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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止游记 2 月下

【奇幻】止游记 2 月下

作者: 鱼传 | 来源:发表于2018-05-28 22:50 被阅读77次

    “能再告诉俺一遍吗?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毛病,俺是天生的偏头疼,脑中风,连记性都不好了。又他娘的贪睡,每次醒过来脑袋里又昏沉沉的,你说俺该不会是猪吧?”
    “不会,你是猴子。”

    “不,不要靠近那片树林!”

    “怎么?”

    “说,说你爱我!”

    三藏一惊,从马背上直起腰来。

    行者:“师父,你醒了?”

    三藏:“我又睡了?”

    行者:“睡了一天了。”

    辉煌的落日下,荆棘岭上一片鲜活的春光。

    行者:“似又梦见了什么?”

    三藏:“这一醒,就忘了。”

    “末日到啦,我的末日到了。”

    三藏蹙眉。

    行者:“师父在想什么?”

    “谁在说话?”

    “说你爱我!”

    三藏用手拍拍脸颊,深吸了一口气,耳边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呆子跳起来,折一枝花儿簪在耳边,又去追一只蝴蝶,撞见一处破庙。已被风化的石阶上铺满青苔,折断的柱子上裹着藤萝,两下里因果纠缠,似乎再也分不开了。庙门上一处牌匾,虽有破损,还是可以分辨出三个大字:木仙庵。

    “造化,造化。”呆子见了,一边欢喜叫好,一边又去攀扯那些花花草草,又一个人耍子去了。

    三藏也觉得欢喜,跳下马背,一边溜达,一边四处观望。眼下是一片没有荆棘的草地。

    与三藏不同,每次到了陌生地方,行者总是要谨慎许多,因此亦步亦趋地跟在三藏身旁。“师父又在看什么?”

    三藏:“看看有没有妖怪。”

    行者:“何不问我?”同时有些奇怪,这话分明是不久前才刚说过。

    三藏:“也看看风景。”

    “风景如何?”

    “有诗为证。”

    行者眯一下眼睛,笑道:“那就吟来听听。”

    这情景似乎也曾见过。

    三藏遂吟曰:“岩前古庙枕寒流,落目荒烟锁废丘。白鹤丛中深岁月,绿芜台下自春秋。竹摇青珮疑闻语,鸟弄余音似诉愁。鸡犬不通人迹少,闲花野蔓绕墙头。

    行者赞道:“好诗。”

    果然好,行者庆幸不已,之前却不曾听过这样的诗句。

    “怎么好呢?”

    行者:“有一点哀愁,有一点落寞。”

    “出家人哪来的哀愁?”

    “只是没有见到白鹤。”

    “徒弟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弟子却愈发欢喜唐诗了。”

    果然,至少这首诗可以作证,眼前种种分明是在确切地发生,而不是又一场幻梦。

    三藏却不屑地说:“哪里有什么唐诗呢?”

    行者才释然而笑。“师父,唐人的诗自然就是唐诗喽。”

    “也没有什么唐人。”

    行者问:“师父不是?”

    三藏一时有些出神。到底是不是呢?三藏回想自己的一生,若不是唐人,他又是什么人呢?

    行者又问:“那师父,是否所有的唐人都爱作诗?”

    你也去过长安,你以为呢?”三藏反问。

    “似乎是的。”

    说起作诗,三藏更是鄙夷。“哪里是都爱呢?都爱的是遛狗、踢球。”

    行者又问:“唐人怎么遛狗?”

    “跟你遛马一样。”

    “那倒是挺有趣的。那踢球呢?”

    “就像你踢八戒的屁股。”

    “那倒是挺有趣的。”行者点点头,又问,“那和尚又爱什么?”

    “自然是念经。”

    “念经之外呢?”

    “坐禅。”

    “坐禅之外呢?”

    “吵架。”

    行者惊讶,又问:“和尚吵什么?”

