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孤身一人偷偷跑去江南,只因听说水墨江南,如诗如画。
一路乘船前往,观河山锦绣,她好不欢喜。
她刚到了江南,只记得江南有她向往的画船听雨,深巷杏花,野渡横舟,西陵灞桥……
可她不知江湖路远,人心险恶,在她刚入城之时,便已经被人盯上。
几个人将她团团围住,满脸皆是痞气,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坏笑,打量着她。
她从未遇到这样的状况,焦急不已,脸色有些煞白。
那几人刚想伸出手来拉扯她,只见一个男子身着白衣,脚尖轻点,直接飞掠过来,把她往怀中一带,又飞身而起,远离了几人的纠缠。
而在此时,那几个围堵她的人,尽皆倒地,她都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
两人落地之后,那人快速的放开她,她有些呆愣,还未反应过来。
那人以为她受了惊吓,温声询问道“姑娘没事吧”
“多谢公子相救”,她轻声回道,只是微微有些脸红。
“姑娘无恙,在下就告辞了”,他的声音温润而又淡泊。
而她却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拦住了他的去路,有些窘迫的说道“我在姑苏城举目无亲,身上钱财又被骗光了,所以……”
“呵呵……”,却不想一阵爽朗的小声从身边之人发出,那男子嘴角弯成了一个弧度。
就这样,她跟随着他回了家,她看着这府邸中的亭台楼阁,莲池长廊,只觉得建造的还不错。
她也知道了他名唤萧然,是姑苏名门萧家长子,温润如玉,是这姑苏城中出了名的青年才俊。
可是她并不关心这些,她关心的只是那日救她于危急的白衣公子。
她如今客居萧府,萧家众人待她极为客气,可那些丫鬟仆人看她的眼神却透露出鄙夷与不屑。
她不懂,可是后来的她明白了。
“肴婳,在想什么呢?”,她转身便看见那个俊逸雅致的男子站在自己的身后,眉眼如画,温润如玉。
丫鬟们都在私下议论,自从这位肴姑娘入府以来,大公子便很少出府,并且时时前来看望。
有时两人对月吟诗,有时琴箫合奏……
“婳儿,你只听过我吹箫,却从未见过我抚琴,今日,我便为你抚一曲可好?”,男子眼中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光芒,目光灼灼,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盘坐于案旁,手指轻轻波动琴弦,只是那深情款款的目光总是看向她。
“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他的嗓音低沉中带有磁性,她的脸上却是一片绯红。
一曲终了,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目光中包含无限情意,“婳儿,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如此直白露骨的凤求凰,她纵是再傻,也明白其间深意。
她嫣然一笑。
“婳儿,再过几日,我去京城提亲可好?”
她轻点了点头。
可是不过几日,一切都变了模样,那日黄昏,她正在赏花,却听丫鬟来报,“肴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她也就随着丫鬟来到了松寿堂,一进来便可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儿,老夫人由丫鬟搀着出来,她手上拿着一串佛珠。
她和蔼慈祥的笑道“肴姑娘在府中可还习惯?”
