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回过去的世界/那里有你我不变的誓言/莫怪人世间多变/只笑我太相信你给的诺言/终于习惯在黑夜/才能够面对自己的伤悲/如今你的新世界/他是否比我对你更好一些/谁都不算辜负谁/只能说既然爱过就别后悔/如果能让你重新选择/陪你到老的人/他会不会是我/曾经为你疯过为你错过/为你淋湿在无人街头/我为你痛过为你哭过/不管这世界怎么笑我/我为你疯过为你逃过/为你冲动的放弃所有/我这样问过/是否只能默默的看你远走
——关淑怡《重逢》
客机上的耳麦中轻轻放着这首曾经非常熟悉的歌曲。看着窗口外的白云,洛笛不禁有些眩晕了,时间每走一秒,他就离祖国更近一步,也离她更近一步。他想起十年前曾经为她唱起过这首歌,而再回首细想,自己竟还是如十年前一般的心境,好像一点改变都没有,也许王卓说的对,一路的逃避只是让问题埋藏起来,并没有解决。人总是要去勇敢的面对一些事情,纵然那是一片荆棘一路坎坷,但是只有闯过去了,才能真的长大。
可是,长大又有什么好呢?
洛笛在音乐声中慢慢睡着了,飞机正在印度洋上空飞往中国,也在慢慢靠近那个让他爱了十年的人。梦中人的脸依旧清丽,娇俏可人,在耳边轻轻述说着什么然后转身欲走。洛笛伸出手,梦中的手握住了梦中人的心房,心房柔软,可是一握紧,里面好像有一根针冒出来刺在手心里,那么清晰而刻骨的疼,于是连忙松手,却再也不见梦中人的身影,留在手心的疼,还是那么明显。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睡也不是,醒也不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迷醉不是,清醒也不是。怎么也摆脱不了你,纵然是上天入地。
辗转反侧。有些人一旦遇上了,注定是一辈子,幸福或者悲伤。
老旧而清晰的回忆犹如散落的老胶片,被人东剪一刀,西剪一刀,错乱的从脑子里掠过,留下淡淡的剪影。想仔细的看清,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想丢开它,那淡淡的影子却一直缠绵在脑海里,怎么样也甩不掉。然后胶片越闪越快,从24格到36格,48格,96格,胶片上的影像开始异化,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画面,最终演变成一场噩梦。
洛笛是被提示转机的声音惊醒的,飞机这时候已经到了北京,从小窗口往下看,被涌起的感动激得差一点流下泪来。那样的楼,那样的水,那样的人群。
再度起飞,小窗外,白云下边,是一片褐色的大地,起伏的山脉像一位沧桑老人脸上的皱纹,横七竖八。一大片一大片的田野在平原里静静卧着,虽然在密封的机舱里,但是洛笛仿佛闻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的泥土味。他全身的血液都活跃起来了,好像他体内也有这种味道隐藏在血脉中,两者互相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一靠近就翻涌起来。
四年了,这烫人的土地,我终于又回来了,在这里发生的事,最终还是要在这里解决。
下午,飞机抵达济南遥墙国际机场。
洛笛刚刚下飞机,就看到匆匆向他靠过来的父母,二老脸上布满了焦急、惊喜、担心、高兴,还有无数无数读不透的眼神。他们头上都已经长了不少白发,脸上的皱纹也蜿蜒出了好几条,爸爸的背看起来更驼了一点,妈妈走路的样子也添了几分蹒跚。
心里一阵扭曲一阵堵,洛笛快步走上去,抱住走在前面的母亲,母亲在电话里话挺多,但一真的见到儿子,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用手狠劲打着儿子已经宽厚的背,泪水顺着皱纹流了下来。
好一会,洛笛轻轻推开母亲,又拥抱了一下一旁的父亲,父亲拍拍他的肩膀,时候:“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洛笛把头埋在父亲熟悉的肩膀上,虽然他已经比父亲高了不少。
回到燕山的家,时间已近黄昏,斜阳照在熟悉的小别墅院落上,温暖的光折射到眼里,再折射进心里,心便暖和起来。家还是原来的样子,一栋精致的小楼,有前院和后院,后院有一个小小花园。洛笛想起很久之前在他小的时候,夏夜常常到这里数星星,透过头顶的葡萄架,可以看见星星若隐若现的脸。有时一看就忘了时间,母亲就会拉他去吃饭。夏天天气热,爸妈也经常会来葡萄架下乘凉,这里有一张竹桌和几张竹椅,桌上摆着茶壶茶杯,父亲有时候也会在这里一坐就坐一下午。
