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残害过许多的生命:蚂蚁,蚂蚱,麻雀……另外我还摔断过一只小猫的腿,可能也间接的导致了她的死亡。
小孩真是一个极其恶劣的东西,毫无行为准则,暂未建立起一个自己的三观,他们做事没有一丝轨迹可寻,总是以某时某刻的突兀想法做着一些毫无道理的事情,而且毫无意义。
小孩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后果,所以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不过要好一些。其实,我根本就算是一个好孩子。而且我小时候因为长的柔弱、乖巧听话、品学兼优,倒是经常被别的小孩欺负,所以我才去欺负小动物?算了,小孩子的想法都比较无聊……额,或者是那个……弱肉强食是人的天性?额,就是这个,或许吧。
唉,一提到小时候好像心灵就被黑暗占据。。。明明感觉童年没啥阴影啊,汗。。
还是说我17岁时吧,17岁好像是个美妙的年龄?虽然我没啥感觉。。。
17岁那年,我杀了一只鸟。
17岁那年,我高三辍学了。
17岁那年,我在网吧打工——我是一名网管。
这是我的第二份工作,第一份是在工厂里,我没有能够坚持下去。
这次卷土重来我在心理与精神上都做了充足的准备,我恶狠狠地想着我一定要干好这份工作。
我顺利的成为了一名网管。在一个小网吧工作,网管兼收银,白夜班切换着上。我在不远的巷子里租了一个小屋。我是换掉了一个不干了的网管,于是网吧来了个新的工作人员——让人面善的俊秀面容,一双清澈的死鱼眼。我是一名学生,我好像不该暴露出这个身份的。但其实那是无所谓的,我身边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来,一个大叔来续费时还问我是哪个学校的,不过对此我倒是很奇怪,完全搞不懂他们是怎样看出来的。
初入社会的我,没有关系,没有经验,独自一人在陌生岗位工作。后来想想,我自己都觉得管可怜的。
因为做网管我认识了一些人,而干了一个多月之后,我竟会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在网吧上网的人,甚至比在网吧工作的人活的更真一些。
我的老板和同事,我不喜欢他们的笑,我不喜欢和他们相处。不是因为同事总把少钱的帐偷天换日的弄到我的班上,也不是因为老板嘴上说“就把我当你哥就行了”一提工资就变脸的可恶。或许单纯的是因为他们的笑,我在网吧认识的朋友也爱冲我笑。我喜欢后者的笑,讨厌前者的笑。
有一个叫非凡的人,看起来好像和我差不多大,而且还比我要矮一些,但其实他已经20多了。他是那种睡在网吧的人:在网吧上完网,把一个椅子,和另一个椅子,靠在一起,不脱鞋,躺在上面,闭上他那无神的灰暗眼眸,然后就轻易的睡着了。
非凡似乎没有什么朋友,却和谁都一副很熟的样子。非常喜欢叨叨不停地跟别人说话,却总是招别人烦。
我不知道非凡的家在哪儿,或许无家可归吧……因为他总是在网吧,但是隐约感觉他是外地的。
非凡也有过工作,随便干干,弄点钱就不干了,然后就上起网。他玩的游戏也很杂,玩各种游戏,不过都没有太投入的样子,有时看看电影,倒是很轻松自在。
他说我是他的朋友,然后就那样傻傻的笑了起来。非凡的笑很不错,非凡对我笑时,歪着脑袋,咧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和粉红的牙龈,但我很喜欢他这时的笑,他这样的笑,很真,没别的什么复杂情绪掺和在里面。而非凡对我老板的笑,比较拘谨和谄媚,眼睛眯出很多的皱纹,嘴巴也不敢咧开太大,老板对老板的老板也是这种笑容,但至少仪容仪表比他得体的多,老板有时会给他一根烟,这时他的嘴便难以控制的咧的很大,这时的他,真的很开心。非凡对其他的网管也会笑,嘴巴比对我笑时咧的更大,有时,非凡趁他们不注意,就拿他们的烟,他们骂非凡,有时踹非凡一脚。不是开玩笑的那种,他们真的瞧不起他,从眼神可以看出来,但非凡仍然有些落后的,玩笑的笑着。
网吧有一个镜子,不大。
