,那个飘浮着白云的山凹里,你就看不清了,虽说那儿并不远,你可以走进它,而这一走,便没有捷径可寻,走一段马路,过一段桥,沿着一条蜿蜒的土路,山坡上可能撞见一个后腰上别着一把柴刀的陌生人,有一排看上去挺不错的废弃的老屋,大概是林场的,天花已经脱落,里面横七竖八的堆着遗弃的东西,墙上还留着模糊的字迹。
到了春季和冬季,很多农户家里都会准备好柴禾,在院子里码放的整整齐齐。那柴禾每根有腿那么粗,这要在平原地区该是多么奢侈,这儿不缺。那柴禾烧锅好,丢一根到炉膛里,能烧半晌。每当我看到满山遍野茂盛的植被,内心就踏实很多,好像箱底下压着厚厚的一沓钱,再怎么着也不至于饿死或冻死。
清明前后是皖南乡下最忙的时候,茶叶卖不起价,自然是请不起人工的,太平一带茶农产一种叫“猴魁”的当地茶叶,一片片的,成型好看,像龙井,但比龙井大很多,制作起来费时费工,很麻烦。采茶、制作、销售各个环节全靠自家人。那一个多月,真是忙的天昏地暗,连吃饭都顾不上。
一只燕子站在竹竿上在窥视我的踪迹。说来也凑巧,我来这儿住的时候,也正赶上燕子夫妻在走廊垒窝,然后是孵出一大窝小雏燕,现在都长大,个奔东西,就是父母不时回来瞅瞅,还有些留念。
记得有一天,走在桥上,看到桥底下有几十只鸭子,觉得有些好奇,村里没有谁家养了那么多鸭子,还没我回过神来,鸭子受到惊吓,顺着河床扑楞着飞向远处,原来是野鸭子。
请原谅我的无知,那么久了,不知道下面这条河叫什么名。村里人也说不上,这也不能全怪我,皖南太平河网密布,支流太多,七拐八绕,看上去都差不多,搞得一头雾水,网上查不到资料,地图没有标识,你让我怎么办。但我知道下游叫桃河,再往下叫佘溪,再再往下就流入太平湖,又流入青弋江、长江,最后流入大海。
我很少到河边去踩水,因为植被太茂密,担心遇到蛇什么的。终于逮着机会了,村里停水,我可以像模像样的端个盆子到小河边洗衣,演绎那两句歌词:清粼粼的水来蓝莹莹的天,小芹我洗衣裳来到了河边......
这歌大概天生只适合北方那种空阔的地带,试想一下:小芹在河边一边洗衣一边望着远处,焦急的等着她的恋人,看到小二黑从县城开会回来,走在村头那蜿蜒的小路上,一开始是一个不能确定的小黑影,慢慢变大,直至走到她跟前,这等待的过程何其美好。
这个过程在皖南山里不太可能,这里要么什么也见不到,要么就幽灵般闪现,不给你一个预备的时间,也没有模糊地带,到时你可别说:吓死我了。
月色下,没有风,亦没有什么动静,空落落的山野,让周遭显得愈发清冷,生灵们在洞穴中昏然入睡吧?村民们白天干活累了,睡得都早,天一黑大多关门歇息,只是屋里的灯还在亮着,从窗里发出微弱的光。
总以为,真正的安静不是万籁俱寂,那叫死寂,真正的安静是路上有盏微弱的灯能照着你前行的路,是路边蛐蛐发出的阵阵鸣叫,是远处的山峦勾勒出的黑魆魆的剪影,是青蓝色的天边还疏疏朗朗挂着几颗明亮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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