这老夫人便是萧然的祖母,待人一向宽和慈爱。
她轻声道“一切都好,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把丫鬟支了出去,这才拉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这才歉疚的说道“你和然儿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可是你们注定有缘无分”
她有些心惊,老夫人又继续说道“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可偏偏遇上然儿的父亲出事,京中季家与萧家乃是世交,季家嫡女早已属意然儿,惟有两家联姻,方可解萧家之难,所以老身希望肴姑娘能够离开然儿”
她轻咬下唇,她已经多日未曾见到萧然了,原来萧家出事了。
“老身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是你与然儿终究门不当户不对,还请肴姑娘放过然儿”
她微微俯身,行了个半礼,然后转身慌慌张张的向外走去。
可是还未来得及走到萧然的院落,便被拦住了,拦住她的自然是萧然的母亲,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夫人一直都很不喜欢她,认为她来历不明,妄图攀上高枝儿。
夫人一身的绫罗绸缎,头上插着海棠金簪,只是脸上怒容生生坏了美感。
“肴婳,今日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你想要什么,直接开价吧,只要你能离开萧然”,夫人冰冷的说道。
她的脸上满是倔强,“只要萧然亲口对我说,我绝不纠缠”
那夫人看着她,眼中满是轻蔑,“既然你要自取其辱,那也怨不得他人,给你十日时间,与萧然做一个了断,然后滚出萧府”
夫人说完怒气冲冲的离开,可是她也红了眼眶,跌跌撞撞的向萧然的院落走去,可一进去,就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烂醉如泥。
她看着萧然的睡颜,轻声叹了一口气,心里暗道“若你值得,萧家必定不会就此没落”,为他披上了衣裳,然后走了出去。
一连几日,她再去找萧然都被挡了下来,终于,萧然来找她了。
只是今日的萧然身形憔悴,脸上满是倦容,再不是初见的温润公子的模样,眼睛中满是血丝。
她还未来得及心疼,他便开口了“婳儿,你走吧”
什么?她满眼震惊的望着他,她不敢相信,不久之前还是海誓山盟,要携手一生的人竟然如此懦弱。
她笑了,一如初见,只是有些莫名的悲凉。
她一人出了这气派不已的萧府,不带丝毫留恋,她有她的骄傲,放下自己的骄傲,是为了他,如今他不值得,何必还要委屈自己。
她不问一句为什么,纵使万千理由,也难以掩盖他亲手葬送这段感情的事实。
肴婳已经消失一年了,姑苏城没有这个女子,她仿佛从未出现一般,姑苏萧家依旧是钟鸣鼎食的簪缨世族,再加上与京城季家联姻,更是繁华日上,贵不可言。
更有甚者,皇上即将南巡,这萧府便作为行宫。
人们只记得,禁军早早驻守萧府,那日皇驾亲临,整个姑苏城的百姓皆跪地迎接,而且此次来的不仅是当今圣上,随行的还有九公主,这九公主乃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女儿,封号瑶华。
皇驾在萧府前停下,萧家众人早已跪在府前迎接,不敢有丝毫大意。
“草民萧敬亭率萧家众人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一身明黄龙袍,威严不已,“免礼,诸位平身吧,此次要叨扰萧家主了”
萧敬亭急忙道“皇上折煞草民了,此乃萧家之福”。
皇上也满是笑意,看向后面的轿子,“华儿,到萧府了,出来吧”。
只见两个宫女急忙上前,轻拢起帘子,一只玉手伸出,宫女急忙搀扶。
那人一袭公主盛装,淡青色长裙曳地,绣着大朵青莲,腰间玉佩坠着流苏垂下,头发梳着高高束起,一部分垂落直至腰间,斜插金色步摇。
满是尊华贵气,那倾国倾城的脸上清冷淡漠,身上气质高华,神圣不可侵犯。
萧家有些人怕了,公主分明是……
可萧然看向那张熟悉的脸上,不知是心痛还是庆幸,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
而那高高在上的公主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而是莲步轻移,缓缓走到皇上身边。
“父皇”
