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高平
(三十)、阿斯诺小湖
下午4:30,阳光有些西斜,树叶开始出现一层淡淡的金边。临近初冬,太阳落山的时间也不像夏天那么晚了。
也许是那塔丽的病情好转让人太高兴了,也许是小树林的时光仍然没有让人尽兴,那塔丽拉着吉姆向不远处的拉普拉斯河边跑去。她还不想那么早回家,想看看家乡的母亲河,还有旁边那片难忘的小水塘。就是在那里,吉姆曾经第一次教那塔丽如何游泳。
吉姆家所在的村镇就位于美丽的拉普拉斯河河畔。伊尔曼河是这条河流的上游。伊尔曼河从大峡谷出来之后,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冲积扇平原,也就是拉普拉斯河平原。这里土地肥沃,降水丰富,林木茂盛,可以说是一个富足的鱼米之乡。
记得小的时候,一到夏天,湖泊里到处是鱼儿、虾儿,湖边水鸟翻飞。吉姆和那塔丽经常帮着大人们把成筐成筐的水产品搬上船只,运往下游的威克城。那里人口集中,是一个大城市。除了水产品外,拉普拉斯河村还有三大特产:水稻、玉米和油菜籽。这里的水稻依靠天然的水源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太多人工灌溉。由于日照和生长期比较长,熟透的米粒透明中泛着淡青色,富含淀粉,无论蒸饭,还是煮粥,香气扑鼻。每年种收的新稻下来后,人们首先要拿出最好的稻米祭献山神,然后才留作家用。这里产的玉米品质也非常优良,颗粒饱满、色泽纯正,如一颗颗金色的珍珠。它们也是大部分供应给了下游的威克城。除了稻谷和玉米,拉普拉斯河平原特产的油菜籽是大自然赐给平原人的“三宝”之一。千百年来,拉普拉斯河哺育了一代又代人,因而它被拉普拉斯河人誉为心中的母亲河。
每年4月油菜花开的时候,平原上、湖泊边,到处是嫩黄的油菜花。这些花田被碧绿的庄稼、一排排树木隔离开来,形成了一片纵横交错、黄绿相间的阡陌之景。如果再配上那蓝色的湖泊、白云和蓝天,拉普拉斯河平原就是一个云雾缭绕、富足富饶的河湾宝地。相传,这里曾经是佛家的道场,基督教的圣地,伊斯兰人心中的天堂,还是谷物女神德墨忒尔、大地女神盖亚、月亮和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垂青游历之地。因此,拉普拉斯河平原闻名四方。乡邻们爱她、老人们爱好,在孩子们的眼里,她更是充满迷一样的魅力。
当夏风带着花香拂过的时候,村边的油菜花田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吉姆清楚地记得,从小他经常和那塔丽在这里玩捉迷藏的游戏。那塔丽手中握着一把桃枝,像一只低飞的燕子,在花海间飞舞着。“吉姆,快来啊!我要藏起来了。”吉姆气喘虚虚地在后面追赶着。不知什么时候,这只小燕悠然间不见了,而那片金黄的花丛中突然冒出了一大把粉红色的桃花。吉姆悄悄地向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靠近。他知道,桃花下面藏着的就是那塔丽的笑脸。
然而,近年来,随着人口与环境的变化,拉普拉斯河平原己失去昔日的风采。河流水量严重下降,湖泊干涸,云雾笼罩的盛况消散,这里己不再是鱼米之乡,也没有了水产品的集散地这份荣耀。昨天在镇医院的时候,吉姆听罗宾说,拉普拉斯河平原的三大特产中,水稻和玉米已经不是原生品种,全部改种着高产量的转基因作物,唯有油菜籽仍然是几千年来大自然优选出的原生品种。过去那些平坦碧绿的草地也在逐步退化,裸露出斑驳斑驳的地面,蓝色的湖泊和“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刻,吉姆他们沿着树林边的一条小道,来到拉普拉斯河边。他驻立在河岸上,望着远方苍苍茫茫的大地。拉普拉斯河在脚下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述说着这片土地上曾经拥有过的美好。远远的,那塔丽蹲在河边,双手捧起了一捧水。那河水己不再是清澈透明,而是变的混浊发黄。小时候,河水是可以直接喝的。拉普拉斯河穿村而过古来有之,人们约定,上游的水是供全村人饮用的,洗衣、洗物时需要在河水绕过村子一圈后,到村子的东头去使用。过去人们常说,拉普拉斯河是母亲河,她滋润着山川大地、树木花草以及这里的人们。如今,这条母亲河却越来越承受不起环境和人口变化给予她的重压。在此,我们不难想到,为什么拉普拉斯河村的人们要纷纷迁移到西部的美尼达高原的原由。
