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预防不明流感,保障广大市民安全,控制疫情传播,从今天起,禁止一切自发集会活动,同时我市已缩减城际客车列车班次,有出行计划的市民需要提前联系我市交管部门,提交个人资料与出行时间......”
广播传遍大街小巷,一遍又一遍,听得人耳朵生疼,打开电视,新闻尽是关于A市的情况。
一上午,已经出现十几例携带者了。
学校的高考体检也提前到今天,面积扩大到全校。
这就忙坏了那三十几名护士,因为A市一中是全市人口密度最大的公共场所,传染周期短,所以几千名师生职工都需要在一天之内完成体检化验,结果即检即出。工作量可见一斑。
虽然政府有补助,但只有那些想转正的临时工或者实习生们比较积极,年轻女护士们很多都在找理由请假,为此院方还特地从周边诊所临时招了一些想赚外快的年轻人。
都是新搭配的同事,相互也不怎么熟悉,因此成排的工作帐篷下,护士们都一言不发,口罩上的眼神也是毫无光彩,就像肉厂流水线上的员工一样,处理着一条条伸过来的胳膊,娴熟又粗糙。
莫小明甚至觉得护士都没看他的血管在哪,一根针就那样戳了进去。
“跟给生猪检疫似得。”赵盖楠站在莫小明背后悄悄道。“俺家那屠宰场,戴的都是这种蓝色乳胶手套。”
“一会儿就往肉上该盖章了。”旁边一男生接嘴,“检验合格,准予屠宰,哈哈哈。”
莫小明撇了撇嘴。
从早上到下午,整个学校都洋溢着一种放假般的喜悦,显然疫情带来的惶恐已经不复存在了——只剩最后一批学生了,学校里还没有出现一例病毒携带者,这让校方也松了一口气,校长趴在办公室窗台边,看着操场上青春洋溢的学生们,一根一根烟抽着。
“千万不要出事啊!”他想。
抽完血的莫小明看到成佳梦在远处和几个朋友在聊天,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经历了那场打架风波后,学校了流传着一种说法——在莫小明与几人大打出手时,成佳梦坐班里打了个电话,然后省厅厅长就赶忙开着车跑过来亲自处理这件事。 也就是说,莫小明把阿郑打得屁滚尿流还能安然无事的在这里上课,都是因为成佳梦的关系。
反观阿郑,已经两天没来学校了。
莫小明一直想对成佳梦说声谢谢,而眼下就是最合适的机会了。他从人群中走出来,向她靠近,内心极度紧张。
而成佳梦一行人发现莫小明走过来,也纷纷看向他。
莫小明抬手,嘴巴刚要张开,却被叫住了。而背后嘈杂的人群倏地安静下来。
他回首,两名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正朝他走过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莫小明心头。
“莫小明吗?”从防化面罩里传来哝哝的声音。
莫小明点头。
“你血液里有显示携带病毒,先跟我们来吧。”
犹如一口巨大的钟,隆隆地撞响在头颅内,有那么一瞬莫小明感觉自己的重心都颠倒了过来。
操场上成排的师生将目光集中在目前学校唯一的一名病毒携带者身上,眼神怪异而冰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人随两名护士向停在校门口的大车走去。
那车身,用醒目的黄色大字写着——隔离。
莫小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沾上病毒的,他和身后的那群人吃的同样的饭,喝同样的水......
他不懂,老天为什么会选择他。
老天不是应该偏袒那些善良的人吗?
莫小明突然鼻子一酸,他想到老妈莫花藤——如果莫花藤知道了这件事,她该怎么办啊?
他不敢想下去,只能用手揉揉眼睛,登上了那辆隔离车,看着车门将他从这个集体慢慢隔离开,然后驶向另一个孤独的世界。
而成佳梦,还在望着离去的隔离车,这个学校里,可能只有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病毒携带者,一批随时都有可能发病的人群,她听到过柳正和自己父亲的谈话,她也知道,一个发病的感染体是什么样子。
但是,他到底什么时候粘上病毒的?
成佳梦皱了皱眉头。
莫花藤看着手机里保存的电话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但那边却没有发出声音。
莫花藤泪流满面,口齿不清地说道:“小明...小明他......”
“我知道...”陈佑福显然也是刚刚获得这个消息,语气低沉而无奈。
又是长久地沉默。
“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情。”莫花藤咬了咬牙,“小明他也是你的孩子,无论如何你得让他回来!”
男人顿了顿,“你放心。”
莫花藤把电话挂掉,掩面痛哭。
她只感到深深的无力——她刚刚求了一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这比听到任何言语上的侮辱都要更伤害自尊。
车子终于停到了市医院,一路上她都争分夺秒,但等她跑到医院隔离区的门外时,却犹豫了——她的儿子在里面,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见他。
莫小明天亮前就要走了,被送到一个叫宏山医疗研究所的地方,据她所知,那是个有武装部署的,全封闭的秘密基地,一旦被送进去,生死就交给国家了。
今晚可能就是见到莫小明最后的一晚。
知了在树上无休无止地叫着,夜风给她一丝生命的活力。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在医护人员的引领下,踏进了隔离区。
莫小明依然能看出,老妈已经哭了好久了。
“妈,我这想了挺多的,我现在也没怎么害怕了。”莫小明盘腿坐在椅子上,隔着玻璃对莫花藤用娓娓道来的语气说道,“其实人也就那回事儿,多活一两年也不见得就能高高兴兴的死了,你看我现在也没什么富贵的苗头,更没什么兄弟朋友,除了老妈你,我还真没什么可舍不得的。”
莫花藤在隔离室外面伤心得心都要碎了。
“你爸说了,能治好,你别瞎想!”
莫小明歪头,“可我还不认识他呀。”
“他就是你爸!那看那天他还专门为你跑来学校呢!”莫花藤强颜欢笑。“他心里有你的!”
“但...我听说是因为我们有个同学给家里打了电话,他才来的,”莫小明耸耸肩,“就是那天叫我出来那个女生,人家家里可是......”
“听谁瞎说的,怎么可能?”莫花藤摇头,:“反正,你不要担心就行了,肯定治好你,啊。”
前天二人还抱在一起,今天就被玻璃分隔到两边,谁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突变,母子二人聊着聊着,就开始对着脸流眼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你俩快点,我们要消毒了!”门外一个女人喊。
“刚有个医生不是给我说有半个钟头吗?”莫花藤急忙回道。
“谁给你说的?人家说完就下班了!我还在这儿等着嘞!”
“您就不能再给点时间吗?”莫花藤央求道,“我跟我儿子说话的机会没多少...”
“那你还来这么晚?这时候让你来已经算是开后门了,要是让别人看到,岂不是都来了?我还下班不下班了?我忙一天了中午饭还没吃呢!”
门外的女人一股子不耐烦,医院里的正式工能请假的都请假了,脏活累活都是她来做。
莫花藤只得隔着玻璃摸了摸小明的脸。
“妈走了啊,你别瞎想,你爸绝对有办法!”
莫小明点点头。
走廊尽头的门咚的一声关上,消毒灯散发出诡异的蓝白荧光。
对面的隔离室里没有开灯,荧光照进去,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半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莫小明想透过门口的窗户看一看天的颜色,鼻息在玻璃上烘出一层水雾,阻挡了视线,他抬手擦了擦,只触得满手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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