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沉沦之心 12

【连载】沉沦之心 12

“综合大厦一楼已全面封锁，禁止任何人出入，除了楼下两层大概一百多顽固分子不愿下去，暂时来说，情况稳定。”

警卫到陈佑福身边报告。

“情况稳定？”陈佑福冷笑一声，“那是因为现在才两点多。”

陈佑福是三个小时前来到综合大厦的，那时周边的街区已经拥堵不堪了，综合大厦还未竣工，墙外都是脚手架，而顶楼人头攒动。但最危险的还是比顶楼阳台还要高几米的塔吊，上面如蚯蚓一样地攀着十几个人。

开始时，开发商派了个师傅将塔吊的长臂转到楼顶安全的地方，再由几名保安拿棍子把人戳下来，谁知顶楼的人越聚越多，最后不得不撤离现场，交给警察。

太阳下山后，陈佑福亲自带人封锁了顶楼，却被顽固的市民们堵在楼顶长达五个多钟头。而楼下很多市民，挤了十多个钟头的也大有人在。

现在对着话筒喊话，已经没有丝毫用处。

陈佑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脏兮兮的他坐在水泥板上，旁边满是石灰粉尘。而那些全副武装的武警，裤腿都湿透了，有几个嗓子哑的都说不出话。

虽然现在还没有出现伤亡，但他知道最难的时刻还没到来。好在顶楼空旷透风，不算特别煎熬。只是楼下就没有那么好受了，光是站在楼梯口就能感受到一股充满汗臭的热浪从下面传来。

隔街相望的高楼里，尽是黑洞洞的摄像头，媒体们已经划好了各自的阵地，现场记者的嘴巴如炒豆子一样不拉不拉个没完。现在这种形势下，政府的管控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一些媒体如橡皮糖一般，撵了又回来，躲在某个拐角处的窗口偷偷地报道。

“正如大家所见，政府封锁了大厦顶层，谁也上不去，但就那些市民来说，只是时间还未到罢了，我们可以看到，摄影师放大一下，对，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市民情绪是很激动的，一股蓄势待发的样子，至于今日街上那则消息的真实性，还无从考证，他们可能是为了自己的爱人、孩子们，才会如此迫切而又不理智地选择相信那条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愈发焦灼。

突然一阵骚动引起武警的注意。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半截水泥墙上，指着墙边干瘦如火柴一般的老汉破口大骂。

“大家都来看这个人，他家有个混球闺女得了疯人病，不但没隔离，还在咱城里卖淫！我家儿子就是被他那混球闺女勾引，感染了疯人病！这老汉还想来这里给他闺女治病？死一边去吧！”

那老汉也粗着脖子喊，“听她瞎扯！俺闺女来这是...是做生意的！俺闺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干那种东西！”

老汉手里还捧着他女儿的相片，本想博取大家的同情，却没想到会遇上这事。

这里的市民本来就一股怨气，听到如此，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时间多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你闺女的生意做得可真不错！来这儿的怕不都是你闺女的客户吧！”

“这天杀的女的就应该赶紧下地狱！”

老汉怒目圆睁，从墙上掰下水泥块就开始乱砸，一边还吼着“都给我闭嘴！”

若不是武警及时拦住，这干瘦的老汉怕就要被一群人殴打致死了。

老汉被武警强行抬下楼时，群众纷纷让路，他们很愿意看到自己的竞争对手少这么多个。

而老汉，手里攥着照片，哭喊着自己女儿的名字。

“兰翎啊，兰翎！”

待老汉远去，楼梯口的陈佑福收回了目光，可正待要上楼时，余光瞥到楼层远处的一个角落，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莫花藤。

他随即低声叫来两名警卫，交代了几句。

十分钟后，莫花藤披着警服，被带到顶楼。

莫花藤全身就像散了架一般，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跟打架似得一路挤上几十层楼，头皮跟裂开了一样，衣领也被扯到肩膀一边。她甚至快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当她来到宽敞的顶层时，透过水泥柱，是整个城市的灯火，四下的凉风吹干了她汗湿的脖颈。她终于抵抗不住那强烈的疲惫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陈佑福拿着一瓶水走过来，蹲到莫花藤身边。

“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莫花藤挡开了嘴边的水，“你得让我上去。”

陈佑福皱了皱眉头。

“你得让我上去，我知道你身份不方便，但我没事......”