“吉姆,北面不远的地方就是我们一起游泳的小水塘,去看看?”说着,那塔丽已经从河边立起身子,向北面跑去。
是啊,那片小水塘里也有吉姆和那塔丽的童年影子。远远望去,小水塘是那么熟悉而宁静,只是附近的树木不那么密集,多了一片新建的别墅。吉姆想到了昨天大姐说的话,“镇子西边的树林边也开始盖楼房了,这些别墅如果再盖下去,就要占到她家的鱼场”。吉姆的内心在感慨,照这样下去,也许用不了几年,这里可能就没有什么小树林、小水塘了。
吉姆记得,那个百花争艳的7月,是他第一次教那塔丽在这里学会了游泳,他们一共来过5次。水塘并不深,只有1米多深,但很宽阔。一到夏天,水塘周围灌木丛生,绿草萋萋,透过温暖清澈的水面可以看到水底。那塔丽非常机灵,她很快就学会了水下憋气、换气、潜水,甚至踩水,能够直着身子在水里行进。白云在蓝天上浮动,百灵鸟在枝头歌唱,红尾的鱼儿在身边游弋,它们仿佛都在为那塔丽加油鼓劲。等到那塔丽完全自如游弋的时候,她时而在水面仰着头,飘浮着,轻轻地摆动着纤细的双臂、修长的双腿,灵活地像一只美人鱼;时而又潜入水底,轻轻地采回一只只五彩的贝壳。那是一段难忘的时光,吉姆为那塔丽取得的进步而高兴,他正像一只忠实的乌龟在水中爬行着,那塔丽忽然跃上了吉姆的后背,嘴里还喃喃地讲述着老乌龟驮着小公主过河的故事。那一刻,那塔丽第一次感到吉姆的肌肤是那么的坚壮有力,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少女处于爱的摇篮中是什么滋味。天空中没有一丝风,水塘边分外宁静。只有10来只出生不久的小鸭子贮立于水塘边的一根木杆上,望着水中的这对少男少女。这些小鸭子们也许是游累了,也许是太羡慕这对恋人,它们头挨着头,身子靠着身子,紧紧地挤在一起,眼里却充满了渴望与憧憬的目光。
过去,这个小水塘的水面要大许多,属于拉普拉斯河平原的六个湖泊之一。它历史悠久,背后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狄米亚特女神在银河边上擦宝镜时,无意中从云雾缝里看到拉普拉斯河旱情严重,五谷欠收。一片荒凉的景象触动了善良的狄米亚特的心,她从云层里抛下了手中的宝镜。宝镜落地碎成6块,拉普拉斯河平原顿时清泉四涌,出现了6个湖泊,流水潺潺,灌入田园。霎那间,平原上花果茂盛,稻熟荔红,瓜果飘香,人们笑逐颜开,连狄米亚特女神也被这人间美景所吸引,不禁飘然来到离拉普拉斯河最近的那个湖泊,也是六个中最美的一个小湖。
湖畔有个年轻的织工叫阿斯诺。他为人诚恳,勤劳勇敢,狄米亚特爱上了这个小伙子。在湖畔柳边,他们以织丝定情,喜结姻缘,每天傍晚时分都在湖里逐水嬉戏。狄米亚特掌管河流与湖泊,拉普拉斯河平原年年风调雨顺。阿斯诺和乡亲们辛勤劳动,拉普拉斯河畔五谷丰登,成了人间仙境。
不想,这幸福的美景触怒了火神,它口喷毒火,烧毁了田园。为保卫家园,狄米亚特手弹提琴奋起抗争,阿斯诺化为金缠织丝,与火神斗成一团,终于邪不压正,火神败北,向宙斯告状。
宙斯听了谗言,派诸神前来惩罚狄米亚特女神和阿斯诺。霎时,拉普拉斯河平原天昏地暗,诸神还移来了巨石压住六个湖泊的泉口,从此水断泉枯。阿斯诺被压在他住处边的这个小湖的巨石下面。狄米亚特被抓回云端之后,眼望被毁的家园,苦痛孤寂,思念着心爱的阿斯诺。最后,她忍痛拔下精致的提琴丝弦,竭尽全力投往遭受苦难的拉普拉斯河平原,丝弦大部分落在河里,只有一根丝弦化作长臂,伸入阿斯诺被压的巨石脚下,泉水重新涌出,这个最美的小湖恢复了生机,如一块湛蓝的宝镜镶嵌在美丽的拉普拉斯河畔。如今,拉普拉斯河平原仍然有6块巨石遗落散布着,但是那6个湖泊只留下了一个最小的湖泊,它就是吉姆和那塔里游泳的小水塘。水塘的旁边有一颗千年古杉,树根是从那块巨石的下面伸出来的,仿佛是狄米亚特女神在爱抚着阿斯诺的脸颊,又如女神在庇护着心爱的织工。每年春天,湖畔和巨石下就会丛生出美丽的花草,这是女神散落的丝线以及他对织工爱的缠绕。这个凄美的故事在拉普拉斯河平原一代代地传唱着,歌颂着。