父亲是本地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板,在洛笛出生之前就有很高的成就了。在洛笛心中,父亲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在他有记忆以来,父亲的形象一直都很潇洒、很男子汉,总是很爽朗的笑。父亲的一生都很辉煌,他没有上过几年学,初中毕业后便外出打工,由于个性不好,总是被人辞退,后来他就自己干起运输来,几年之后就做出一番模样来了,之后在事业上就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这栋小别墅,就是父亲当年迎娶母亲的时候买下的,那时候这里还只是一片荒芜的城郊,现在早已是寸土寸金。
父亲一生只有一次算得上是挫折的挫折,那就是当年他的一段恋爱了。
这是母亲告诉洛笛的,母亲说父亲向她求婚的时候就把这事告诉她了,而母亲也是因为他的诚实才决定嫁给他。那时洛笛很小,母亲坐在花园里,洛笛坐在母亲身边,母亲说起父亲这一段故事的时候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光。以前洛笛总不理解母亲说起父亲不属于她的故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现,而直到现在他才有些了解,母亲明白父亲是真的爱她的,这就足够了,父亲对母亲足够坦诚,因为这份真,母亲便不忌讳谈起父亲的和她无关的过往。
故事很简单,父亲很年轻的时候在一家工厂打工,工厂一个车间主任的女儿长的很漂亮,而且还在上大学,那时候能上大学简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几乎全厂的人都知道主任的这个女儿,他女儿也常来厂里找他爸,来的次数多了,年青的父亲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于是就向她表白。当时那女孩已经有了男朋友,好像还订了婚,她便拒绝了父亲,但父亲却真的爱上了那女孩子,他的脾气也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便一直追求这个女孩。后来被女孩的爸爸知道了,竟然暗地里叫了一帮人把父亲打了一顿,还把他给辞退了。父亲当时的伤心可想而知,那可是他最爱的人啊。那以后父亲就做起买卖来,又慢慢开始干运输,几年后混出了一番模样,把当时已经濒临倒闭的那个工厂给买了下来。那位趾高气昂的主任一时间就失了业,他女儿看父亲发达了,就来找到父亲说想要和他好。
“你爸爸那时就对她说了一句话,”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闪着光,“你爸爸说‘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你也已不是当年的她’。”
后来父亲就回老家娶了母亲,母亲不是很漂亮,是奶奶在乡下给他介绍的,父亲没有说什么,那时候他在济南已经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了,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妻子。但是他带母亲回济南的时候对岳父岳母承诺:“爹、妈,你们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小萍好的。”然后他就拉着母亲进了自己的吉普车里,然后他们消失在了众多乡亲的视线里,再然后,他果真爱了母亲一辈子。
夜晚,厨房里叮叮当当传来母亲做菜的声音,洛笛和父亲在客厅里看电视。父母结婚这么多年,饭一直是母亲来做,父亲总是说吃不惯保姆做的饭。而且除了必要的应酬,他几乎都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他习惯了母亲的饭菜。
“这几年你都在南非干了些什么,这么久都没消息?”父亲问。
洛笛就把这几年的情况告诉了父亲。
“我看球的时候看南非很冷啊,是不是真的?”
