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67岁,寿终正寝。
当他沉重的闭上眼睑时,感到自己如同一阵烟雾般从身体中升腾出来。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神奇的发现自己仿佛脱离重力般,像肥皂泡般浮在空中,还穿着身前破旧的衬衫与马裤。向下俯瞰而去,依稀听到了亲人的哭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消失在空中。
他茫然的望着这一切,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皱纹纵横的老手,和暖的光包围住了他,“来,这边。”一个熟悉却从未听过的声音响起。
他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便被白光拽着离开了这个卧室,高山峻岭,原野田亩等风景,像乘坐高速列车般一样,眼花缭乱般迅速的从眼前略过。自己就像个氢气球一样,不断向上升去,直至穿过薄薄的大气层,可以看清蔚蓝无垠的地球。
最终他到达了一个白色的房间,那房间里早有几名先客在,慈祥的声音从白的晃眼炫目的光团中传来,“在这稍等一会“老王(本不该这样称呼他,但为了易懂,还是这样称呼)试图定睛看去,却被眼前灼热的热和刺眼的光所席卷,说不出话来。直到那光球消失,他才定下心来。
房间里被白色所涂装,摆设仅仅有高凸起来的象牙白方块各处散落着,一个年过暮年,神情肃穆的男性面带怒容的把方块当椅子搬坐着,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憔悴不已的老人低着头紧张的搓着左手,而自己正站在房间门口(因为没有方向概念,暂时把老王进来的方向定位入口。)白色占据了整个房间,也不知光源从何处来,物体本身似乎就自带光圈。
“喂...你是怎么进来的?”老人操着浓浓的京腔,试图向老王搭话。“我还记得我在家里看着自家的八哥儿,突然头一昏眼前一黑,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来到这儿了。”
“我..”他一时语塞,“我是在医院的病危...”
“混账!”自己细细的声音猛然被对面男性的怒吼声盖住。
“我还有重要的会议需要处理!出了问题你们谁负责!快把我从这个地方带出去!”
西装笔挺的男士突然激动的站起来,脸色因愤怒变得歪曲狰狞。
这个人似乎是从工作现场突然带到了这里。
“你们的负责人在哪!快把他叫出来!”他那如同鱼肚白浑浊,毫无生气的眼珠向上抬去,这才第一次是注意到老王的存在,把焦点转向了他。
“喂,你,新来的!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似乎是个不入流的穷画家,而这位男子则是某个上市公司的经理,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收破烂的。”
老王说完,内心募的感到一阵羞耻,似乎自己不配站在这里一样,他感到一阵惶恐,局促的用手在满是污垢的马裤上擦了好几下,才能抵抗住自嘲的冲动。
“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阵轻柔的声音像猫抓挠痒似的传到他耳中。老王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声音的主人,
“总之,我们要想出去的办法...”经理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像个坏掉的老式收音机,“我下午2点还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决策会议。。”
不知何时,背后站着一个人。在“门”存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灰色空洞,又旋即消失,他脸色带着永不消逝的笑容,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出现的“人”所吸引住了,连经理也愕然停住了如老牛嚼草的絮叨。
“已经没有必要了。”
听到这如羽毛般轻盈的声音,老王才留意出他就是先前引导自己的那团白光。
“你们已经死了。”
“开..开什么玩笑!我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经理勃然大怒,猛地怒吼起来。
“已经不需要了。”这个仿若天使的人加重了语气,“就是说会议,工作,总结一切都不需要做了,你们已经死了。”
“你的工作自然会有其他人代替。换句话说,你们已经自由了,从时间的桎梏中解放了。”他一字一句的吐着词语,奇妙的是脸上仍带着柔和的笑容,他缓慢的环视四周,像是为了看清大家脸上的反应。老王与画家面面相觑,尽管很细微、他仍然注意到了画家满是青筋的双手像筛糠搬的哆嗦起来。
“别、别开玩笑了!你承担起耽误我时间的这个责任么!你,你以为我是费了多大力气才爬上现在的位置...!!”经理整个人崩溃了一样,呜咽了起来,踉跄着趴在地上。
画家与老王交换了眼神,他忍不住哆嗦着青白的嘴唇说到:那我家的八哥儿怎么办...除了我,没人再照顾他了...
