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回来了!”
曦月正在院中望着一湖春水出神,突然听见小厮这么说,赶忙摇了摇头,赶走了那些胡思乱想,换上温婉的笑容,搭上丫鬟春娟的手往大厅去。
春娟看着自家主子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也难怪主子这几日一直失魂落魄,王爷自从前儿个下朝回来就一直对主子冷冷淡淡,也不知怎的了,明明上朝前还好好儿的。
按说这王府也没有个侧福晋,王爷又一直和主子两情相悦,这突然的变故实实找不出个缘由来。都说这男人的心难以捉摸,看来比传言的还要变化多端啊。
是的,自从前天下朝回来,晔天那永远充满柔情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一丁点的爱意,甚至自从前天回来,晔天的眼神就再也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过。
曦月当然很疑惑,但作为大家闺秀,她从小熟读《仪礼 丧服 - 子夏传》、《周礼 天官 内宰》等女子读物,曦月懂得他不说,我便不问,似从前那般对他好,总会好起来的。
可是一日两日过去了曦月竟从晔天的举动中看出了几分不耐烦,他开始躲着她。曦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几次忍不住想问,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这三日曦月过得无比折磨,她几乎滴水未进,也几乎没有合眼,虽说只短短三日,曦月却回忆遍了他们过去的那三年,只觉得这三日比那三年长了许多。
曦月边走边拢着额边的散发,一边问春娟,“春娟,我面色憔悴吗?会不会很难看?”春娟心疼地看着主子,真诚地说,“不,主子永远都是那么美。”
说话间两人到了前厅,晔天正由一个丫鬟伺候着坐在桌边用膳,竟也没有等曦月一起,曦月心下又是满满的失落,却也只能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笑着走过去,刚想坐下。晔天抬头看见她,立刻大声说,“说了不许咋咋呼呼,谁刚刚通报的,拖出去打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曦月笑容僵在脸上,他竟厌恶自己到这般地步,他从前可是从来不处罚下人的啊。曦月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问一问晔天,顾不得什么三从四德女儿经了。
静静坐着等他用完晚膳,晔天回了书房,仿佛没有看见后面的曦月,自顾自地要关门,曦月伸手推住了门,他惊奇地看了曦月一眼,大抵是没有想到平常柔柔弱弱的她竟有这样大的力气,想是把心中的万般委屈都用在这门上了吧,晔天冷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稍纵即逝,他叹了口气,没有坚持关门。
走到书桌前,曦月习惯性的拿起墨条想帮他研磨,却被晔天下意识地夺了去,曦月愣了愣,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磨灭了。
想曾经在这书房里,他忙公务,她忙着研磨泡茶照顾他,多美的郎情妾意举案齐眉的场景啊,如今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晔天看着沉思的她,从一卷书下面抽出一纸休书,说,我厌倦了每天对着你这一张脸,也很讨厌你每天挂着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干涉我的生活,明日你便回崔府去吧。
“可是曾经你说……”曦月跌坐在地上,“我说喜欢你,可是再喜欢也总有厌倦的时候,何况那时年幼。”话没说完,便被晔天绝情地堵了回去。
曦月拭干了泪,缓缓地站起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轻轻地拿起那张休书,转身出去了,甚至还轻轻地掩上了门。
听着那门关上的声音,晔天抬起了头,深深地望着她走的方向,我该怎么告诉你呢,我喜欢你,可是这缘分,只能到这儿了。
第二日不到四更天曦月就起来了,命春娟为自己梳了很美的堕马髻,拿来了自己的所有饰品,举着一只蝴蝶步摇在头上比了比,仔细地插了上去。对着铜镜细细地描上黛眉,又拿过许久未用的朱红色唇脂,轻轻地蘸取,点涂。
晔天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停当了,只看见曦月穿着最喜爱的月白夹袄,袅袅婷婷地走了,一点也看不出昨夜痛哭流涕的样子,可能是心死了吧,晔天的心忽然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回了府,曦月尽力掩了满面的苦楚憔悴,简单地向爹娘讲了自己和晔天的事情,便进了自己的闺房。
仔细地关上门,确定没有人能进来,曦月才敢任眼泪流了出来。
崔氏曦月,以妇女之身,喜理朝堂之事,涉我政论立场,实非妇女之应当所为,虽曾许永世不离之诺,悉闻常见,难忍其诸多劣习,缘分已尽,今与其解除夫妻关系,自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曦月不敢相信这字里行间皆是绝情的一纸休书,出自曾经那么喜欢自己的晔天之手。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不顾昔日情分!真的是三年之痛吗?难道往日的美好就敌不过那一句空话吗?
这天曦月正坐在梳妆台前望着眼前的那张休书发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耳鬓厮磨,情深义重的结发郎怎么会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难道那些温存,都是假的吗?