“恩,差不多就好像咱们这里的深秋一样。”
“没想到你去跟着刘洪那小子做事去了,当年我和他做过一笔生意,差一点就被他骗了,怎么样,这几年他有没有阴你?”父亲笑着说。
“这倒没有,刘经理除了算的比较精外,倒没有什么别的不好。”
“这老小子,以后见了他一定灌他一次。”父亲说的豪气干云。
母亲端饭菜出来,问:“你们爷俩说啥呢,笑成这样。”但她却不等回答,又转身回厨房去了。
洛笛起身跟着进了厨房里,故意清清嗓子,说:“尹夫人,别见外啊,做两个菜就可以了,太多了吃不了。”
“臭小子,快看电视去,马上就做好了。”母亲一下子被他逗乐了。
“妈,我就想吃你做的土豆丝,这几年我吃的土豆丝都不如你做的好吃。”
“好,我这就给你做。”母亲笑着说。
和很多人一样,土豆丝也是洛笛最爱吃的菜,以前他总是缠着母亲做,慢慢的那种酸酸的香味已经不只是一道菜了,已经成为一种亲情的象征。看着母亲劳作的身影,洛笛有一点觉得,许多事情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复杂和不可撼动,实际上它只是一叶障目,如果你转过身去,甚至就可以视它为无物。
不爱了,也就没什么特别了。
在家休息了几天,洛笛就开始做刘洪交给他的工作,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那天下午他接到王卓的电话,让洛笛惊喜不已。
“洛笛,你赶快去大连,陈波老婆早产,生了一个男孩,他听说你回来了,就让我通知你快去他那里,他要摆酒席庆祝呢,我现在已经准备往大连飞了,你也尽快啊,我把陈波电话发给你,你到了给他打电话让他接你。”王卓一席话把洛笛从工作中拉了出来。
陈波当爸爸了,洛笛迅速处理着王卓传递的信息。
他一拍大腿,披上一件衣服,匆匆往外走,喊道:“妈,我要出门一趟,陈波老婆生孩子了,我得去看看!”
没等妈妈回答,他就跑出了门去了。
一到大连王卓就开车把洛笛带到酒店,这时候宴席已经快开始了,大厅里熙熙攘攘,十几张红布蒙着的大圆桌坐落在灯火如金的恢弘的包厅,不少人都已经就坐,从身价气度来看他们都不是凡人。厅堂中有一个舞台,一个女生正在台上唱着歌,王卓笑着告诉他那时陈波特地请的明星。洛笛惊异于陈波怎么会有钱安排下这样的豪宴,难道他竟然一夜暴富?
一进来洛笛就看见了陈波,他端着红酒和一群围在他身边的人谈笑,一身西装革履,肚子微微的突起,脸上露着这杯酒真好喝的笑容。
陈波也看到了洛笛,他的眼睛陡然间亮了起来,本来似笑非笑的眼神变出一种激烈的兴奋,他轻快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握拳向众人致歉,拔腿向洛笛跑了过来。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臭小子,操你丫的,”陈波使劲锤了洛笛一下,“笛子,你终于他妈的回来了,”陈波不住的重复着这句话。
这时候,在场的很多人都往门口看去,洛笛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慢慢向这边走了过来,看上去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这是谁来,又看到这么多人侧目这个并不漂亮的女子,他不禁有点诧异。
“这是赵小楠。”王卓悄悄对他说。
洛笛思绪一下子打开,仔细看赵小楠的脸,她和自己那张照片上实在太不一样了,想来那张照片是很久之前的了吧。但是,她刚生孩子不久,不在家里休息,为什么要到这里呢。
赵小楠穿着一双七厘米高的紫色高跟鞋,身材还不错。她肤色有点黑,脸上虽然扑着粉,但是也可以看出来脸色不大好。
“这是内子赵小楠,”陈波拉过赵小楠的手向大家介绍,又向妻子介绍洛笛说:“老婆,这是我大学里的好哥们洛笛。”
“嫂子好。”洛笛笑着说。
“你好,常听陈波提起你,今天你们好好叙叙旧吧。”
没说几句话,陈波就带着赵小楠去见其他客人了,她不能喝酒,客人的敬酒都被陈波给替喝了,但饶是这样,赵小楠的脸色还是越来越苍白。
“赵小楠这么虚弱,怎么还到这里来啊?”洛笛问。
“这我也搞不懂。”王卓摇摇头。
洛笛走到陈波他们跟前,说:“嫂子,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去客房休息一下啊?”他用的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很坚定。
陈波看了看妻子的脸,说:“那也好,小楠你就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忙着。”他迟疑了一下说:“笛子,你送她去2146房间去吧,待会我们好好叙叙旧,这会我走不开。”
洛笛点点头,接过房间钥匙,说:“嫂子,走吧,陈波愿意忙活就让他忙去好了,他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赵小楠轻笑了一声,和洛笛一起走出大厅上楼去客房了。
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四壁像涂上油一样,显得富丽堂皇,昏昏然耀眼,一扇扇朱红色的门紧闭着,好像抹在墙上的漆。
“孩子没有抱这儿来?”洛笛问。
“又没有多少人真是为看孩子而来,抱他来干什么,再说他现在还在医院呢。”赵小楠轻声说,“不过反正你一时半会走不了,很快就能看见他了。”
洛笛听她语气中有些怨气,但是又不好问为什么,只好说:“嫂子你身体还好吧?”