萧敬亭急忙道“皇上,公主,快请入府吧”
此时萧家一众人等,也尾随着入府,只余下萧家大公子眼神空洞无物,不移一步。
傍晚,她提着裙摆,一步一步的踏着院中的石子路,而他只能站在长廊尽出痴痴然的望着她。
她的身后站着十几个宫女,分别提着宫灯,还有一人手持夜明珠为她照明。
一个宫女缓缓近前道“公主,萧家夫人求见”。
她抬起头,抚了抚衣袖,轻声道“让她进来吧”。
夫人再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扬,只剩下了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以往眼中的轻蔑与嘲讽,此刻都变成了恭敬与惶恐。
“民妇参见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过了半晌,她才轻笑道“夫人,请起吧”。
“民妇不敢,以往是民妇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夫人急忙请罪,唯恐给萧家带来祸端。
她嘴角勾起弧度,优雅的落座于石桌之侧,玉手端起茶盏,慢慢的品着,放下茶盏后,才道“夫人这是做什么,其实有些话夫人也没说错,本宫要休息了,夫人请回吧,来人,送客”
“夫人,请吧”,一宫女上前说道,萧家夫人分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看瑶华的脸色不好,便再也不敢开口了。
直到晚上,萧家夫人才敢把这事儿告诉萧家家主,“老爷,都怪我一时糊涂,一年前,然儿救了一个女子回来,且两人生了情意,妾见那女子来历不明,便………”
萧敬亭有些不详的预感,疑惑的望着她。
只见萧家夫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爷,那女子是瑶华公主”。
一听这话,萧敬亭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顿时瘫坐在椅子上。
半晌,他才坐直身子,擦了擦头上的虚汗,扫了萧夫人一眼,略带警示的说道“三个月前圣上便给瑶华公主赐婚了,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不准再提起一个字”。
萧夫人惊慌的点着头“是,妾身知道了”。
这几日萧府内外可谓是戒备森严,府内亦是一片歌舞升平,萧家本就富庶,自然是挥金如土。
只是这繁华背后也有些形单影只的孤寂,萧家大公子自从皇上与公主入府之后便再没了踪迹,只听说是病了。
瑶华听说他病了,失手打翻了茶盏,只觉得心绪不宁,留下了一众仆婢,独自往花苑走去。
在回廊的转角处,她停下了脚步,看见不远处那个温和恬淡的女子---萧家少夫人季舒窈,一身淡青色衣裙,更显得清新脱俗。自她入萧府这些日子,只听说少夫人待人宽和,恭俭良顺,贤良淑德……
瑶华轻抬脚步,朝着她走去,而季舒窈也看到了她,上前迎道“参见公主”,若说瑶华心中没有嫌隙,那是假的,可她皇家女儿的气度自然是不凡的,她虚抬了一下,“不必多礼,请起吧”。
“若是无事,便陪我走走吧”,瑶华轻声开口,两人一路同行,季舒窈走在瑶华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季舒窈本就是蕙质兰心的女子,那是萧然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可她从未过问半句。
瑶华放下心中的苦涩,仰头看了看晴空,头上的步摇珠翠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她空自叹了口气,回头对季舒窈说道“少夫人是有福之人,善自珍惜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她不敢停下脚步,她害怕别人看见她的软弱。
而季舒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亦是泛起了苦笑,何为有福之人?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却独独得不到夫君一个回眸,成婚半载,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别人不知道萧然去哪儿了,她又岂会不知。他一人独居于玉溪阁,可站在那阁楼上观望,赫然便是如今瑶华公主所居的柔然院,他心中所牵挂的,难道她还能不知吗?
