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老师:
展信问好。
研究生毕业,离开学校、离开您十余年了。最后一次见您,起因于一个博士师兄的紧急电话,仓促的语气中满是不安。退休前一年的例行体检中,您被查出患了脑部重疾。我和师兄在实验室微信群振臂一呼,于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全体出动,大家相约去看您。见您的那天,天气特好。师娘给我们开了门,说您知道我们要来,一大早就醒了,靠着床头柜强打着精神。见您的那一刻,我的泪突然来了。您脸色蜡黄又发白,与日益增多的老年斑形成巨大反差。颧骨高高的,眼睛深陷但很有光泽。过往那浓密、常精心梳理的偏分发型不见了,头上光光的、隐约可见几处发白发灰的发根,我疑心是放化疗的后遗症。墙角的案几上,摆着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各色药瓶,房间里弥散着一股混合了药剂和消毒水的味道。
您精气神儿很好,说师娘托朋友找了全市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您已挺过三轮放化疗,主治医生评估恢复状态还不错。您感谢师娘的辛苦付出,也感谢前来探望的我们。您说您每周两次去医院,抽血化验,B超脑电图,像学校里打卡上课一样地有规律。您说您心疼还没带毕业的两个关门弟子,对不住他们,眼里全是泪花,让在场的我们无不动容。
阚老师,您是否还记得2008年的那个冬天,我因TJ大学研究生面试落第,被推荐调剂到您所在的大学和专业。当我百度搜索您大名时,各行业研究会的理事长、秘书长职务名片一长串,您作为博士生导师,国务院特殊津贴教授,工业工程专家、可靠性工程专家,国家级、市级创新成果众多,多个领域遍地开花,真可谓著作等身、学界泰斗。我就如初生牛犊,立刻升腾出第一次见到高山流水时的那种景仰和震撼。
很快实验室首次见到您。您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走路带风,眯着眼,笑得很灿烂。您关心我住宿安排好了没有,SH菜吃得习不习惯。您扶着我的肩膀,跟我聊我的父母和我的家乡。您不再神秘、高不可攀。眼前的您,如此和蔼,平易近人。我感觉,您聊天的方式像极了时常唠叨我的老父亲。
再次见到您,是在专业课上。您的课没有大纲,初次课上我惶恐不安。十几年的学校教育,让我习惯老师一边讲、我一边书上找到对应知识点。然而,那次课上我翻篇参考书,不能同步您的讲解。讲台上的您,口若悬河,唾沫飞溅,从国外到国内,从传统到前沿,您旁征博引,没有停歇。一节课,整整两个小时,您不知疲倦,一口水也没喝。直到现在,我仍记得您关于工业工程核心理念最通俗的解释。“凡是总有解决的办法”,“凡事总有更好的办法”,“改善永无止境”。大象无形,大道至简。阚老师您总会用接地气的语言,引导我们进入学术的殿堂。
犹记得研究生三年级的那场风波。毕业设计选题的不顺利,加上母亲抑郁症的爆发,将我推向崩溃的边缘。那段时间,我亚历山大、频繁翘课,不是白天躺草坪发呆,就是晚上一个人操场游荡。是您及时发现了我的异常,鼓励我、安慰我,还帮我预约心理医生。您悄悄安排博士师兄给我特别关照。后来,我慢慢走出危机,提前三个月完成毕业论文。没有您的关心和帮助,我决计不会如此顺利。
……
然而,五年前的您,脑病复发,突然驾鹤西去。远在南国的我,没能赶上您的葬礼,没能见您最后一眼。
毕生遗憾矣!
愿天堂没有病痛,愿您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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