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判官断案

作者: 知更大叔 | 来源:发表于2019-09-15 11:40 被阅读0次

农历六月的豁口子村和其他村庄无异,它同样处在火热的太阳底下。虽然太阳在豁口子村上空尽显它的热情,然而在村子古老的泥瓦房里却感受不到多少热度。

相反,大多数的房子里,因为泥土地的潮湿,往往有一股凉爽的气息从地底下冒出来。就像村里的水井一样,天越热,井里的水反而甘冽清凉。

当然,时至今日那种房子已经不多见了,以往鹤立鸡群的红砖房,现在已经成了普及和普通的建筑。相反,那种灰黑色的泥瓦房在现今的豁口子村,却成了为数不多的残留物。

它们大部分已经坍塌,或者已经被拆毁。它们如同许许多多存在过又已经开始被人们逐渐淡忘的事物一样,悄无声息的在村子的角落里接受着时光的更迭,即使被遗忘也不曾后悔。

然而,在它们渐渐稀少的同时,是否会有人怀念它们曾经带来的阴凉?或者说,当呼啦啦的扇叶转动时,人们是否能够想起瓦房土砖泥土地带来的凉意。

这些,人们也许不会忘记。尽管时间一直在刻意强调着遗忘,但是对于生息于斯的豁口子村民来说,他们不会忘记,也不该忘记。

他们会记得,在当时的豁口子村,四下里夏蝉的鸣叫声从日出到日落都一直不间断的持续着。目光所及之处,往往是一片茂密的花生田,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苍翠。

花生,对于三木这一群孩子来说,它们的诱惑力只亚于长在池塘里的莲子。

在炎热的夏天,特别是正午的时候,豁口子村的农民大都有午休的习惯。对三木这群孩子来说,是一个放纵自己而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往往三两成群地往池塘里去,或是抓鱼或是摘莲子。

他们往往会在一颗歪脖子大树上,叉开腿骑在树上一块享受摘来的莲子。或者在河畔的泥地里凿个脸盆大小的洞,拾上干柴开始烤池塘里抓来的鲤鱼。做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因为这无非就是三木他们今天抓了这家的鱼,过了些天这家的小孩又往三木家的池塘去抓而已。彼此相互往来,只要不被抓个正着,脸面上谁都过得去。

对小孩来说,这些都算不上个事。谁也不会特意去捅开诸如谁抓了谁家的鱼,谁摘了谁家的莲子。因为自己身上也总有那么几桩箍在别人的手中的事。

这些小碎事,成了一个个炸药。因而,在豁口子村,当有一个人被惩罚,往往就会有一大串被牵连进来的人。

这种现象,很让人感到奇怪。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似乎风平浪静的一点事也没有,但是当一波出现,就搅动了大半个豁口子村的孩子。

成年后的三木发现,成年人的世界其实也是一样。风平浪静下,一切都似乎岁月静好。虽然暗潮涌动,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只有当引子就点燃,一系列不为人知的事情才像一个藤上的葫芦被依次牵出。

孩子们的罪证,能够在彼此间相互掩饰下过去,显然是种不错的结局。但是,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少几条鱼不说出来谁也不会知道,池塘的正中央少了几个莲蓬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但是,无论孩子们做的如何谨慎,也难以躲过在田地操劳了半生的眼睛,因为农民对收获有种天然的感情。他们在田地里练就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穿关于田地里的那些事。

在三木他们扒完了小本家的花生,一切痕迹都消灭的干干净净准备撤离现场的时候。小本的父亲扛着锄头从远方来了,三木想这个时候匆忙跑无疑是在告诉小本他爹我们刨了他家的花生。这么做即便逃过了今天,小本他爹明天也会找上家来的。

三木脑子转了一圈,低声嘱咐堂弟顾准和两个义弟:“咱就当没事一样走过去,如果小本他爹说我们摘了他家的花生,都不要承认。”三木就这样带着三个人慢悠悠地迎上小本他爹,笑嘻嘻的对小本他爹打招呼:“大伯,看花生去呢,看你家花生的苗花生长的不错呀。”