只是她不愿说破,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还有无数岁月可以厮守。
暮色苍茫,一个身着浅粉的宫女缓步走了进来,“公主,今晚萧家有宴,皇上命您务必到场”,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走吧”,来萧家也有些时日了,众人也只在府门前目睹过九公主的真容。
她今日只是着一身白衣,无多余配饰,颇有清逸出尘的感觉。而她走近之时,不经意间看见那并排而坐,亲密无间的二人,心中还是隐隐刺痛。
她强压下心中的苦涩,还未来得及俯身行礼,只听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公主”,她顺着声音看去,竟然是他。
她清声道“丞相”,那一向清冷淡漠之人竟也笑了出来,“你我二人不久便会成婚,怎么还如此生疏?给你说了多少次,叫我逸辰”。
“礼不可废”,她说着略微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他虽然此刻脸上带着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
他便是启月王朝冰冷决绝,天赋异禀的少年丞相---慕逸辰,工于心计,城府颇深,就连皇帝也颇为忌惮。
一月前他告假之后,便不知所踪,没想到竟是在姑苏城。
而萧然听到那句“不久成婚”,神色大变,双手慢慢的紧握成拳,此时,一双洁白的玉手轻抚其上,目光满含深意的望着他。
过了好久,那紧握的手才慢慢放开,可脸上却满是颓败。
夜深了,宴散了,笙歌过后,仍是淡淡的萧瑟。她遣散仆婢,独自一人漫步于竹林深处。
“你不能嫁给他”,猛然听到声音着实吓了她一跳,可听完之后便知晓是谁?她未曾回头,只是背对着他。
“你是谁?你又凭什么管本宫的事情?”,她的白色留仙裙曳地,留下一个完美的弧度。
他大步上前,双手扣着她的肩,神色冰冷而严肃“总之,你不能嫁给他,是任何人都好,独独不能是他,那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担的”。
“哼,与你无关”,她把脸偏向一旁,不愿再看他一眼。
他颓然的放下了手,“原来今时今日你已经这样厌恶我了,不过,你讨厌我,恨我,都没关系,只是一定不要嫁给慕逸辰,离他越远越好”。
瑶华见他神色有异,便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却迟疑道“我不能说”,然后便大踏步离去。
在他走后不久,只见有一人从竹林深处走出,“今日本想寻一僻静之所,却不想偶遇公主,更看了一出好戏,可你我婚期在即,公主私会情郎,这样可不太好啊”,说完便用折扇挑起她的下颚,猛然间将她拉进怀中,仿若耳边呢喃似的说道“公主还是恪守本分,要不然……,呵呵”,还未说完,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脸色有些不好,萧然刚才分明有话没说,她知道慕逸辰是一个危险的人,却不知道危险到何种境地。
此次南巡结束,婚期也便到了,她又该何去何从?孤独无助的泪从脸上滑落,难道自己真的只是巍巍皇权下的牺牲品吗?
在这一刻,她突然不怨、不恨萧然了,因为他们何其相似?她出身皇室,天之娇女;他出身簪缨大族,温润公子;外人看来,他们风光无限,可又有谁得知其中的悲凉?富贵荣华犹如枷锁,御苑豪宅却是牢狱,他们不过是金丝鸟笼中雀,一辈子困顿其中,欲飞不能,逃而无力,只能甘受命运的摆布。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满头青丝披散在身后。
南巡的一月之期转瞬已至,明黄色的御辇和那浩大的队伍也踏上了归程。
季舒窈看着愁眉不展的男子,轻声道“不如出去道个别吧,看一眼也好,恐怕今日一别,此生也无再见之日了”。
他拿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试了几次,竟然无法下笔,索性把毛笔随意一扔,宣纸被溅满了墨迹。
他刚要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今时今日,就算去见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慕逸辰要做的事情,他无法阻止;对于瑶华,他无颜面对。
而此刻慕逸辰与瑶华共乘一车,瑶华目光平稳,神色冰冷,好似忽视了旁边之人,而慕逸辰此刻却是一副兴味儿的表情,似乎是来了兴趣。
毕竟希望瑶华见他是有三分回避的,可今日竟然一反常态,他嘴唇微勾起一个弧度。突然间马车猛地颠簸,剧烈的晃动之间,他揽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怀中,免受碰撞,淡淡的发香萦绕在他的身侧。
“公主恕罪,丞相大人恕罪”,外面车夫惊慌失措的求饶着,而慕逸辰此时心情颇好,“姑且饶你一次,继续驾车吧”。
她试图脱离他的桎梏,可无奈他的力气太大,只能用一双琉璃般眸子瞪着他。他看着这倾城的容貌,眉如远山,肤如凝脂,明眸灿若琉璃,丹唇不点而朱,若是…,若是她不是生在启月王朝的帝皇之家该有多好?