曦月自己发呆不用伺候,两个丫鬟闲着没事,门外讲闲话,“传言二王爷司马晔因通敌叛乱,意图谋反被处极刑,今日午时问斩呢。”“真的吗!”“可不呢!这城里啊都传遍了,说是要灭满门呢。”“如此还多亏了前几日小姐被打发回来,免了咱们崔府的牵连。”“谁说不是呢。”……
两个人越说越起劲,声音越来越大,就连屋里的曦月都清楚得听见了,“春娟,她们说什么?她们说的是真的吗?你快去问问!”说的太急,她甚至剧烈地咳嗽起来。
春娟赶忙端了水过来,抚着曦月的背帮她顺了好一会气。
然后快步走出去制止了两个嚼闲话的丫鬟,“这几日过得滋润了吗,什么时候轮到下人议论主子的事了!”两个丫鬟赶忙禁了声。
可曦月听着春娟的话,心下更是多了几分疑惑。着急忙慌间一抬手带翻了未喝完的水,那水迅速地漫上了那张休书,曦月赶忙拿起来,对着太阳,想让水快一点落下来。
举着举着,她忽然惊奇地发现之前的那些字不见,好像出现了另一些字。曦月眨了眨眼睛,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把那纸拿到眼前。
吾爱曦月,愿相离之后,你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悉忘曾经之好,一别两宽,切莫憎我,故日永世不忘之诺,吾定当信守。若有来世,还护你平安周全。
看着这字里行间的爱意,曦月几乎哭干了眼泪的眼中,又盈了满眶的热泪,她觉得自己的心又活了。
“他是爱我的!晔天是爱我的!春娟,春娟!给我梳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晔天!”她疯了一样喊着。
“主子,王爷薨了。二王爷晔天,通敌叛国之罪属实,处杀头之刑,灭满门,即日执行。”春娟一字一顿地读着皇上的处罚,无比平静。
曦月扑过来,抓着春娟的手不断地晃着,“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晔天他,怎么会。”
春娟平静的拉着曦月坐下,“主子,罪臣晔天,现在已经死了,他从来与崔府就没有任何关系。”
“不!他是我的夫君!是我最爱的男人,是我这一生唯一爱的男人!”曦月疯狂地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找他,春娟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快帮我梳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我的晔天!”
“主子,我说的也一定是二王爷想的,您还不明白怎的王爷突然就对您变了心思,怎的就上了一次早朝整个人就变了。二王爷这是用心良苦啊,他一早知道自己活不了,他深爱着您,所以生怕连累了您。他又怕您太过伤心,所以故意做一些绝情的事情,想先让你死心。主子,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主子,别让二王爷的一番爱意白费了呀,您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带着二王爷的爱好好儿地活下去。主子……”
“别说了,春娟,我知道了,去吩咐厨房做饭,我要用膳。我要好好儿的活下去。”曦月望着眼神空洞却无比坚定地说。
自此曦月每日精心打扮,隔三差五就去戏院听曲儿,与一个叫席公子的人关系也像去戏院的次数一样,越来越近了。
终于有一天,席公子包了整个戏院向曦月求亲,曦月倒也痛快,说,曦月与公子一见如故,也曾向家严提过公子一二,家严也很欣赏公子,只是不知令尊意下如何。若是喜欢曦月,自然是好的。若是不喜欢,曦月也不能让公子为难不是。
“我这就回去请家父允许我向伯父求亲!”席公子激动地说。
“你可知那催曦月乃罪臣晔天之妻?”
“可是在处罚晔天之前,曦月已经被休回府了,她与罪臣没有半丝牵连!”
“不行,绝对不行!”
“若您今日不答允我,我便死在您面前。”
“你……!”
“您就准了吧,我与曦月本是真心相爱。她曾所托非人不假,但我以为这不应是您不接受她的原因。”
“你这逆子!”
“那我这就去崔府提亲了!”
席公子第二日一大早便携重礼登门造访,向崔府求亲。
会客厅内崔夫还在和他周旋,曦月的闺房里,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
“你这孩子,到底还是放不下晔天吗?”
“怎的说放下就放得下的,母亲,晔天去了,我的心也跟着去了,您就让我做这一次主吧,求您了。”
“这可是灭门的大罪啊。”
“母亲,您即日和父亲就走吧,走的远远的,左右我是不会再回来了。您二老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女儿不孝,来生再报您二老养育之恩。”
“唉!”
这日,曦月再嫁。
红盖头也盖不住她的倾城之貌,只是那脸上,没有半分新婚的喜悦,只觉得浓妆的脸上笼着厚厚的一层冰霜。
在拜高堂敬茶时,曦月突然打翻了茶碗,一把尖刀直直地刺向眼前人的喉咙。
鲜血溅了满地,染红了曦月手里的那张休书。
她笑望着席公子,不,仅剩的三皇子晔禧,用尖刀把那张情书插在了自己的心上,说,晔天从来都没有离开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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