镜子可以照到一些电脑,镜子里也有一些上网的人,有时多,有时少。有盆景,绿绿的,很好看。我喜欢把网吧的白色大灯全部关掉,只开黄色的灯,或许是橙色的灯,网吧壁纸是浅黄色,仿木制。当暗暗的橙黄的灯漫延整个网吧,总有些香烟配合的燃烧着,冒出一些沧桑的白色的烟雾,在这世间灰暗的角落,在这虚无毫无新意的某一霎那时间,这里竟然有诗意的存在。
s-02
我是租房子住的,但其实更多时候还是睡在怼在一起的沙发上——这是我跟非凡学会的。而且工作后,上上网,席地而睡,也挺方便的。
我告诉了非凡我住哪儿,非凡很高兴,说有空去找我玩,我说我自己都不太去。
非凡喜欢跟我说话,他笑着吹嘘他以前赚很多钱,做过的厉害的事。他也笑着跟我说一些沧桑的事,伤心的事。我是非凡唯一的倾诉对象,巧合的是,我懂得如何做一个好的倾听者。非凡真的很喜欢和我说话,因为他明明是在向我认真的——诉说着他的无法准确向外界传达的内心世界,但是,说着说着,他就咧开嘴,歪着头笑了,好像他袒露真心的时候总是自然的歪着头,喜悦而散漫松垮的样子……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非凡的笑。
那天我少有的回“家”睡觉了。
那天我是白班,下班很早,比平时早的多,却很累,似乎是一种悲哀的累。
我从网吧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一个租的破破烂烂的房子,有床和被子,能睡觉。睡着之后也还算舒服。
我打开门,狭窄的小屋竟对我也有些陌生了,我没有打开灯,就这样看着他——这个幽暗深邃的屋子,空空荡荡的小黑屋,有一个插板,有张桌子,有张床——角落里冰凉阴暗的小床,有被子,没有其它的了,就这样简单的一些。一开始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腥臊味,应该是手机里黄色视频的味道,不过进来一会儿后就没有了。只有空空的虚无,只有一个人,看着比快要暗下来的天空,暗的更早一些的房间。没有窗帘,但是有窗户,外面近于夜晚的凉色光芒,透过这无趣的矩形,射进一些光漫,在屋里。
我讨厌这扇窗户,它破坏了这黑暗冷漠的氛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能享受的安静的气氛,我还是没有开灯,即使,这窗户,它的光芒很快就要消失了。
我挪着僵硬的身体,缓慢的移动到床上,慢慢坐到床上,慢慢闭上眼睛。脑海回放了一下闭眼前的画面,果然我的那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是对的,有一只鸟在我的屋子里。
……
我睁开眼睛,看着那只鸟,它也歪着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可能是我太累了,也可能是刚才我实在出神。现在屋子里比刚才更暗一些了,我能想像现在屋子外面天空的颜色。而屋子里面显得更压抑了。即使现在增加了一只鸟。很冷吧,现在的天气是挺冷的,而且正越来越冷的变化着。我就坐在黑暗角落的床上,一动也不动,至少我的眼睛还是黑色的,可以与身边的黑暗巧妙的融合着。我或许想着一些什么东西,想了一会儿,不长也不短。我终于开始看着那只鸟,却是有些迷茫的看着它,它显出很冷的样子,我又不去看它了,然后我走向它,绕过它,拉着门,关上门,把门插上,又晃了晃,门插的很紧。我又看着那只鸟,我扑向它,它惊了一下,准备逃走,它扑着翅膀,努力逃跑的样子,我追着它,使劲抓住它,它在我屋子里上窜下跳,我也又爬又滚又跳的,我终于抓住了它,这倒是没有费太多力气。它只是一只鸟,至少我干网管,吃的还算很饱,而对它,在这方面是未知的。
我看着它,我手中的一只鸟,窗外天空的光芒几乎是灰色的了,但是屋子里还是能够看清一些,我盯着这只鸟的眼睛,我看着它的眼神,慌乱或者没有,只是一双混浊的眼睛。而我可以真切感受到的砰砰的心跳声,是我还是这只鸟。我又发起呆来,这种幽静的环境总是很容易诱发人思考。这只鸟,这只可怜的流浪的小鸟,它还能流浪多久呢?它还能存在多久呢?在渐冷的天气下,对待即将降临的黑暗冬季,凭借它的早已迷失的飞翔的意义?或者是它更适合什么超脱的东西。解脱?
