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23日,晴。
预报中的雪,已被早来的暖风驱散,今年的春节,过得燥热、沉闷。
大年初一,街上无人,门可罗雀。下午,老同学不期而至,红茶、糖果、桔子、中华烟,和往年一样,随后拜年,聚散,继续喝茶。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也聊了许多话题,关于工作,关于老人,关于孩子,关于健康。
这些年,只有2014年那年,是完全孤单的。
01 守望一窗灯火
记得那年春节,雪毫无预兆地持续在下。
那缤纷的雪,隆重浩荡,如一幕荡气回肠、感人至深的婚礼;而思绪向远方探去,那洁白如银,形如轻羽的雪,从未知的高处袭来,又向广袤的原野堆积,堆积成一个个小小的白色的坟冢,却宛如青春的葬礼。
一个又个熟稔的夜晚,静默到来,窗外是看不见的无垠的黑色。
收回目光,就看见黄昏的路灯下纷纷不停掉落的,并不是雪,而是甘心扑火后壮烈死去的白色飞蛾。电话簿里,划掉了一个又一个换号、停机的号码的存在。
万家灯火,烟花灿烂。
在这节日狂欢后的莫名孤寂里,如同警局办案一样,我采用排除法来试图建立与过去的种种神秘联系。年前,从初中的同学聚会归来,几支打油诗般顽劣的笑话铺陈了二十多年来的人间变故,或童颜依旧,或皱纹满面,似乎都与最初的信念和抉择息息相关。
有时会有种感觉,我们都是以相似的状态自天上来,可是,有些落在了原野,有些落在了屋顶,更有些落在了泥沟里……仿佛这就是所谓的不同命运。终有一些人,在我们的生命中若即若离,不亲不淡,扮演了可以缺少、但又未曾远离的角色,既非挚友,也非远亲。而被称为闺蜜、铁哥们、死党的这些人,却在漫长的岁月中渐行远去,老去,孤帆远影碧空尽,只留下“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深深惆怅。
2014年大年初一那晚,我要前去会面的这一位,我的儿时同学,是我在这旧乡还能联系到的不多的人,常年以来我们之间并不联系,并不亲近,不是挚友,更不是亲戚,电话号码是临时找到的,拨出去,幸运地联系上了而已。
极为巧合的是,此行路线会路经我家的旧屋。
说是旧屋,其实是一户53平方米的经济适用单元房,十年前,因为搬迁的需要,才搬离了此处。路上布满粘滑的积雪,空气中湿漉漉的,昏暗的夜,猫儿都藏了起来,三两只寻食的狗穿梭于花坛之间。
渐渐地,一步步走来,离旧屋愈来愈近。
当我看到旧屋的一瞬,我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我喘着气有些大胆地踮起脚尖向内窥探。和记忆中一样,我的小卧室朝北,那刷了油漆的窗户框子没有变样,客厅的灯光照亮了小卧室,屋内的摆设整洁、清新,墙上贴着兰花图案,这,一定是女孩的住所了。小卧室紧挨着的西面,是厨房,厨房的天然气炉子在生着火,炉子上坐落着一个半旧的烧水铝壶,没有动静,显然是刚刚加热不久。
透过厨房可以看到主卧,主卧的门开着,没有看到人在,电视机的声音从客厅远远地传了出来。
一家三口的记忆,有和平也有战争。
虽然有碟子和碗的碎片,但我更愿意记起这当中的每一个宁静而相似的夜,入睡前只有听到母亲洗碗的声音才能安睡,在我入睡后,觉察到母亲半夜帮我盖被子,那是如此的踏实温暖。每一个相似的清晨,母亲一定会为我煮上两个鸡蛋,看我吃完。这些画面,是如此细微又感人,伴我,温暖我的心底。
我的小卧室,承载了多少年少的烦躁和重重心事,墙壁上的明星画报换了又换,磁带换了又换,随身听换了又换。在这小小的卧室里,既学习又入眠,猜测着泰戈尔诗集的含义,几度憧憬热血而冒险的人生。
从几时起,我再也不同父母一起看春节晚会。
从几时起,学会了写私密日记,以及,学会了隐藏,院子的葡萄树下,已经发了霉的、深埋着的青涩情书。生命中最初的误会,竟然成了多年的眺望,而我却与之同行,用沉默替代了笑颜。
这一切,他们如何知晓。
在那个瞬间里,整个天地之间,这最终繁华落幕后寂静的舞台上,也仿佛只剩下一个我,在这广袤的黑夜中守望这一窗灯火。
几度颜开,几度峰回,几度波澜不惊。
青春的白鸽飞走了,葡萄藤爬满了整个架子,而我,曾在美好出现的时候,静默地如同一颗植物。我站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交叉路口,像一个丢失了冒险手册的迷途孩子,木然呆立而眼含深邃悲哀。
