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农民苦不苦?抢收的季节去看看他们的孩子就知道了。
双抢是农民最慎重的时节,也是一年之中最辛劳的季节。
孩子们因为要帮忙,所以觉得无聊又疲累。干活的时候,我就全凭我爸爸的笑话强撑着。
一旦看到我们神情疲惫,不愿再干,爸爸就会直起腰指着远方说“看!胜利在望!”
我嘴里说着“屁!我们才刚来!”但又不死心的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时候大家都笑了。可不是么?胜利在望我们。
胜利是前国他大的名字,他家的田和我家搭界呢!我爸爸说这话的时候是偷换了概念,其实没有什么笑点,但是依然惹我们一通大笑。而工作也仿佛因为这句话而真的只剩小部分一样,我们重新又充满战斗力。而且这个方式屡试不爽,从未失效。
和他家有关的还有一句顺口溜,也是当时的笑谈。
前国的妈叫西秀,他有两个姐姐,叫先娥和小娥,他还有一个哥哥叫保国。串起来就是——先娥小娥西秀胜利保前国。
有意思吧?哈哈!干活的间隙念一念这些顺口溜,绝对提神醒脑,强似兴奋剂。
说这些绝对没有嘲笑或歧视的那些贬义,只不过是一种玩笑罢了。而且我想总也不一定是我爸爸的发明,当然也不排除,毕竟他是我们村小的老师,一村的孩子都是他的学生。
最妙的是做累了来个过中或过下。这个要是方言才好理解,文绉绉的说就是上午茶或者下午茶。
你说在田地里上顶着日头的毒晒,下抗着热烘烘的水蒸气,还要忍受水里蚂蟥水蛭的叮咬,还有腰酸背痛的烦扰……这个时候来点吃的喝的,歇息一下,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吗?
一般的下午茶是饼或粑,都是面粉做的。做起来方便快捷。我妈妈可是做饭的好手,一村子也找不出第二个跟她一样能干的人来。而况且那时候我奶奶也还年轻,是我妈妈之前村里最能干的能当家的女人。
鸡蛋饼太奢侈,糖饼就非常不错来了,经常惹得四野田地里的其他人过来讨一口。我奶奶和妈妈最擅长的是炸粑,一个个圆鼓鼓,咬开油香四溢,软软糯糯,尝一个叫你久久不忘。
但是那时候刚分田到户,油粮也不是非常充裕,要炸粑那就是放大招了,除非有亲戚来帮忙才有的待遇。
但是偶尔,会有一个西瓜,或者是梨,这可是要躲着吃的啊!你想想,遍野是人,一个西瓜也不够分呀!那时候不像现在水果满街是,吃个水果就顶天了。
我奶奶把西瓜切成小块,算好了田里几个人就几块,放在篮子里面装着,上面还盖一块布,藏藏掖掖的送到田边来。我们早得了信,知道今天吃西瓜,所以早就伸着脖子在盼望了。只觉得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奶奶怎么老不来。
这下看到远远的奶奶来了,不等她召唤就雀跃的飞跑到岸上去迎候了。
奶奶说“不急不急,都有都有。”然后到岸边就喊田里奋力拼搏的人们“某某某,起来歇一歇吧!这么热的天,真是辛苦了!”被叫的总要再坚持几分钟,以展示他们的勤勉——我在心里就想着:装!明明早就想休息了,就像挨几分钟就能做完似的!
我早就接过奶奶递来的西瓜坐到岸边的树荫下边吃边休息去了。吃完才发现,手上的泥都没有来得及洗。
西瓜吃的只剩青皮,我把它使劲扔到水田里去。
吃完了又要接着辛苦的干活,心里想的已经到了嘴里肚里,这一天再没有了别的什么念想,为了对得起这个下午茶,要好好的表现一下了。
我深知做农民的苦,劳心又劳力。到了双抢的季节,一个人巴不得劈成两半,一半去割稻,一半去插秧。
家家户户就连丁不点大的小屁孩,这时候也像个劳力似的,顶个大人在田地里忙乎。
其实正是暑假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好好过个暑假呢!好日子就到了头。
天还没有亮,妈妈急促的催我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手里被塞了一把镰刀。
今天割两斗丘,快点趁早,不然割不完。
迷迷瞪瞪跟着他们下了地,尽管是夏日,凌晨四五点钟还是有些凉快,田野里已经能望见割禾的黑影。
爸爸首先俯下身去,左手一伸,右手往怀里一拉,一大片稻子就倒了。
我总觉爸爸的镰刀比我的快。我使出吃奶的劲,可是一次只能割一棵,爸爸随便一划拉就是一大片。我割稻发出的声音是“咯吱咯吱”,爸爸割稻发出的声音是“唰——唰——唰”
妈妈割稻是无声无息的,既不像我一样的磨蹭,也不像爸爸那样的潇洒。不一会儿,田里的大片稻子就在稻茬上铺展开来。
我直一会腰,甩一甩酸疼的手臂,顺便看看还有多少稻子没有割完。
四周的田里,有麻雀在叽叽喳喳,他们怎么不割稻?
哎!我竟然羡慕起那群麻雀。
近中午了,天气炎热,汗水在我一低头的当儿冒出来,倏忽流到眼睛里面去了。我不时拿手去擦一擦,可是手上有稻子的碎屑啊,蛰得人眼睛疼!
只有在直起腰的缝隙才觉一丝凉爽。于是,直腰的时间越来越长,弯腰的时间越来越短。爸爸看我实在倦了,就叫我回去做饭。
我如获大赦,收起镰刀撒腿就往家里跑。我宁愿回家去做饭,也不愿意在太阳底下煎熬了。
你以为割稻苦,那是因为你没有捆过稻。
午睡正香,我妈一下子把我拍醒——“快快快,可能要下雨了,我们去捆稻”。
我看看一丝风也没有的天,怎么会下雨,我妈从哪儿看出来的?
不情不愿跟妈妈去田里,胳膊上带着一副套袖,头上带着草帽,穿着短裤就出门了。
走到两斗丘,看着田里蔫巴巴的稻穗,我还没有下田就暗暗叫苦。捆过稻谷的人都知道那个辣汤。
你以为吃到香喷喷的饭那么容易吗?从稻穗变成米要经历多少工序,仅仅把成熟的稻子收进粮仓就够农民们喝一壶。
我算是怕了,先要把散铺在稻茬上的稻穗收成堆,然后抱到岸边,扎成捆,然后挑到稻场去。
水田的泥又软又深,一脚下去都要到大腿根了,抱一铺沉甸甸的稻穗,再挪步到岸边,递给岸上负责捆的人,每抱一铺都像走一次长征的沼泽地。腿陷在淤泥里,怎么也拔不起来。谷子的尖刺刺得我的手腕火辣辣的疼。
这时候大人们充分发挥腿长、力气也大的各方面优势,扎一捆,我可能才来回一两趟,其它大部分还是我妈自己送岸边去的。要不人家都说我妈能干呢!自己抱,自己捆,最后还自己挑。我不过是陪着尽力罢了。
但是当时在我,已经是精疲力竭,让我深恶痛绝的大事。好不容易谷子收到场上,接着要插秧。
二季稻要抢在八月一日之前插下去,时间有多么紧迫可想而知了。有苦有乐的双抢季节叫人永远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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