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远方

滴，火车到站了。

陈希眼皮虽然抬起，大脑却仍然昏昏沉沉的。

抬头一看，窗外的路灯泛着昏黄的光，像是来自黑暗的野兽瞪着暗黄的眼睛。陈希没被火车的笛声惊醒，倒是被自己的异想惊醒了。车厢里的人的都收拾包袱准备下车，平静的车厢一下子显得拥挤不堪，人们脸上热切的表情像是即将奔赴一场远方的盛宴。

“哎，姑娘，你怎么不下车啊？”一个厚实的男声传来，陈希从幻想中走出，抬头看到一位叔叔提醒她。陈希说了声谢谢，转身麻利的从铁架上扯出自己的行李，往背上一扔，大踏步地走出列车。

C城，我来了。她说。

天仍然是蒙蒙亮的，火车上的人一下火车就不见了，仿佛都被蒸发散落于各处。

陈希拖上自己微薄的行李，打着哈欠，在车站下面等车。

周围有许多送孩子上大学的家长，陈希觉得左前方的人有点眼熟，随及想到他就是刚才在火车上提醒自己的叔叔，旁边的应该就是他的女儿吧。很明显他也是来送孩子的，虽然现在考大学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但孩子走向远方，来到陌生的环境，谁家的亲人又不担心呢。

陈希突然感觉眼角有点发酸，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落下，她缓过神来，抬头，让这多余的含盐透明液体流回眼眶。她知道自己不是容易伤感的人，她清楚自己的选择，也相信自己能够走下去。正如临行前，她拒绝了父母的送行，将行李邮寄到校，坚持一个人来到C城。想起父母，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的到来是为了离开。

公交车的灯远远地从黑暗中照过来，周围的旅客一样脸上都沾染了兴奋的神色。灯光是暖橙色的，随着车身的前进而摇摇晃晃，像是在醉酒之后脸上的两团莫名的红晕。

旅客们排着队上车，陈希在最后。她觉得前面的队伍像是鸭子上岸一般整齐又凌乱，车厢很快塞满了人，轮到陈希了，她抬起左脚踩上车门坎，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喊声。“哎，等一等，这是你们谁的包啊？”陈希回头，看见一名列车员手上拿着一个蓝色帆布包向车站跑来，一边跑一边像旁边车上的乘客询问，神色焦急又无奈，可是那几辆车上的乘客都摇头不知。

陈希定了定神，知道与自己无关，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车门关上那一刹那，却看到之前那对父女脸上迷茫的神色，女孩突然说道：“我好像把包落车上了。”声音不大，却随着窗外的寒气传到了陈希的耳朵里，陈希突然回头，对着没找到失主准备离开的列车员喊道：“包的主人在这里。”

……

事后，连陈希自己也没想到，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如果女孩记错了，列车员白跑一趟……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巧合，陈希听见她说的话，记住了列车员将包送过来时，那对父女的满脸的感动和惊喜，还有列车员口中的“没事，不用谢。”以及他额头上那无法忽视的细汗。或许，连陈希自己也没注意到，还有火车上那句善意的提醒。陈希拉着扶手，她想，也许我还没那么糟糕。

车窗被关上了，寒风无法进来，只能在外面肆虐地折磨着道路两旁的银杏树，树叶哗哗作响，陪伴一路，这让陈希想起家乡那绵绵的驼铃，也是一圈一圈的绕着，从山谷响到山腰。

汽车慢慢开进了一条平坦的大道，陈希知道，大学要到了，车上的旅客都显得非常兴奋，讨论声音更大了。陈希静静地听着，虽然她的耳里塞着耳机，可她知道，自己压根没放歌，塞上耳机不过是为了展现出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假象，不让别人来打扰。就如同之前她帮助的那对父女想要给她说声谢谢，她也装作没注意。

突然，她听到右侧的男生问旁边的短发女生：“你为什么来这里啊？”女生想了想说：“听说这里风景不错呢。”男生有点诧异，半晌冒出一句话，“答非所问。”女生却只是笑了笑，继续和刚刚认识的新朋友聊天去了。那个男生转头看见了陈希盯着他们，来了兴趣，问道“同学，你为什么来这里上学啊。”陈希皱了皱眉，说道，“我来，是为了离开。”男孩尴尬了几秒，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陈希听到之后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继续假装听歌。她觉得如果反问那个男生，估计他的回答也是未知。

有许多像陈希一样因为高考失利来到从未考虑过的地方，却有更多的人在选择自己的大学时糊里糊涂。但是，陈希知道适应和随遇而安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只是她想继续假装不懂罢了。

在缓慢的刹车声中，汽车到了终点站，陈希随着人潮下了车，天空已经翻了白肚皮，学校门口的灯依然是亮着的，也许是为了欢迎新生和家长，大瓦数的灯光影藏在鲜红的条幅下面将红色映衬得十分暧昧。

陈希眯了眯眼，跟随路标走向宿舍楼下，一路上都有迎新的学长学姐问她要不要帮忙，陈希一一谢绝了，她知道自己可以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宿舍楼层很高，学校安装三架电梯。可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仍然显得拥挤不堪，行李占领了大半个走廊，陈希小心地寻找空地，来到宿舍。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却一下子开了，陈希微微诧异，门内伸出一个头，是刚才在车上丢了包的那个女孩。女孩看见陈希也很诧异，但很快女孩扬起了灿烂的笑脸，“是你啊，都没给你说谢谢，原来我们是室友啊，好有缘分哎……”

女孩叽喳着说了一大堆，陈希却听得有点晕，只看到女孩的笑脸在眼前晃。“哎，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吗？”陈希说。

女孩一直靠着门给陈希说话，没注意到自己连进门的空间都没让出来，笑着说了声抱歉，扭身离开门，但却继续跟在陈希身后感慨不停。

陈希有点无奈，却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有了弯弯的弧度。

也许，远方不错呢，陈希想。

阳台上，丝丝的晨曦从窗外透来，满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