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朋友圈对我是个很严峻的考验,你知道的,像我这样一个大好青年,朋友圈也净是些大好青年,外加大好娃娃。晒娃党孜孜不倦地晒着自己多才多艺的娃:张三的孩子画画拿了第一名,李四的孩子唱歌拿了一等奖,王五的孩子跳舞跳到了北京……每次刷到,都心里一紧,替我未出世的孩子紧张不已:如果我那可怜的孩子遗传到他/她娘的一无是处,在这残酷的社会擂台上,除了干瞪眼,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万幸,我大面积体验一无是处的时间因此被推迟了几年。现在这些大好娃娃的才艺竞演是从幼儿园开始的,不像我们那时候,会爬树的勇敢,不会爬树的乖巧,都有糖吃。由于时间的关系,我开始上小学。二年级的六一儿童节晚会,我们班要准备一个舞蹈,所有的女生都被老师留下来排练、选拔。那是一个《小蝌蚪找妈妈》的舞,老师让大家在排练室踢腿,踢了一周开始选拔,25个女生中选了23个,两个落选,一个是我,另一个不记得是谁了。人就是这样,同样的创伤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辈子都记得,发生在旁人身上转眼就忘。我讪讪地走了,大家继续排练了大半个月才到六一。表演开始了,我睁大眼睛伸长脖子细看,除了舞台中央的有个人还像模像样一点,其他所有人人不过是化妆打扮穿着花裙子站在那里,偶尔走动一下或者挥一下袖子而已,这个我也会啊,为啥我不可以参加表演呢?
这样的天问是长大后才发出的,当时我并不如此理直气壮,我羞愧得很,我广播体操都学得比别人慢,我连挥袖子都不够格,我真是笨。第一次登台表演未遂,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莫大的伤害,双优生(数学&语文,不学英语)的身份也不能弥补。后来接二连三发生了重创: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老师罚站是四年级的时候美术作业不及格,教美术的是数学老师,我数学基本考满分,他认为我的智商把美术作业做及格了是够的,我这是态度有问题,到后面去罚站。那是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后我弟来班级等我,看到我在后面罚站,回家跟我妈说:“我看到姐姐被罚站。”天可怜见,我是很认真地完成美术作业的。还是四年级,音乐课的期末考,随便抽一首歌曲唱一段,同学们一遍就过,我战战兢兢地唱了一段,老师的眉皱得令人不忍,说:“重来一次”,我重唱了一次,得到了七十分,小伙伴们八九十分乌央乌央一片。
在唯成绩论落后思想的指导下,我的双优生伙伴们都被优先选拔去参加唱歌比赛、跳舞比赛、讲故事比赛、主持人比赛、演讲比赛、捏橡皮泥比赛、广播操比赛、跳绳比赛、这个比赛那个比赛,而这些,从来没有我的份。我怀着“我真的是这么一无是处吗”的羞耻进入初中,眼看自己的小伙伴们个个成为校园红人,主持晚会、十佳歌手、演讲比赛、运动会的焦点、文化节的星光——这一切热闹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果然一无是处,我真的一无是处。怀着这样的悲愤,我…也并没有发愤图强成为一个学霸,我真是一无是处。
到了高中,每学期的校园文化节,矮小的我都会在高大的舞台前仰望成一个白痴:为什么她那么会跳舞?为什么他唱歌那么好听?啊,她主持节目真有风范呢!他弹吉他的样子好帅!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多才多艺?我人生的所有嫉妒都给了这些多才多艺的人,我在物理老师的办公室看到一个多才多艺的校园红人物理考了17分,笑了很久,嫉妒让我发笑。
多才多艺这张牌到大学就更如鱼得水了,我这种废材也就更没用了,我默默无闻地没用了很久。有一次班级晚会,班长要求每个人都要根据自己的才艺报一个节目,我在宿舍里发愁:“天啊,我能干嘛呢?”舍友说:“你可以给大家念首诗。”去你的,你才念诗,你全家给大家念首诗。
前几天,我在朋友圈里刷到一个亲戚的娃,到北京去参加舞蹈大赛,她妈妈在朋友圈里照片九宫格轮番轰炸,我每张都看得很仔细,娃每个pose每个动作都令人赞叹,这才6岁啊,这多才多艺的,长大了了不得。隔天她奶奶来厦,随便聊了两句,她奶奶说,跳舞好是好,小孩子见识场面锻炼胆量是好的,最重要的还是学习,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老人家这就开始高考倒计时了,我替这娃捏了把汗,不以为然地想:还是多才多艺好,万一考不上好大学也有个出路你说是不,考上了好大学,多才多艺也有助于谈恋爱。真的,你看我因为多才多艺未遂,至今找不到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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