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忘川殿曾经是这个王朝最恢弘的建筑。一座白色尖塔耸立在幽深的丛林中央，汹涌的忘川像披在丛林的一条玉带，日夜不息地穿流于每一棵苍天大树蛰伏的老根间。林凉，忘川的王，坐在顶端的王座上俯瞰众生。
但王已经消失了许久了，人们现在抬起头只能看见一座破败的忘川殿，被幽暗和爬山虎笼罩的废墟。
无人知晓，忘川殿里的一片昏暗中，仍存在两个微弱的呼吸声。
王座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布满血丝的眼珠深深陷入瘦削的眼眶。如果仔细端详还依稀能发现，年轻人和王朝百姓家中供奉着的王的画像有那么几分相像。他便是“失踪”许久的忘川王，林凉。
他的手上捧着世界上最华丽的鸟笼，装着一只精致的小鸟，翠绿的羽毛尽管有些黯淡，但依旧惊艳不减。
青鸟曾经是这座森林最美丽的鸟。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进忘川最高的殿堂，它便开始轻轻地吟唱。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听见的人都会深深沉沦在其中，包括林凉。
那时的林凉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王，他掏空了忘川的奇珍异宝，打造出了最华丽的笼子，和青鸟说：“青鸟啊青鸟，你的歌声夺走了我全部的心，来皇宫给我歌唱吧。”
青鸟认出了那个每天清晨和第一缕阳光同时出现在忘川殿顶端等待着它的林凉。青鸟愉快地飞进了笼子里，给林凉又唱了一曲。
林凉聚精会神地捧着装着青鸟的精致的笼子，听得如痴如醉：“青鸟啊青鸟，你的歌声夺走了我全部的心。再给我歌唱一曲吧”
青鸟看着林凉狂热的眼神，不忍心拒绝，又唱了一首。“我要飞回森林了，在蓝天和花海间我才能唱出更好听的歌曲。”
林凉没有动，依旧痴痴地捧着笼子，对青鸟说：“青鸟啊青鸟，你的歌声夺走了我全部的心。你现在的歌声已经很好听了，我不要别人和我分享你那全世界最美妙的声音，留下来再为我唱一曲吧。”
青鸟看见林凉，已经痴痴地捧着笼子坐在忘川殿里不吃不喝很久了，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青鸟再唱了一曲，“你也要离开这里了。你是忘川的王，你要去进食，你要去处理政务。”
林凉没有动，依旧痴痴地捧着笼子，对青鸟说：“青鸟啊青鸟，你的歌声夺走了我全部的心。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的歌声就够了，再给我唱一曲吧。”
青鸟哀伤地看着林凉：“我还能再为你唱最后一首，但是唱完我们两个都会饿死在这里。你还要继续听吗？”
林凉没有动，依旧痴痴地捧着笼子，对青鸟说：“青鸟啊青鸟，你的歌声夺走了我全部的心。我是那么迷恋你啊，我愿意和你一起毁灭，再给我唱一曲吧。”
【二】
青鸟吟唱了最后一曲。
曲终，林凉和青鸟都死了。
两具腐朽的躯体上，飘出了两个灵魂。
林凉看着青鸟虚弱的若隐若现的灵魂，还有瘦削的遗体，才从魔怔一般的狂热中清醒。
“青鸟啊青鸟，我对你的迷恋摧毁了你啊。你的灵魂现在已经自由地飘出笼子了，快走吧，快去到属于你的树林和花海，离开我吧。”
青鸟吱吱地叫了一声，振翅高飞。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这时透过爬山虎的缝隙撒进忘川殿，风中有淡淡的花香。青鸟迎着朝阳展翅，双翼翠绿的羽毛变得更加流光溢彩，好像变成了一片片翡翠。
青鸟又开声歌唱了，声音比从前更加动听，更加悦耳。
“青鸟啊青鸟，我对你的迷恋摧毁了你啊。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极致的美啊，我应该守护而不是扼杀了这样的美啊。青鸟啊青鸟，我对你的迷恋也摧毁了我自己啊，我要继续在阴曹地府里做我的王了，向被我辜负的臣民们赎罪。青鸟啊青鸟，离开我自由的歌唱吧”
青鸟回眸看了一眼林凉，他的灵魂重新变得丰盈，一如初次在朝阳的曙光中看见的身披龙袍端坐在王座上的温润模样。
青鸟最停在了忘川塔外匍匐的爬山虎上，在天空与花海间，在林凉还能听得见的地方，继续放声高歌。
【完】
P.S.：写这一篇的时候突然想起《夜莺》这篇童话，以及吴哥王朝的断壁残垣。世间多少所爱恰恰是被狂热的爱恋摧毁。谨以此文共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