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们上井冈下宁冈。那时候,我与阿木与阿标,只要条件允许,就会离开永新城出去转一转,看人事风景,开着阿木的奥拓或阿标的奔奔。教书久了,有时候真是无趣。亦偶尔夜半楼前相呼,夜宵烧烤,烟熏火燎的摊子跟前看人来人往。
时间就这么过了。
我们是开着阿标的奔奔上井冈山的。阿标买了奔奔已有些时日,早无刚购得时的相惜。相惜时,他是不时要绕车走几圈的,看看哪里有刮蹭,挑挑夹在轮胎缝里的石子,抹抹玻璃上的灰尘,打开门,把椅子放到,躺一躺。据说结了婚的男人躺在自己的车里,与躺在床上感觉完全不一样。车是男人的私密小空间,放倒驾驶座,躺下去,四门关了,音乐打开,这个小世界,就是自我的了,那种获得感、安全感,是床带不来的。这样的事情阿木也常常做,他曾约我一起躺在他的奥拓里。我躺副驾,侧身,看见他一脸享受。
那个时候,我没有车。
我们上井冈山做了三件事,打扑克、唱歌、泡脚,然后准备下宁冈吃烧鸡公。
阿木说,烧鸡公的老板娘很漂亮。
阿标表示赞同。
我没有见过烧鸡公的老板娘。
我说,能有多漂亮。
阿木说,你不懂。
常常的,我指个女人对阿木说这个好看。他瞟一眼,然后牙缝里“嗤”出一声来。阿木是省摄影协会的会员,经常扛着长炮短筒去拍人体,惯看各种漂亮的女模特,自然他嗤得有道理了。
但是,他选的泡脚店,出来的两个女人,一个老,儿子都读大学了,另一个倒是年轻,但是胖。然后,没人了。我们这里有三个,还得轮出一个来等。至于轮谁,阿标请客,自动等空缺。阿木说,所有挂着正规泡脚牌子的店,都不正规。井冈山的泡脚店不挂这个牌,只在玻璃门上贴“泡脚”二字。实际上,我们逛了大半圈街,就看见一扇贴“泡脚”的玻璃门。所以没得选,出来啥全凭天命。
泡脚是要带上按摩的,女人的手指长期在男人的腿上背上刮抓抠捏顶,指力自然大得要命,我如同赤脚踩一颗尖石子,强忍着看一眼阿木。阿木也龇牙咧嘴,一声不吭。脚掌后面的小胖女人正呶着唇专心锥他的脚底板。
据说锥脚底板是有医学原理的,中医给脚底板分了几个区域,分别对应五脏六腑。哪个区域被按疼了,说明哪个器脏就有问题。越疼,问题越大。
男人最怕被说虚,尤其在女人面前,所以不管哪里疼,都咬牙忍着,怕按着对应肾的部位不小心喊出来。但曲着指骨节锥脚底板的女服务员总是对男人的五脏六腑品头论足。如果喊“哎呦”,服务员就会说,哥,你哪儿哪儿不好。
哎呦哎呦。
哥,你这脾有点不好。
哎呦哎呦。
哥,你心脏也不大好。
哎呦哎呦
哥,你肝也不大好。
……
哎呦哎呦。
哥,你有点虚啊。
看看,重点终于来了,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因此,能忍则忍,忍不住了咬牙忍。于是泡个脚,倒如同上刑架逼供。
阿木大约正是如此,与小胖女人僵持,一个蛮着脸心里问:说不说?一个硬着脸心里回:不说不说。
半老女人倒是个体面人,问:力道怎么样?我回:还行。她便收回一点劲。她大概知道我说还行,是要脸。也不聊五脏六腑,而是跟大家说往事,说早年的风流。泡脚与伺候泡脚的几个人,顿时如散了多年的朋友重聚,谈笑风生。
井冈山是个旅游城市,红色资源绿色资源相当丰富,外地人来,看山看水看革命星火。我们勉强算本地人,外地人想看的早已了然,于是打牌唱歌泡脚。人有时候贱得可以啊,家门口能找的乐子偏偏要换一个地方去找。况且这算哪门子的乐子,不过如同抠完了脚丫,手指放在鼻子下面闻罢了。泡过了的脚丫倒是有一股中药的味道,穿上店里赠送的袜子,滑腻腻的。
换下的臭袜子塞在各自的口袋里,鼓囊囊的。
此时,我们正下宁冈去吃烧鸡公。
有时候男人去一个地方,是与这个地方的女人有关的。比如去苏杭,据说那里美女如云;去大理,据说可能会有一场艳遇;去宁冈吃烧鸡公,据说烧鸡公的老板娘很漂亮。
见出祸心啊,正如把口袋里的臭袜子翻出来。晚唐诗人韦庄说“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明明地告诉大家“酒店的老板娘好漂亮啊”。当然还有前文,前文说“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意思是“大家别回去了,就这旮旯过吧”。所以男人看美女,就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了。
臭袜子倒是多年发酵的普洱了。
泡脚店的女人,老的太老,不老的太胖,所以要去烧鸡公店找补回来了么,谁知道的。但是,烧鸡公很好吃,这是阿标与阿木之前去了后回来说的。那次我没去,不知道有多好吃,就像不知道老板娘有多漂亮。而我这人好吃,不择食,只要到嘴里的,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大概,也辨不出真正好吃的东西,就像常常跟阿木指不美以为美。不过,老板娘与烧鸡公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人世里大凡雌性处理雄性的事,都会以为是趣事,正如怕老婆怕得可以的会引为笑谈。如果鸡公让一个男人来烧,大概没有多少可以联想的东西。 (事实上,鸡公确是男人烧的,这是我到了后得知的)
当然,雌性处理雄性的事处理得不好,那也是要嚷嚷的,要讲道理嘛。早些年我去理发,见一年轻漂亮的姑娘给一老男人洗头,干洗。妹子指甲尖长,库擦库擦抓挠男人的脑袋。男人大叫:“哎呀嘞妹俚,不要抓了,就这几根头发,再抓就抓没了。”实在是事情还是要让会做的人去做。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打酒的活简单,只要老板娘漂亮,打酒就非常有趣了:捞起袖子,握酒耳柄入坛,玉臂如藕,皓腕如霜。看得买酒喝的男人神魂颠倒亦不可知。几文钱的酒价,搭一幅美妇当垆图,甚是划算。
至于泡脚按摩还是技术为上,美色次之。
而烧鸡公的老板娘烧不了鸡公,让烧得了的男人烧,自己店里一站,活脱脱一块金字招牌。虽然文不对题,但男人就吃那一套,是“饭店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了。
老板娘到底有多漂亮,可以暂时按下不表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