他的眸光又渐渐的黯淡了,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下来,瑶华便趁机拜托了他的束缚。
日子恍惚而过,今日十里长街遍铺锦红,整个帝都一片喜悦之气,普天同庆。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右手轻轻抚上脸颊,眸子中却尽是迷茫。倾国之姿,倾世之貌,明媚的娇颜却无一丝喜悦,满是冰冷。
而于坊间百姓而言今日便多了些谈资,启月王朝最尊贵的九公主与少年丞相成婚,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才子佳人,堪称绝配。更有宫中派遣宫人于各主街遍撒金箔,公主成婚与民同庆。
而一向淡漠出尘的丞相竟然身着红衣,骑着高头大马入宫迎亲。那俊美无双的容貌不知让多少闺中女子魂牵梦绕,同时也让多少女子碎了芳心。
他看着那婀娜的身姿自恢宏的宫殿内缓缓走出,在喜婆的搀扶下莲步轻移,大红色的喜服曳地。他轻柔的牵过她的手,只觉得柔软而又细腻。
他猛地一拉,将她打横抱起,而瑶华直直的看着他绝美的侧颜,目光似乎是被吸引住了一般。
周围的宫女们皆是强忍笑意。瑶华此刻也不知将来的一切是怎样的,只是这一切都不容她选择,若是与所爱之人不能相守,那么嫁给谁不是一样呢?
偌大的相府中,宾客如云。礼官高唱道“一拜天地”,二人齐齐跪下。
“二拜高堂”,瑶华在喜婆的搀扶下缓缓下拜,而慕逸辰此刻眸子中却满是冰霜,可仍是朝着皇帝一拜,皇帝露出慈祥的笑。
“夫妻对拜”,慕逸辰深深的凝望着瑶华,似是深情款款,两人相对而拜。
“礼成,送入洞房”。
瑶华被人搀扶朝后院而去,她不知走了有多远,绕了多少个回廊,终于到达了新房,新房里仆婢众多,皆是恭敬有加,只是此处太过僻静。
暮色将至,可她老觉得心中隐隐不安,心越来越慌,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突然间,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个倒下,她猛然揭起了盖头。只见眼前站的是萧然,而他此刻身上竟然有着斑斑血迹,左手手臂上有着一条血痕。
“你怎么会在这儿?”,瑶华满是惊讶的望着他。
“婳儿,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吧”,说着,便拉着她向外走去,可是越往外走,刀剑碰撞的声音就越清晰,伴随的还有人们的哭喊声,逃窜求救声,一片嘈杂与混乱,萧然打算带着她从偏门离开,却不想她猛然挣脱了萧然的手,目光冷漠的看着他“你究竟在瞒我什么?我父皇呢?”
萧然拽着她“婳儿,你冷静点,我带你离开好不好?从此江湖阔大,我陪你四海为家,什么家族大义、君子担当,我可以一一放下,我的余生只有你,只为你而活,我们离开吧”
瑶华摇着头,“萧然,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出事了?还有,你又是谁?你和慕逸辰是什么关系?”
她的目光冰冷而决绝,似乎就是再看一个陌生人。
他脸色苍白,凄惨而又悲戚的说道“婳儿,可能我今日说了,你可能会恨我一辈子,罢了,我不想再对你隐瞒了,昔年,沧澜王朝外戚干政,国势衰微,而大将军趁机叛乱,沧澜皇朝一夕覆灭,而太子和八皇子流落民间,不知所踪,慕逸辰便是昔日的沧澜太子,隐忍多年就是为了等待契机复兴前朝”
瑶华不敢相信,她苦笑着看着萧然“那你呢?你又是谁?……呵呵,原来你们是兄弟,对吗?八皇子”
“难怪那日你欲言又止,我真的是太傻”,说完,便向着正厅跑去,萧然急忙追赶。
只见所有文官都被控制,只余下一些武将殊死搏斗。慕逸辰手持折花剑,那长剑泛着寒光,直直的朝着皇帝刺去。
“父皇!”