老王沉默着,他脑海中瞬间浮现起了几年前离他而去的老伴,已经成家的儿子和大学毕业的闺女,还有那已经会牙牙学语的小孙子,总是看到自己就咯咯的笑出声来...尽管卑微寒酸,但是还好老天眷顾,有老伴不离不弃的陪伴,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前两年,得了癌症的老板撒手人寰,而自己也将步她的后尘,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再也没有可挂念之事...
不知何时,热泪涌上眼眶,“那就是说,我能见到自己的老伴了么..”这些年,失去老伴的陪伴,自己只能深夜孤单的对着那台老式的电视发呆,直到屏幕花白。孩子顾虑到自己,屡次提出要接自己过来,都被老王拒绝了,一把年纪的自己不想成为孩子的负担,也许是因为精神不振的缘故,身体状况也日旷愈下,最终住进了病危室,老王心里也清楚,离开人世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知何时,老王已离开了那个房间,被天使搀着手,轻飘飘的浮在空中,他头脑混沌着,仿佛仍做着迷梦,现世与今生,模模糊糊的交织在一起。
“你们这辈子,有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
天使的声音仍是那么柔和,仿佛在慰藉他们一样,不带着丝毫责备。
他倏忽的想起来,在快结婚的那会,为了害怕老伴离开他,他偷偷把单位发下来的那纸调令涂黑藏了起来,直到自己创业失败,沦为捡破烂为生也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连儿女也不知情。这时他心中涌上了如夏目漱石所写的老师那股难堪之情,不堪面对自己旧有的伤疤。但是天使仍然将他的一生,如同放着走马灯一样,回溯展现在他眼前,他从出生到死亡的一切,不遗巨细,就连小时候他抢过邻居女孩手上的糖果一事也清楚的播放。天使仿佛晓知一切似的对老王投去笑容,带着包容与原谅
“我小时候...曾经偷过东西。”老王背后的画家喃喃地自语道,“小时候,家里穷,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就跑到隔壁家地里偷玉米吃,一个人烤了十几串玉米...事情暴露后,妈妈不仅没有怪我,她把家里几口稀饭留下来给我吃,后来我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饿着肚子,有好几天没吃饭....”
画家哽咽着,老泪纵横,触景伤情。热泪啪嗒啪嗒的落下,他禁不住低下头,用手反复擦着眼泪,却止不住喉咙里痛苦的抽噎声。
最后一个经理在队伍的末尾,从崩溃中平静下来后,他仍恢复了颐指气使的一贯态度,面对平静微笑的天使大发雷霆。
“赶快送我回去...!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告诉你,你敢这样对我,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知道我手下有多少人吗,敢得罪我...!”
天使充满耐心与宽容的看着他,试图解释并安抚他,却越发被憎恶与拒绝,经理的身影逐渐在薄雾中消失,远远的还能听见他怒骂的声音。
天使悲伤的对老王说到
“...我们从不会拒绝任何人,神也不会拒绝任何人...除非他们自己拒绝我。”
“他会去哪儿。”老王喃喃的说道。
“去他自己想去的地方,去他的群体...上帝向所有人敞开天国的大门,只是人类自身不愿踏进天国,宁愿在污浊之地.....”
老王此时已经听不见天使的话语,因为他看见了前面,去世多年的面容瘦削的老伴,在对他微笑。
“你回来了,老伴儿,好久不见,你瘦了。。。”
“我对不起你,我..!”
“没事,我都知道,你哪是能藏住心思的人啊,我都知道,我自己想和你在一起,不去县里工作也不碍事..!我早就知道了...”
“老伴儿,我好想你啊....”
泪水如珍珠般落下,老王紧紧的抱住瘦小的老伴,感受到她因激动而瑟瑟颤抖,他知道,自己终于在天国与爱人重逢,终于能回家了,从此他再也不用与她分开..永远永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