“你别老是嫂子嫂子的,叫的真难听,以后叫我小楠就好了,你又不是外人,”赵小楠用苍白的脸笑着,“我还好,不用担心。”
这时候洛笛电话响了起来,是蒋磊打来的,他刚刚已经到了大连,正在往这里赶来,洛笛把这个消息告诉赵小楠,赵小楠只是轻轻噢了一声。
到了房间,洛笛打开门,两人进去,赵小楠说:“洛笛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洛笛也没说什么,就坐到了沙发上,赵小楠抽了个纸杯倒完水,递给洛笛,洛笛还没接住,她就一下子软倒在了地上,水洒了他一身。
洛笛大吃一惊,忙起身抱起赵小楠把她放到床上,大声喊道:“小楠,小楠你怎么了?”
赵小楠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睑禁闭,已经晕了过去。洛笛忙打了120,再打电话让陈波上来。陈波和王卓很快跑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也弄不清,一下子就晕倒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准备送医院吧。”洛笛说。
陈波什么也不说,坐到床沿上握住赵小楠的手,静静看着她。洛笛拉了拉王卓,轻轻退出房间,靠在墙上。
不一会救护车就来了,陈波把赵小楠抱上车,对王卓说:“你们先送她去医院,我还得应付一下上面那些人,待会再去找你们。”
洛笛定定的看着他,说:“她是你老婆,”他趴到陈波耳边,“你真的有些变了。”
赵小楠只是身体太虚弱了,医生做了检查之后,便给她安排了病房去输液。洛笛出去买了鸡汤,然后坐在椅子上边看报纸边等陈波来。看了几次表,陈波没来,赵小楠倒是醒过来了,问:“我怎么来医院了?”
洛笛放下报纸,给她倒了杯水说:“你刚刚晕过去了,医生说没事,只是身体太虚弱,好好休息就好了,这儿有鸡汤,你先喝点。”他把鸡汤倒进碗里,然后递给赵小楠,赵小楠抬抬手,示意他把碗放到桌子上,自己侧过身子用没扎针的手舀汤喝。
一阵脚步声响起来,陈波和蒋磊一前一后走进病房,一进门蒋磊就问:“小楠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洛笛站起来和他紧紧拥抱了一下,说:“没事了,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我们三个先出去吧,让他俩聊聊。”
“赵小楠才生产了几天啊,怎么陈波就带她去酒店了呢。”蒋磊皱眉道。
“这谁知道啊,陈波不久前刚刚升了官,关系网拉得越来越宽,交际越来越广泛,谁知道他满脑子里在想什么。”王卓说。
“唉。”洛笛叹气。
“呵呵,还好小楠没事,好了不说这个了,洛笛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这下我可以好好和你聊聊天叙叙旧了。”蒋磊紧紧搂着洛笛说。
赵小楠很快就出院回家了,来到陈波的家里,洛笛暗暗赞叹陈波家的豪华,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兄弟四人坐在沙发上述说着别来之事,赵小楠独自回卧室休息,陈波的儿子刚从医院抱回来,保姆抱出来给洛笛他们看。这孩子睡的正香,洛笛和王卓争着看他,小家伙和陈波长的很像,一副鬼精灵的样子。
“取名字了没有?”王卓问。
“陈泽,泽被苍生的泽。”陈波说。
“不错,像一个能成大事的名字。”蒋磊说。
“要不,我们三个都当他干爹吧,好不好?”王卓说。
“好是好,但是见面礼可少不了啊。”
“靠,你当了几天官,这些事倒是学了个全套的。”王卓骂他。
“去死吧你。”陈波锤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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