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火

那天去市场，想随便找个小吃店。我们从市场的这头走到尽头，又慢悠悠的从那头逛了回来。

看着熙来攘往的人们，在水果摊、菜摊、裁剪摊以及各种与生活相关的小摊位前讨价还价、争相买卖。各色小吃让人垂涎欲滴，生活用品更是琳琅满目，忽然脑中闪过一个词语——烟火，这里好一派烟火气啊。我尽然觉得这样逛着的感觉倒是一种享受了。

好久了，没有近距离的和众生百相交集过了，没有和人间最平凡的生活这样贴近过了。市场里各种方言的叫卖声，嘈杂声此起彼伏；卤制好的鸭脖蹄髈散发着诱人的颜色；宰鸡杀鱼，剁肉剔骨的刀法让人感慨不已；饺子馄饨麻辣烫、拉条米饭臊子面；蔬菜水果品种多，针头线脑都齐全！音响效果更是顶呱呱，流行歌曲震耳欲聋，各种喧腾热闹拥挤在一起，摩肩擦踵的食色男女、眼前的所有事物在此刻都显得那么特别，那么个性，又是那么合理的存在着。我眼花缭乱，真想把脑袋变成一个内存量极大的摄像机，把这芸芸众生，把这五味俱全的生活一一录摄下来。

也许这些年“离群索居”般的生活，我欠缺封闭的太多太久了，面对这样的场景，我的心情尽然别样兴奋，在以前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原来，人间的生活并不只是灯红酒绿，香车美人，不只是阳春白雪，自命清高……而是和这些市井小民擦肩而过，而是和这些接踵相跟的脚踝摩擦起尘，而是和这些人头攒动的身体挤来挤去，或悠闲或匆忙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这样的生活多有热乎劲啊。

那些杂乱无章的摊位，挤在一起，使得通行的过道越发狭窄拥堵。小推车肮脏不已，地上到处垃圾污水，这个城市一直以来的印象都是灰蒙蒙、脏兮兮的，我对其没有太多好感，再说，我也仅仅每年回婆婆家时路过而已。但是此刻我的心情竟出现了“分水岭”，竟然有了一种相识恨晚的别样感觉。觉得眼前的场景都是活色生香，理所当然的了。

一个城市的繁华与衰败根源上是经济的支撑点，而城市的发展面貌一定跟经济有着密切的关系。一个矿藏资源丰富的工业城市，因为开采过度，近几年的产值在逐年下滑，老百姓的生活不知道改善了多少，这个城市的卫生却真心让我不敢苟同，数次路过都似匆匆逃离，而这次微妙的变化，是因为这座城市的医院住着我们的亲人吗，让我可以慢下脚步去接受它……

我挽着先生的胳膊，不紧不慢地欣赏着俗世红尘，还有那些奔波在路上的人们。

我看到几个卖菜的大娘大爷蹲在市场的角落，他们面前的纸箱上就摆着几根红萝卜，几把芹菜，看起来像是自家种的，萝卜上还沾着泥土。他们头发花白，脸庞黑红，手指皴裂，神情漠然局促。也不吆喝，只是呆呆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我忽然想起了重病住院的公公，想起了离开我们二十多年的父亲，不禁心酸难受，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老人？这样的年龄还要风吹日晒，该是含饴弄孙享福的时候了。我真想把那些菜全买了。我站在哪里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菜摊基本无人问津。最终我们也还是走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愿，太多的无能为力了……

我们四处顾盼，终于在街道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发现了几个“肉夹饼”的推车，而再向前几步就是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了，正值下午下班高峰期，路上车辆的尾烟灰尘随着风四处飞舞。

小车的柜面上摆放着一盘切的细碎的青椒鲜嫩招人，一盘粉嫩的肉丝好似刚切好。老板告诉我说是牛肉丝，边上还摆着几个小碗，盛着清油、酱油等炒菜必用的调料，车边的地下放着一个圆柱型的小火炉，车柜边上挂着一柄渍满油灰的炒勺。

老公想必是饿坏了，站在推车前目光灼灼，还未来得及开口，女老板就热情的笑着用方言问道：“要夹饼吗？要几个？”说话的当中，她已经熟练地拿起炒勺架到了火炉上，只见炉中烧败的白色烟灰轻飘飘地随着风乱飞，勺中很快就吸上了一层，我看卫生不是很好，就问老公：“吃吗？”

他四处看看，最后还是被那青嫩的辣椒所吸引，想一尝此小风味，他问我吃吗？我摇头。他就对老板娘讲：“来一个！”

只见女人迅速提起勺，舀了一点清油加到锅中，稍停一会，看火不旺，又舀了一点油快速泼入炉内，炉火和着灰尘就“忽”地喷了起来，炒勺内的灰尘和油很快就融合在了一起。

在她娴熟的连续动作中，肉丝和青椒渐渐变得开始诱人起来，香味也窜了出来。

这会子，是管不了风还是尘了，我们眼巴巴地看着，我也不再去想卫生还是不卫生了，在这个当口，我和女人聊了起来，问她怎样才能把这个牛肉炒的香嫩可口呢，她到是很热心的告诉我基本的用料和方法，当然我也知道，她是有所保守的，这是生意人的机密，当然，我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只见她又拿起一个烙好的白饼子，放在案板上，用刀轻轻从中间划开来，然后，把炒好的食材填入里面，装进一个塑料袋就递给了老公。前后不到十分钟。

老公蹲在地上吃了起来，他边大吃边点着头夸到：“嗯，味道不错，很香！”

女老板听了后，笑得更加灿烂了，又刻意问了句：“香吧！”老公大口吃着，使劲点点头。这是对老板手艺的最大肯定了。

恰在这时，一对父女来到了摊前，看了看我们，父亲狠狠一拉孩子的手说：“走走走，这里太不卫生了！”

这句话我想一定飘入了女子的耳中，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她继续忙碌着，而脸上流露着先前没有过的满足的笑容。

我想，她是为了赚钱，但又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她也需要有人对她手艺的认可，对她劳动的一种赞赏，这就是每个人都需要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吧。

又想起了前两天和弟媳出来买核桃时的情景，弟媳是个勤俭持家，心思细腻的女人，她挑核桃的方式是，把每个核桃都要放到耳边摇，一个一个的听。我们那天直到跑完了市场卖核桃的全部商家，她都没有买到满意的一斤核桃，我跟着她跑，询价讨价，我劝她差不多可以了，因为那些商铺老板鄙夷的目光使我很尴尬，但是她很固执，也不在意他人怎么看，总之是不买到最好的决不罢休。

当时觉得她太小气，很丢份，尤其有些店铺去了两遍。其实今天想来，她也挺可爱，为了极致誓不罢休，不愿得过且过，要做就做到最好。过日子她是好手，我这种人是永远都比不了的，也许那就是她的生活方式吧，能省就省，从细微之处寻找快乐，幸福都在那些小确幸里吧。

其实，小小的幸福无处不在，只要容易满足，我们在这个烟火世界，就可以感受到很多小小的快乐，很多感人的画面，很多很多平常人的平常心，平常生活。

尽管我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但是此刻，面对这种状况却有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想法和做法，因为，那股久违了的烟火气息扑入了心中，因为，我们就是大千世界里最平凡的一份子。

                            2012年5月7日/流沙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