在我更小的时候,小学三四年级吧,年龄忘了,也算不出了。那天,放学后,我在一间废弃的小屋里,发现了一窝小狗,我告诉了我的朋友,他说那是人家不要了扔在那的,他建议我拿砖头把它们砸死,这样它们能少受点苦。那几条小狗一直在叫,一直在叫,有的眼还没有睁开,不过都会叫,尖尖的哼哼着,可怜又凄惨的样子。我看着它们嚎叫的样子,我想着它们饿死的样子,我真的动了这个念头:拿砖头把它们都砸死吧,这样至少它们的痛苦能立刻结束。可我还是太过懦弱了,我拿起砖头的时候,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它们被砸死的样子——血肉模糊,内脏横流。“太残忍了”我说。
而现在,我捏着这只鸟的脖子,使劲的捏着,它的双腿蹬着,使劲的蹬着。它的眼睛睁的的大大的,它的头还是歪着,不过这次倒不是其它原因了。它还使劲扑腾着翅膀,不过,事实证明:我真的吃的挺饱的,在我盯着它渐渐静止的时候,我也还是有些力气的。这只鸟死了。
我把它的尸体扔在地上,奇怪,我的脑海中没有什么杂乱的想法,我现在的心跳也没有很剧烈,很平淡的感觉。我又回到了床上,现在屋子里真的是非常安静了,窗户竟然还是有光芒,好像是无论如何,外面总比屋子里亮一些。虽然分不清那是月亮的光芒还是单纯浅夜的光芒。我坐在床上,就像是今天傍晚刚进来时那样,一样的,睁着眼睛,或者偶尔闭一下,静静的思索着,或者只是单纯的发呆而已。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中,时间的流逝或许是最无法捉摸的,当我回过神时,似乎与世界都多了一层疏离感。
我觉得该打开灯整理一下,只是,那只鸟死去的状态应该很难看。灯的开关很高,我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得到,我把灯打开了。紧接着,出现了让我惊悚的事情——这间屋子里有了响动,是那只鸟发出的!它明明已经死了!它的身体竟抽动起来,眼睛睁的大大的,胸部膨胀收缩,一副努力呼吸的样子。我被吓得猛地哆嗦了一下,身体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还是几步。它挣扎着瞪大眼睛,看着门的方向,那眼神,真是最虔诚的渴望。虽然刚才我在床上发呆,但我大约知道,从我杀死它,到它再复活,过了没有多长时间。我又扑了上去,掐住它的脖子,用尽整个身体的力气向下压去,它的反抗比上次更剧烈,不过我猜我都已经用出潜能了,它扑腾的时间和上次差不多,它终于没了动静,不过我一点也不敢松手,我一直压在它身上,一直掐着它的脖子,一直,一直……我敢肯定这时间比我在床上发呆的时间要长,长的多。直到我全身瘫软,直到我嘴唇发白,额头出现了汗珠,直到只剩下一个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
这次它是真的死了,死的透透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杀死一只鸟就费了这么大力气,要是其它的东西,不是更难?我这样想着。
这次,我呆坐了更长的时间,我就那样呆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眼睛也一动不动,像极了地上的尸体。直到我的灵魂飞到漆黑深邃的古老树木森林里,落入冷淡的寂静,伴随着黑色树叶的下落,渐渐平息于无……直到灵魂感悟着周围死寂的一切,与本体四目相对。
我终于还是回来了,有些事得做。
有一个填满垃圾的大坑,离我的小屋不远,需要经过一条路。
我喝了口矿泉水,然后带着它的尸体,从小黑屋里离开,外面夜色正好。
垃圾坑是那只鸟的坟墓,它的尸体深陷入垃圾中,再来一些垃圾,就把它的坟墓盖好了。
巧合的是,我把鸟儿安葬的时候,一辆车子也没有。而当我身无一物回我的小屋的时候,才有车子经过。当我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正好有三辆车子在路上:一辆在左边,另两辆在右边。我站在马路正中央,白色的车灯与两道橙黄色的车灯一起照在我身上。我微闭了一下眼睛,它们已与我擦肩而过。今夜是没有月亮的,今夜……什么也没有。
一个网吧常客突然不来网吧上网了,就算再突然一些,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非凡,平淡的失踪了。
S-03
雨
雨对待万物都是平等的
她会淋洗一切
清洁一切
我站在垃圾坑旁
距我杀死那只鸟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个巨大的垃圾坑
没有人来管