小本他爹没有搭理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花生地。三木用眼神向伙伴们打气:“一点事也没有,刨花生我们也是有技术的,沉住气他看不出来的。”

三木在长期的刨花生过程中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即使被刨过也很难被发现。他们往往将花生连根拔起,把花生摘完之后又将苗往原处种下去,然后在周边撒上一层表土。

这样做完之后,就即便走到花生跟前,不拔起来看也很难看出什么。因而,此刻的三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给伙伴们镇场。

突然,一阵大风刮来。小本家的花生田呼啦啦地响着,一颗花生苗突然被刮了起来。小本他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三木心中咯噔了一下,但面上依然像是没事一样。他用眼神暗示另外三个人,大不了不认就是了,没证据就不能说是我们。

小本他爹走过去捡起了那棵花生苗,花生苗的根光秃秃的,除了几个嫩花生之外什么也没有了。他用愤怒的眼神扫了四人一眼,怒骂到:“小崽子,还盯上我家的花生了,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三木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他还是强装作无辜的样子。“大伯,要这是我们干的,我们不早跑了吗,还傻站在这里等你打吗?”

三木眼睛一动,就想出了这一出回答的对策。其他三人忙点头表示真的没有刨花生,只是路过而已。

小本他爹似乎没有相信,也没有不信。他想如果不是三木他们刨过花生,怎么会出现花生苗被风一吹就连根拔起?虽然说果子狸常常会来吃村里的花生,但不会这么巧吧。但如果是三木他们,那他们刚刚应该跑才对,一群孩子没理由这么淡定。一时间,小本他爹也迷惑了。

他又看了看四个人,希望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能是三木事先的打的预防针比较到位,四个人的眼中除了无辜其他任何表情都没有。

但是小本他爹显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他看了三木一眼,开口说:“跟我回去,马上就知道了。”

三木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跟在小本他爹的身后。并且时不时的回头向后面的三个人通气,暗示他们只要不认就一点事也没有。

按现在的说法来看也是对的,在现场都找不到什么证据,难道回去还能找到什么证据不成吗。三木这么想着,更是一副坦然的样子,他甚至都快让自己都以为没去刨过小本家的花生了。

其实在小本他爹的心中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是他没有说就是了。这些在田地里生活过大半辈子的人,他们往往会有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有些方法甚至巧妙地让人为他们的只会感到吃惊。

小本他爹恰恰也是这样的一个人,看来三木他们是在劫难逃了。不过,人证物证都没有的情形下,除了逼供,大概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想到这里,三木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寒意。

在当时的豁口子村,使用逼供这种办法的人不在少数,并且这种办法对小孩来说还出奇有效。因而这种办法也成了豁口子村面对死不认账常用的办法,只要认了账,挨的打也就不是冤枉了。

这样,理清事实和惩罚这两件事都一块完成了。虽然这期间会有些被冤打的人,但是在很多农村人深刻地应用好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句古训。在豁口子村那个年代里,教育和暴力在一定程度上是等同的。

小本他爹到底会怎么对他们呢,三木看着身前那个高大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恐惧。“要不要现在招供好了,省得被挨打,瞧这身板打人是把好手啊。”三木暗自里想。

一行五人很快就到了一个岔口,一条道是去小本家的,一条道是上三木家的。小本他爹闷着声对三木说:“木子,咱上你家去。”只在那一瞬间,三木看到了小本他爹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三木想回我家倒是好,至少他不敢当着我家人的面来打我吧。没什么证据,家人也不至于就这么对我动手。再不济就算被打了,也不至于被关在别人家里打的那么惨。