她猛然出现挡在前面,慕逸辰也未曾料到,况且折花剑从无虚招,折花剑出鞘,必要见血,已经收不回来了,慕逸辰的脸上也是满是惊惶。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只听慕逸辰大喝了一声“萧然”,她此时竟是站在原地,不敢挪动一步,她亲眼见萧然满身鲜血缓缓地倒在她的面前,一身白衣染尽了血色,他替自己挡了那一剑,不,不,怎么会这样?
苍穹黯淡,似乎整个天地为之悲鸣。她摇着头哭喊“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大好荣华富贵在前,又何必罔送了性命,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吗?你要是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慕逸辰手中的折花剑剑尖滴着鲜血,他手一松,折花剑怦然落地,发出声声悲鸣。
慕逸辰急忙封住他的几处穴道,只听萧然气若游丝的说道“大哥,放她走,不要…不要为难她”。
“好,好,我答应你,你不要再说了”,慕逸辰的声音有些颤抖。
“婳儿……”
“萧然,我在,我在”,她跑过去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滚烫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他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断断续续的说道“婳儿……的嫁衣……真…真漂亮,来生…只能为我………穿上”。
说完,萧然的手便缓缓垂下,再无生机,她瘫坐在地,眼泪不自觉的往外流,目光呆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支撑,只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这天地阔大,你若不在了,谁又会陪我四海为家?她看着萧然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上,那温润如玉的声音她再也不会听到,清秀俊美的面颊也再无生机血色,这一刻,她只觉得她的心已经死了。
慕逸辰也失去了他最后一个亲人,再没了昔日的冷漠淡漠,只剩下那满脸的悲痛欲绝,“啊”,他怒吼出声,双目猩红,“我要你偿命”,瑶华还来不及反应,剑已经没入皇帝的身体,老皇帝的身体如枯叶般倒地,一代帝王,崩。
不,一夕之间痛失挚爱与至亲,瑶华接收不了,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模样?
究竟是谁灭了谁的国?谁覆了谁的天下?昔年,沧澜大将军叛乱,建立启月王朝,而今沧澜太子手刃仇人,复兴前朝;可他又亡了她的国,杀了她的父皇,她该报仇的,可是萧然又为救她而死,墨逸辰在世间最后的亲人也离他而去。国仇家恨,红尘痴怨,她困顿其中,又该何去何从?
据后世史册记载,少年丞相慕逸辰于启月二十三年迎娶瑶华公主,是夜,飞羽卫占领皇城,启月王朝开国帝君崩,瑶华公主不知所踪。
自此,沧澜太子墨逸辰的身份大白于天下,登帝位,改国号墨萧,建都肴城,史称墨肴帝。尊八皇子墨萧然为肃亲王,入葬皇陵。但墨肴帝一生后位悬空,后世之人揣测墨肴帝后位乃是为瑶华公主所留,只可惜终其一生也未能等到佳人归来,可悲可叹,铁骨铮然的帝王亦有万千柔情。
秋风飒飒,今时今日他一袭龙袍加身,更衬得威严无限,冰冷摄人。一人独立于城楼之上,眺望远方,如今四海升平,盛世长安,可他却独独牵挂着那一人而已。
他心中暗自轻叹,萧然,请你原谅大哥的自私,那一日,本可以不必拜堂,本可以不必向仇人一拜,可是为了她,他都做了,今生今世,不论她走到哪儿,她都是我的妻。
世上再没有瑶华公主,可却有一白衣女子枯守着那白沙荒冢,在萧瑟秋风独行于渺渺尘世,家仇国恨与她再无干系,不言后悔亦不诉离殇。
她遥望那冰冷的皇陵,轻声道“原来昔日你让我离开,竟是家仇国恨与情爱风月难以共存,原来你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罢了,萧然,来生你我不入这帝王之家,这如火嫁衣我只为你穿上”。
东风恶,姻缘错,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回首过往,竟是红尘痴梦一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