没有人来问
雨淋洗着我
我已经浑身湿透了
天空仍是苍白的样子
雨不是很大
不过挺冷的
我缩着肩膀
略微急促的呼吸着
雨落在周围泥泞的地面上
雨落在坑里的垃圾上
打在塑料的垃圾上
是很清脆的声音
打在铁的垃圾上
是有点沉闷的声音
塑料的袋子在雨的冲击之下
褶皱摩擦的声音
我也可以听得很清楚
雨水落在垃圾里面
仍是比较干净的
有时又混杂着垃圾上一些东西
几根毛发
或者是肮脏的黑色杂质
有时又混合着一些油渍
雨水把这些东西带走
流入更深的垃圾之下
雨水落在泥土上
就立刻变了颜色
变成了黄褐的颜色
然后流入低落的地方
在松散的泥土斜坡上
流下了几道痕迹
然后汇入垃圾坑里
两种不同的流水
流入不知道有多深的坑里面
流过废弃的一切
流过那些或许有过曾经
但最终还是被遗弃的事物
或许
有一道流水
或者是那两道流水汇集了之后
流经过那只鸟的尸体
没有差别地
在它的身体上面流过
沾湿了它的羽毛
或者使它的暂未腐烂的尸体
稍微新鲜一些
而后……
继续流逝
最后浸入了深深的土地
或者消散、虚无
而我则是向前流逝的,不受我自己控制的,向前方流逝的。
我又有了新的旅程,叔叔又把我送到了学校:一所培养工人的技校。叔叔认识学校的一个领导,而正好学校有一个不错的专业正在招人,是铁路方面的,叔叔说这个专业不错,而且铁路代表铁饭碗,所以叔叔把我送到了这所学校。爸爸要我多学点技术,爷爷说有真本事比什么都重要,叔叔会在学校安排我工作的时候,尽量帮我一些。
这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巧合的是,开学第一天,就下起了雨。
雨,对待一切都是平等的。
雨,哗哗的下了起来。
就是在那只鸟死之去的第一个雨天,我接到了叔叔的电话,说他学校那边和老师沟通过了,要我去他那一趟,叔叔在徐州,离得也不算远,叔叔要我快些过去,他抽空带我去见见老师。爸爸也打来电话,带着训斥的语气,跟我说了很多话,他说我还小,外面的社会我适应不了,学点技术,将来找份安稳的工作比什么都强。其他的家人也都催我快些回家,然后带我去叔叔那。
……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把。
我辞去网管的工作,退了那间小屋,我让妈妈把我的东西都拉走了,我这就走。小县城离我家也不远,坐公交大半小时,骑电车一个多小时,妈妈骑着电动三轮车,把我的衣服被子和什么的都拉走了。
我又待了两天,跟网管朋友告别,跟网吧的保洁阿姨告别,阿姨一直对我都不错。
从县城到小镇,有一路公交车,那个小小的站台只有3辆车,一辆车上坐了几个人,准备到点出发,一辆待机,还有一辆已经废弃了,也不知道在那里多长时间了,无人过问。
从网吧走向那个小公交站的时候,
天空并没有阴下来,我就突兀的感到,后颈凉凉的,又下雨了。这是在那之后第二次下雨,也是在我要走的这一天。
我摸了摸凉凉的后颈,没有潮湿的感觉,头发感觉到雨的轻轻拍打,
雨,似乎渐渐急促了起来。
我去了另一个方向,经过那个垃圾坑,里面的垃圾更多了,甚至坑的边缘也有了一些垃圾,现在暂时还没有人来掩埋这片空洞。
继续走着,天色还是那种平淡的苍白的颜色,没有阴沉的感觉。
继续走着,雨也渐渐的越下越大了,走到一片树林的时候,已经可以很清晰的听到连续的雨声了。
或许是错觉,树林里好像弥漫着淡淡的雾气,雨淋洗着树木,落入枯枝和野草覆盖的地面上。周围的一切,像是神秘的梦境一样,我想,这也是小县城的一个好处把,这安静的,无人问津的树林。
淡淡的雾气始终没有散去,弥漫在树木粗大的枝干之间,弥漫在一滴滴的雨里……树木会被伐尽,雨水终会干涸,没有什么能够留下,没有任何能被人们记住。
雨的方向稍微倾斜了一下,微风来了,抚了一下树木。头顶深绿的一片树冠,微微抖了抖,发出悉索的声响,几珠比普通的雨大很多的雨滴落下,落在我头上和衣服里……很冰冷,却又带着一丝温柔。
我靠在一颗巨大的树木上,听它苍老的声音,它在诉说一些事,讲着一些道理,即使它的话语被风儿带走。它说那也是它的道理的组成。它说流逝的风儿,永远也不会停下……
大树累了,休息了,雨渐渐小了,但还断断续续的下着,我还靠在树上,呆滞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时间……向前流着,我……不愿离去,我……不想离开
S-04
即使是现在,每当下起雨的时候,我也都会感到,我的灵魂,与垃圾坑下掩埋的非凡的灵魂,从没有离开过那片梦一样的树林。伴着些许雾气弥漫,我们一起,被这个时代流逝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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