这个故事吉姆和那塔丽小的时候,经常听老人们讲起。后来,他们根据老人们的传说,共同为这个小水塘起了一个非常亲切的名字,叫阿斯诺小湖。也许这个名字可以更好地纪念织工阿斯诺与女神狄米亚特勇敢纯洁的爱情故事。
此刻,他们正坐在小水塘的巨石旁边,双目凝视着水面。在层层叠叠的涟漪里,仿佛看到了狄米亚特与阿斯诺在湖里逐水潜游的身影。
“吉姆,狄米亚特女神的长臂与手指一定在流血,你看这湖水都变红了。”那塔丽思绪还在那个凄美纯真的传说中徜徉着。
吉姆笑了笑,拉过妻子的手,说道:“傻姑娘,那是霞光映红了水面。”
晚秋的霞光照耀着美丽的阿斯诺小湖。那塔丽沐浴在霞光中,似乎想下水试试自己的潜游技艺,但突然想到,此时已不再是炎热的夏季。于是,她站起来,沿着湖边静静的走着,不时地回想着她和吉姆逝去的童年往事。
吉姆知道,每当夕阳西下时分,这个小水塘还有另外一番景象。那个时候,拉普拉斯河村还是一个原始自然的大乡村,还没有楼房,也不叫城镇。这个小水塘不仅仅是孩子们的乐土,也是水鸟与牛羊的乐园。当炊烟升起的时候,牧归的牛羊会在此停歇,大口大口地饮下这甘泉,因为这是狄米亚特女神与织工阿斯诺爱的甘泉。忙碌的一天的鸟儿,也会在此停歇,用那美妙的歌喉一遍一遍地赞唱着狄米亚特与阿斯诺的爱情宣言。然后,带着自己的儿女飞回温暖的爱巢。不久,巨石边的古杉树上会传来夜莺的歌唱,预示着夜幕马上就要降临。这个时候,吉姆和那塔丽也收拾好书包,开始向家走去,一路上温习和互考着学过的知识。其实,他们已经在湖边学习了一个傍晚了,还预习好了第二天的课程。那块平坦的巨石面就是他们最美的课桌。
这时,远远地传来了那塔丽喊声:“吉姆,快来,我找不到那个小土堆了!”这叫喊声打破了吉姆的回忆。他沿着水塘边的小径迅速向那塔丽身边跑去。她此刻正在挖着草丛里的土块,试图在湖岸边堆起一个小土堆。
“亲爱的,就是这里,我们应该再垒高些。”吉姆说着,也𥖁下来,帮那塔丽堆着土块。
其实,这个小土堆是吉姆和那塔丽的又一个小秘密,但它的地位远高于小树林里其他的秘密。
记得那4个吉普赛小公主“失踪”不久,吉姆在树林里发现了另外一只受伤的小鸟。这只小鸟与吉普赛小公主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它的鸟巢是建在树上的,而不是在草丛里。此外,小鸟的羽毛是银灰色的,红嘴白腹,金黄色的腿,没有像吉普赛小公主一样的扇形羽冠。
当吉姆发现这只小鸟的时候,他猜想一定是小鸟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的,因为它的右腿快折断了,翅膀还没有长到完全会飞。于是,那塔丽为小鸟绑好了受伤的细腿,里面还敷了一些药粉。这药粉是吉姆在家里找到的消炎止痛药,研成了粉末。那时正好是放暑假期间,他们就把小鸟带回家,养在了鸟笼里,期待它的伤完全养好后放归大自然。
从此,吉姆和那塔丽就忙了起来,每天除了给小鸟喂水、清理鸟笼外,还要到野外抓虫子回来喂食。久而久之,这只小鸟似乎认识了他们,无论谁走到近前,就嗄嘎地叫了起来。那塔丽发现一个规律,如果小鸟只叫不大张嘴,就是在欢迎他们或者告别说拜拜。如果小鸟一边叫着,一边张着大嘴,就是饿了,需要喂食。这只鸟形状像鸽子,但没有鸽子那么大,体型介于鸽子与喜鹊之间,身体圆润,尾巴细长。它的性格比较大气,似乎还很忠实憨厚,不像吉普赛小公主那么机敏谨慎。
为了保护它的野外生存能力,吉姆和那塔丽每隔几天就带着小鸟到林中,让它试飞几次。有一天,小鸟突然钻进树林深处不见了。那塔丽有点担心起来,因为它只能低飞一会儿,还没有能力飞到大树的枝头。他们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发现小鸟的影子,那塔丽急的流了泪,她又想起了4个吉普赛小公主失踪的那个风雨交加的日子。正当吉姆和那塔丽失落徘徊,提着空鸟笼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远的树丛下发出了嘎嘎的叫声。是,是他们可爱的小鸟,那塔丽欣喜若狂。没有等到她跑过去,那熟悉的小家伙已呼扇着小翅膀落在了那塔丽的肩头。