    “吵他娘。”

    “师父是在说笑?”

    “其实,‘娘’是个象征。”

    “象征什么?”

    本和欲。

    行者眨眨眼睛,说道:“师父,俺听不懂。”

    “你自然不懂。”

    “如何是‘自然’?”

    你有欲望,却无根本,”三藏说。“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又为什么要。”

    “师父,俺还是听不懂。”

    “那也没有办法。”三藏却举目说,“去看看那棵大椿。”

    那山一样的巨树就在眼前。

    那是三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了他的丛林。

    行者抬头去看,却道:“师父怎知这是大椿?”

    三藏整整衣冠,却好卖弄,遂说道:“庄子曰:‘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我观此树之大,也不知生长了多少春秋,想来便是大椿吧。”

    行者却不以为然,笑道:“此‘小大之辩’也。庄子又言‘有大木焉’,其‘结驷千乘’,而不‘夭于斧斤’者,何也?‘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之大也’。”

    三藏闻言一愣,合掌叹道:“善哉,善哉!”

    行者也不居功,只说:“师父明白就好。”

    三藏却已来了兴致,举步便走,一边还催促行者。“悟空,快陪我去那树下一观!”

    “怕是不方便。”

    三藏冷不防,已被行者一把拽住。

    “如何不方便?”三藏不解。

    “叫做‘凶多吉少’,”行者森然道。“师父,俺已仔细看过,那却并非什么‘不材’,而是一棵桧树。”

    “也许是荆棘的缘故?”

    行者冷笑一声:“谁又知道?”

    那桧树的冠盖中间且有一些巨大的空洞,其中的一个恰好容着一根竹子插入云中。三藏见了,自语道:“也不知是桧树高些,还是竹子高些呢?”

    行者说:“是竹子。”

    正说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呆子,嘴角里噙着一支红艳的花儿,笑嘻嘻的,径在行者面前唱了一个大喏。

    “怎么?”行者见他突然多礼,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呆子说:“师兄果然英明!我看你才是‘有材’,不如等和尚睡了,请你替俺摸他的酒罢。”

    其时已入夜,行者看一眼天色,说道:“师父还想看什么,都待明日吧。”

    那边沙僧早已生起了一堆火,用铁罐煮了些米粮饮水,几个便就着些盐巴咸菜,随便吃了。三藏没吃多少,就坐在那里念手串,默经卷。呆子也没了先前的神气,很有些兴味索然的样子,直挺尸道:“吃饱喝足,躺着睡觉,这次第怎一个自在了得?”

    沙僧问:“睡便睡,偏要挨着俺怎地?”

    呆子说:“挤一挤,暖和些。”

    呆子却也不闹了,看一眼月亮,翻个身,又道:“俺老猪最讨厌的就是点灯睡觉。”

    行者问:“想必是有些累了?”

    呆子气哼哼的说:“你也去铲一天的荆棘,就知道了。”

    行者道:“俺老孙原不是种地的材料。”

    呆子问:“原来‘无材’?”

    “若干那事,才是真的‘有材’。”

    呆子嬉笑不止。

    “就怕没桃。”行者又补充说。

    “把脸转过去。”沙僧一脸嫌弃地看着呆子。

    “转过去怎地?”

    “我怕半夜醒了吓死。”

    呆子哼了一声,又见了头顶那山一般的树冠,不知为何又冷笑了一声。

    猪也飞得,猴子也飞得,怎么你就飞不得呢?

    沙僧问:“你笑什么?”

    呆子又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大虽大,其实不中用。”

    翻个身,呆子就不再说话,有那么一会儿,甚至连一点声息也没有了。

    行者问:“你却不累?”

    沙僧道:“反正比呆子强些。”

    和平常一样,呆子很快就鼾声大作了,沙僧道:“师兄,俺也睡了。”

    那边三藏也躺下了。

    行者问:“师父,你还睡?”