“你怎么会相信那种东西？”陈佑福手扶着女人肩膀问道。

“那还能怎么办？”莫花藤哽咽起来，“人家为了孩子都来了，你让我在家等着？那对得起小明吗？”

“我不能让你上去！”陈佑福朝远处的一栋楼指去，“那里几十个摄像机对着吊塔，你一上去，所有人都认识你了，最后不光我滥用职权，你自己也会被24小时监视，况且小明现在在宏山基地，你觉得他们会让小明被不知来历的人带走吗？”

“可是小明是去治疗的呀！”莫花藤带着哭腔说道。

陈佑福摇摇头，“政府是不会承认非官方的治疗途径的，这会极大的影响社会秩序，除非那些人愿意听从政府安排，不过就我所知，那些人可都是反社会的极端分子，就算他们真的掌握有治疗手段，那也会成为他们制造混乱的工具。”

莫花藤强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

“你很理智，理智的让我害怕！”

她突然一把推开陈佑福，爬起来便往塔吊上冲，在百米高的顶楼上，女人如疯了一样向大厦边缘跑去，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起来。

“拦住她！”陈佑福大声喊。

一名武警两步便跨过去，将女人扑倒在地。

“你根本就没把小明当成你的孩子！”莫花藤一边挣扎，一边歇斯底里地哭叫着，“该感染的人是你！不是小明！”

陈佑福无力地叹了口气，距凌晨三点还有半个多小时，他已经能明显察觉到脚下的骚动。

“今夜不会有任何人上去，”他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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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面向全体A市市民播送一则重大消息：

  经过一个月的艰苦奋斗，由国家特聘研究员——柳正，带领的专项研究小组，在针对疯人病病毒的研究项目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疫苗指日可待。在其实验室刚刚发出的报告中显示，疫苗预计将在下月中旬能够上架。

另外，宏山军区总司令成栋表示，疫苗一旦上架，将首先覆盖到宏山基地，因此建议市民如果有家人出现感染迹象，应尽快配合我市防疫部门，将病人转移入宏山基地，在第一时间接受治疗。

一条条滚动字幕出现在各大电视台的下方，A市的街道广播也循环播放着这则消息，一时间，A市的大街小巷传出一阵阵地欢呼声，不明就里的市民也飞快地跑回家打开电视......

靠在水泥墙边的莫花藤先是察觉到脚下传来一股欢呼的浪潮，然后一名武警拿着手机跑到陈佑福身边。

她分明看到陈佑福的眼神里多了分光彩！

“小明有救了！”

莫花藤渐渐挺直身子，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疫苗！下个月出疫苗！”陈佑福看着她喊道。

莫花藤回身看了眼脚下灯火辉煌的A市，夜风带着一阵阵遥远的欢呼声迎面吹来，眼泪竟禁不住落了下去。

“仁慈啊，”她喃喃道。

距离凌晨三点只剩下两分钟了，整个综合大厦却再也没有丝毫紧张的气息，谁还愿意相信什么捕风捉影的消息？那都是犯罪分子故意制造混乱！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众人，此刻执手相看泪眼，共同分享着这份喜悦。好一幅和谐画卷。

突然，一阵绵长的嘶喊，刺穿了几层水泥地板直达顶层。

刚刚松了口气的陈佑福神经迅速紧绷，回首往楼梯口望去。

几秒钟后，墙壁映射出一团盛大的红光，伴随着令人胆寒的尖叫声，一团火焰从楼道里冲了出来。

那干瘦的老汉重新出现在陈佑福的眼中。

绝望的老汉用汽油将身上浇了个遍，然后点燃了自己，一路朝楼顶冲撞而来，武警们见到也纷纷避让。

火焰从莫花藤身边倏然而过，鼻腔中满是毛发烧焦的味道。

本已将散的媒体把镜头全部对准大厦顶楼——凌晨三点，火焰中的老汉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爬上了塔吊，随后跟上来的警员们提起灭火器向那团火焰倾泻。

纷乱的烟尘中，老汉的身影晃动了几下，随后，重重地坠落了下去......

整个城市似乎都安静了。

迟迟，才传来肉体与柏油路面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