这时,鸟妈妈来了。它在附近盘旋着、鸣叫着、呼唤着自己的孩子。小鸟仰着头,发出清脆响亮的回应声,似乎在告诉妈妈,不要着急,它的腿伤快好了,过几天就能飞到大树上。
突然,鸟妈妈飞开了,落到林中的一颗白桦树上。那塔丽看的很清楚,鸟身的颜色与桦树的皮几乎一模一样,银灰的羽毛上带着黑色的细条斑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可能都无法发现鸟妈妈落在何处。吉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种鸟非常少见,它们与桦树皮相仿的色调,这种为了生存而作出的伪装,是动物在自然选择中对自己的最好保护。于是,吉姆和那塔丽把这种鸟爱称为“白桦鸟”。
日子过得飞快,难忘的暑假马上就结束。经过20多天的精心呵护,小白桦鸟马上就能飞回大自然了,也许就在1-2天。吉姆和那塔丽为此而兴奋不已,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可是又有点依依不舍。毕竟他们与小鸟有了特殊的感情。它的身形从当初矫小瘦弱、一瘸一拐,已经长的羽翼丰满、结实强壮。只要你打开鸟笼,它随时会回到蓝天的怀抱。
然而,在暑假开学的第一天中午,白桦鸟发现了意外。那天,当吉姆和那塔丽放学到家后,准备把抓好的小虫子带给白桦鸟的时候,发现它躺在鸟笼里死了。也许它是饿死的,也许它是渴死的,也许它早已生了病。那个中午,那塔丽哭的泣不成声,吉姆也是闷闷不乐,不断地自责和愧疚着。也许他们应该在昨天开学时就把小鸟放回树林,也许他们就不应该把鸟笼放在炎炎夏日里;也许他们应该在鸟笼里多备点水,也许他们就不应该那么早就开学。如果等1-2天,小鸟能够飞回小树林,再开学该有多好。
那天中午,吉姆和那塔丽饿着肚子,把小鸟埋在了水塘边的土埂上。他们挖了深深的一个洞,里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桦树皮,可怜的白桦鸟永远长眠于这个洞里了。洞口就面对着秀丽的小水塘,旁边是一排高高的白桦林。当风儿吹来的时候,桦树叶发出阵阵声响,仿佛在为不幸的白桦鸟哭泣与流泪。吉姆在埋藏白桦鸟的土洞上垒起了高高的一个土堆,那塔丽在土堆上插满了红的、白的、黄的小花。当那塔丽的泪水沾湿了花瓣的时候,她满是泥土的指甲缝里已流出了血……
如今,小白桦鸟已经离开10多年了,可是吉姆心里总有一种沉重的思念搁浅不下,10多年前的往事仍然历历在目。从那之后,他们每次来到小水塘,都要把土堆垒高些,生怕忘了藏鸟的地方。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到过类似的白桦鸟。其实,吉姆并不知道,这种鸟非常珍稀,如今已濒临灭绝。
太阳在加速向地平线下滑,拉普拉斯河平原的天际变得浓烈而通红的。这个晚秋比往年来的似乎早了许多,天气明显冷了。此刻,那塔丽仍然在为那个埋藏着白桦鸟的地方添着土,吉姆把心爱妻子轻轻地扶了起来,准备早点回家。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袭来,吉姆身上打了一个冷颤。突然,他发现那塔丽脖子上的那个“血坠”发着一闪一闪的亮光。亮光是从血坠里那只彩蝶的翅膀上发出的。亮光外圈的颜色是蓝色的,中心处是黄色的小点,是彩蝶的光影。吉姆马上想到了雅赛英说过的“血坠”具有的恋人间的互通信灵功能。那塔丽也发现吉姆脖子上的“血坠”闪着同样的亮光。几乎与此同时,他们想到了一个令人担心的问题:难道伊尔曼部落发生什么大事?妹妹淑赛英刚刚逝去不久,姐姐雅赛英千万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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