在过去的时光里,我的眼中只有我的世界和我,却始终没有关注过我父母的世界和他们,在这不经意之间,朝华易逝,岁月荏苒,时间不给人任何醒悟的余地,就看到父母的容颜正在无能为力地老去。而我,惊觉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我如何能在这岁月的浪涛里力挽狂澜,将这一切光阴重拾?此刻最痛的,已不是自己的曲折故事,而是整个世界的老去,是往昔的不再。
53平米的旧屋面积,几乎是工薪阶层一家三口的最低标配,而这53平米的生活,竟然是我无法再度逆转的岁月。我无法遗忘过去,也已无法再重拾这一切,只能酸楚地落泪,然后独自紧紧地拥抱这最痛的年华,继续前行。
02 人活得那么辛苦,无非是自己觉得自己孤独。
2018年的春节,也是大年初一。
与老同学走到故居小区时,已近下午18:10,明令禁止的鞭炮声消失了,孩子们躲进家里头刷起了王者荣耀,配对,开黑,或是对着电脑,火影忍者、斗罗大陆,看得不亦乐乎。
昔日三三两两的猫狗已绝迹,楼栋之间的花坛已经推平,划归为停车位。短短四年,许多人购置了汽车,将原本就狭窄的通道塞了个严严实实。大停车场翻修了,宽阔的停车场,稀稀拉拉停着几辆巴士,其余的空地,只是在夕阳落尽的余晖下闲置着。
我不知道,孩子们去了哪里,年轻人去了哪里。
天蒙蒙黑,接近旧屋楼栋,我才恍然若失,从我的角度看去,旧屋早已淹没在一片黑黢黢之中,整栋楼就没有亮几户。旧屋的那家人,也似乎并不在家。
四年的时间,也许可以发生许多变故,孩子上学、工作变动……
谁又知道呢。
谁又会为我偶然路过而亮灯呢,他们没有义务为我守望一窗灯火。
于是,我不再停步。
走过之后,松了一口气,仿佛有东西终于在心中放下。
当某个重东西扛着太累时,还不如放下。
老同学的父母家,几十年格局未变,在53平米的旧居里,我四处寻找着过去的痕迹,拜年,闲聊,他们的父母见到我,自然是十分开心。这些年,他们不再打听孩子们的工作和收入,与时俱进了,取而代之的,是关心体重和健康,以及我们子女的状况。
在长辈的眼里,如今瘦弱者增加体重比增加收入要更重要。
在同学开的小饭馆里,吃得十分简单,饭局中,增加了一位老同学。吃完饭以后,我们就去了他家喝茶,正山小种,浓烈熟稔,暖胃提神,讲究的茶具、农夫山泉桶、洁净的公道杯、碎花瓷的小茶杯,一口一杯,热腾腾地饮下那淡褐色的汁液。
茶水的淡褐色,像红糖水,像茶色的水晶,像聊天话题中,已记不起样貌女同学的长发颜色。
那也像是曾经宽大的夹克衫,像高中时随手扔掉的烟蒂,像弯把赛车上的车把。
也或许,更像是高中班主任那双穿了十几年的旧皮鞋。
或者,班上同学打饭时端着的一个搪瓷碗。
……
他家凑巧也是53平米的面积,儿子并不在家,我们喝着茶水,不断地回忆着。一员老将收到电话后加入,聊的更欢。中年的聚会,似乎多了许多关于孩子上学、考试的话题,略略焦虑,略略沉闷。我们抽了两盒烟,不停地喝茶,每个人都去了好几趟厕所。屋子里像是起了雾,直到把窗户拉开,屋子里的空气才清新了起来。
那晚回到家之后,凌晨一点才睡着。
在入睡之前,我好好地洗了个脸,躺下之后,若有所思地回味过往的一切,然而,我似乎迟钝了,什么都回忆不起来,那些聊天时讲到的事情,讲完之后居然这么快全都忘记。是不是有些事情,终于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比如梦想,比如青春,比如追忆,比如流年……
孩子在春节期间除了看电视、写作业之外,有些沉闷,幸运的是,毕竟烟花爆竹没有绝种,一口气买了许多给孩子去燃放。硝烟阵阵,是熟悉的年味。尤其在黑夜来临时,那璀璨的烟花,虽然短暂,但那缤纷的色彩毕竟落在了我们的视觉里,隆隆的声音,毕竟可以在四次元的世界里留下灿烂的一瞬间。
我知道我们改变不了世界,就像烟花易冷。
同样,老天管不了人走茶凉。
其实,那并没有关系,寂寞如宇宙,倘若流星可以划破长空,留下惊鸿一瞥,那也行了。就像我们庸碌暗淡的一生,也需要一些精彩来照亮,往往,支撑我们继续前行的,实际就是一窗灯火,或者是易冷烟花的瞬间。
留恋没有用,得去开辟。
人活得那么辛苦,无非是自己觉得自己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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