    “别提了,”三藏说,“累死我了。”

    “你还累?”

    “你若在小白背上趴个一天一夜,你也累。”

    三藏对面,白龙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挺尸,像是真的死了。如是一马一猪一头陀,三个怪物挤作一团。

    三藏又说:“才知道你的苦呢。”

    或者,三藏思忖,若是躺着还好,若是趴上五百年,那得多难过呀。

    “那也不算什么。”行者说。

    是呀,想翻个身都不行,想看看星空,看看月亮,却把脖子都要扭歪了。

    等到几个鼾声四起,行者却左右难眠,索性又变出了那只猴儿,跟他说话耍子。

    “你好。”行者说。

    “你好。”那猴儿说。

    行者问:“你还记得我吗?”

    那猴儿答:“记得。”

    行者问:“那我是谁?”

    “你是我祖宗。”

    “不对。”

    “那,”那猴儿迟疑不决,“我是你祖宗?”

    行者笑:“也不对。”

    “那你是谁?”

    “我就是你呀。”

    “我又是谁呢?”

    “我告诉过你。”

    “能再告诉俺一遍吗?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毛病,俺是天生的偏头疼,脑中风,连记性都不好了。又他娘的贪睡,每次醒过来脑袋里又昏沉沉的,你说俺该不会是猪吧?”

    “不会,你是猴子。”

    “那你说俺到底是谁?”

    行者说:“那就再告诉你一遍好了,不过这一次你可不能再忘了。”

    那猴儿忙一拍脑袋,惊呼道:“怪哉,你这话我倒像记得的。”

    行者道:“跟你说了很多次了。”

    “那你再说一次罢,俺用俺的记性保证,这次绝不会再忘了。”

    行者道:“怪哉,你这话我也记得的。”

    “你怎敢取笑俺?”那猴儿便涨红了鼻子。

    行者说:“不敢,不敢。”

    “那就快点告诉俺吧。”

    “你可不许再忘了。”

    “你说便是。”

    “你便是——”

    只是话音未落,一阵凉风乍起,随之在行者的耳中响起一声嗤笑:“嘻!”

    “你笑怎地?”行者道。

    不远处的一处树丛之中,那人不答反问:“又是耍的什么戏法儿?”

    “怎么是戏法?”

    没有心的猴子,这还不是戏法?”

    行者说:“管他什么戏法儿,不过是聊以解闷儿吧。”

    “又解什么闷儿?”

    “连日无事,便有些无所事事。”

    “认得我吗?”

    “你走近些,我好辨认。”行者揉揉眼睛。

    “怎么,你看不见?”

    “再近些。”

    “原来你是个瞎子。”

    “虽不瞎,不远矣。俺老孙自在那八卦炉中走过一遭,便得了个害眼的疾病,一到了夜里就看不清人。”

    那猴儿便跳着脚说:“俺也是,俺也是!”

    行者道:“所以我才等你。”

    “等我作甚?”

    “等你给我打上几棍,才好解闷儿。”

    行者摸摸那猴儿的脑袋,那猴儿消失无踪。

    行者又向左右看看,那几个怪物共那一个西行的累赘已经入睡,正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行者说:“Listen——

    “什么?”林中人问。

    “夜在说话。”

    “又是说什么?”

    “好寂寞,好难过。”

    那人又问:“那要怎么办呢?”

    “没办法,没办法,”行者回答。“有时候难以入梦,有时候便入梦了,也是清醒。”

    当此时也,恰有一鸟于林中悲啼,如人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嘻!”那人又笑出声来。

    “嘻嘻!”行者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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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形声:文笔经验老道,故事妙趣横生,作者独具匠心
        形声:@鱼传 我觉得你要投进起点都能进三江😂
        鱼传:@形声 一直在学习,第二部长篇好像也没啥进步。
        鱼传:@形声 谢谢。不过实在话,我对文笔真是没啥信心呀: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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