三木想想,突然放心了,他对着后面跟着的顾准,舒樵、舒刚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三木家很快就到了,当时在家的是顾老太爷。他看到小本他爹带着三木他们找上家来,不用猜也知道八成是他们犯错了。顾老太爷拄着手杖迎了上来,小本他爹笑着对顾老太爷打招呼:“老爷子,讨杯水喝哩。”

顾老太爷知道小本他爹今天来绝不是单喝水这么简单,他一边去拿碗,一边对小本他爹说:“喝了水,有话好说。”他很快从水壶里倒出了一碗已经凉了的水端出来,递给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小本他爹接过顾老太爷递过来的水,对着三木说:“你含一口水,不要咽下去,漱个口再吐出来。”三木一副为难的样子,但还是照做了。

小本他爹一副得胜的样子,端着这碗水又递回到了顾老太爷的手中。“老爷子,你看这水,花生渣还在呢,这群小崽子说没刨我的花生,我才不信了呢。他们没刨我的花生,花生苗能无缘无故被风刮起来吗。今天老爷子你也看到了,我是没冤枉他们的。”小本他爹又指了指碗中的花生渣对顾老太爷说。

三木像是突然被鱼刺哽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先那种死不认账的底气很自然地被打击的七零八落。他看了看其他三个人,他们也同样是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看来也是被小本他爹这招怔住了。

三木虽然也担心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惩罚,但是在心底里他更多的是佩服,这一招小本他爹用的确实绝。

小本他爹见三木他们没表示异议,用一种带笑的眼神看着顾老太爷意示他拿个主意怎么办才好。顾老太爷没吭声,他走到三木跟前揪着三木的耳朵让他站到门外的坪地上。

此时,正是烈日当头的时候。没有了屋檐的遮挡,火热的阳光从天空中照射下来,投射到三木身上每一寸暴露的皮肤里。三木被要求站在这样的天气下,直到太阳落山为止。

小本他爹似乎对这个惩罚感到还满意,他看了看站在太阳下的三木就走了。

舒桥和舒刚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回自家去了,顾准因为年龄太小顾老太爷没有让他到太阳底下站着晒太阳。他只是训斥了几句,就让顾准回屋里去了。

因而,这一天真正受到处罚的就是三木一个人。三木站在门外的平地上,那些耀眼的阳光集聚到一块,将三木的身影倒映在地面上,变成了短短的一截。

三木脸上和身上的汗在一点点的流淌,最终变成了从山中暴涌出来的泥石流。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但还是咬咬牙坚持站在坪地上,似乎对这次惩罚感到心服口服。

顾老太爷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但是并没有真正在看书,他用余光一直观察着站在阳光下的三木。

他清晰地看到三木身上的汗一股一股的从脚踝流到地面,这些流淌的汗像是一条流动的小河。在汗水的浇灌下,地面的影子也渐渐地在生长,慢慢的影子由原来的一小截被慢慢拉长。直到影子触碰到东面的墙角时,顾老太爷才让三木回到屋里。

三木机械的拖动着两条已经麻木的双腿从已经没有热度的阳光下走进屋子里,额前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脑门,身上穿的棉衣也早已经湿透。

母亲兰草此时也从地里回来,他看到了三木苍白的脸和一副虚弱的样子心疼的摸着三木的头。当她看到顾老太爷严厉的眼神之后,她也大概明白三木今天准是犯错了。

兰草很快装好了一桶温度适中的水让三木去洗澡,三木洗完之后就回到房里更衣睡觉。这一个晚上,三木很快就入睡了,他感到睡得非常舒服,也许是因为这一天太累的缘故。

深夜里,三木在睡梦中,梦见自己是一个身犯重罪的囚徒。在阴森的牢狱之外,端坐着一个严肃而高大的判官。牢狱里几乎没有光线,三木看不清栅栏外人的模样。

只是,在远方牢门开启的一瞬间,有一线光照射进来恰好映亮了那个判官黝黑的脸。三木惊奇的发现,那个判官有一丝小本他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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