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3
闲来垂钓碧溪上（四）
by | 肖洛克
一夜无话。醒来。
早上七点的毛垭大草原还没亮透，屋子外零零星星亮着几盏灯，除此外，是一片混着荒凉的茫茫。
歇在叶尖上的风从茫茫里接近。
我一手拿着挤好牙膏的牙刷，一手拿着毛巾，在风里停驻。
水呢？
哪里接水来着？
昨天光顾欣赏四周，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啊喂！
等了5秒还不见人来的我决定吧唧着拖鞋自己找找。
不负自望，在墙角找到个水龙头。水不大，全拧开了也是条细细小小的线，有点凉，仰着头含水，听到它在嘴里发出由强到弱的声响，好玩。
洗漱完放空，等到神清气爽完出来，天已经就换了脸色。飞机也起来了，我等着他一起去厨房吃早餐。
有昨天的牦牛肉在前，我不禁对今天早上的早餐充满美好的幻想。
一进门，馒头。
水煮蛋一人一个，馒头无限量管饱。
我放开了肚子，吃了俩，接下来就只能用胃口说服心情。
飞机一口接一口，完全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
我不禁对今天的旅程有点发愁。
今天到巴塘，要翻越海子山。
海子，大海之子。
讲道理啊，大海那么平坦辽阔的胸怀和身高，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海拔四千五的儿子？
可现实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乖乖爬坡。
出门这一段，暂时还都是草原。
几个胡蹬乱踩就能怼上去的坡之后，很快，我们就来到了佳哥他们昨天到达的草原。
一片花海
草原现在正是花开如海的季节，远看无比美丽，再加上远处的青山和山尖的云朵，色彩饱满得恍若一幅油画。
可是再翻几个不长不短的坡，这些就都在身后再也看不见了。
终究，还是离了远山。
一如往常低头骑着，很快我们来到海子山脚。
这段路那时候正好在修，自山脚往上的几公里都是毫不客气的石子路，颠得人手发麻，我第一次在上坡的时候开了减震，一边幸运自己骑得是山地，一边恶趣味地揣测路上那几个骑公路的车友到这段路屁股的感受如何。
现在对坡已经不抗拒了，即使路烂了点，但也就是说服心态的事。心态爆炸这种东西，在之前几座山早收拾好了，一路一脚一脚踩过来的信念可不会败在这种地方。
来吧！
几个弯后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在坡上推车推得气喘吁吁，心里面只有一个大写的“哇！”字。
忍不住停下车来聊了两句。
“大爷你一个人啊？”
“诶，是啊。这条路我一直想来走一走，但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了，就没想着跟别人组队拖累别人了，一个人想骑就骑想走就走，比较方便。”
“要帮忙吗？”
“哈哈哈，不用了，前几座山我也是这么推过来的，推累了就歇一歇，好一点了再接着推。唉，老了老了，坡是爬不动了，只能推了，推到哪算哪……”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在坡上能超他几百遍的人，心里面有种东西像山间的风一样呼呼作响。
“能不能给您拍张照啊，大爷？”
“啊？好啊。”
一个人也不曾放弃的老大爷
很开心。
我张着个大嘴向接下去的路程杀去，义无反顾地像是得了号令。
烂路结束，上来了。
上来之后才知道难过的在后头。
新的路程，新的难过。
在这个海拔四千多的地方，我又遇上了和在相克宗时一样的东西——风。
无休无止的风。
猛烈而密集，像是从山上涌下来的无形的海浪，直把人往后推。
所谓的“坡上吹停”，我算是见识到了。
苦笑笑到牙齿发酸。
还能怎么办？
爬吧。
稍作调整，我扎进了这片名为风的海洋里。
来！
不出意外的，满腔豪情在三秒后散得一干二净，坡上风力之大让我只想骂娘。
风是自行车运动最大的天敌，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我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粘稠的沼泽里，吃力，费劲，迟缓，还没有半点脾气，风只是自顾自地吹来，每一阵风都好像比前一阵风更加强烈，我和车都在风里摇摆，除了低头，别无办法。
低头，风在耳边呼啸，我身边的每一方空气都在抗拒着我，阻力让我消耗倍增。
在风里摇摆了不知道多久，前方传来好消息。
离垭口不到两公里了！
心情起起落落落落落，终于又起来了。
好，看我一口气……
我去，风这么大！
刚才若是沼泽，现在就是激流！
我，我……
哎……
来。
想着小单车里面集体行动时的破风，我决定试试。
咬牙而上，死死活活跟住在一个哥们后面，前轮紧贴人家后轮，把自己缩起来，可能是心里作用，顿时觉得好了很多。
一个一个跟，被跟住的哥们体力不行了，再咬牙往前另找一个，再跟。
就这样，我咬到了前面梯队，人和人离得太远，又只能靠自己了。
人力有穷尽，再怎么心比天高气冲斗牛，现在也只能一下一下踩上去。
什么都做不了，索性心无挂碍。
一下，一下，再一下，我单调又重复地踩着踏板，忘了外面满天呼啸的风，忘了周围艰苦前行的骑友，只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跟着踏板一下一下，虽然身体在动，虽然呼吸很喘，但整个人却异常地安静，没感觉累，也不觉着欢喜。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眼里余光瞥见路两边飘舞的经幡，终于才回过神来。
垭口！
只有快到垭口，才有经幡！
哈哈哈，来吧！少年！
你还等什么呢？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兴奋的事吗！
释放后备隐藏能源！
全力冲刺！
bgm还是杰克船长的《He's a Pirate》，从旁人的角度来看的话，我当时的跑法应该就像条疯狗。
但中二之魂已经燃烧的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来，风为战鼓！
终于是上来了。
飞机还没那么快，我便一边在垭口晃悠一边等他。
先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放了个水，随后跑山上看经幡去了，海子山上的经幡铺得老长老长，摸起来光滑顺手，应该是丝布做的，经幡上印以经文、菩萨，五颜六色地在风里飘扬，煞是好看。
藏文写就的经
舞在空中的佛像
风里的经幡
飞机上来了。
等来了飞机，也等来了几个熟人。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我们居然又碰上了在折多山的那对情侣，在红龙乡遇到后，又在这里遇到，真的是缘份了。
而且这姑娘战斗力丝毫不弱，居然是队伍里前几个登山的，这真是让人佩服。
寒暄了几句，我们各自帮各自在海子山的招牌下拍了几张照片，风大云清，姑娘一身粉红笑得很好看。
但我并没有拍出来，我他妈拍糊了。
照片上只有一个衣衫在风里招摇的长发人类。
姑娘照片在姑娘手机上，暂且放张我的吧。
钢铁直男飞机眼中的我
垭口天气不行，我们没打算久留。
休息了一下后，我和飞机加上衣物，稍微检查了一下车子的刹车后，一起下山。
因为攻略说这段路可能因为修路不好走，加上飞机车山没码表，所以我嘱咐飞机在坡上慢些。
但这完全没必要，因为冲得最快的是我。
几个弯之后，飞机就不在我身后了，没有码表的飞机下坡比我谨慎多了。
其实我也是死死按码表上的数值掐着速度来的啊，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速度就是比别人要快些。
这点我也是后面才知道，幸亏是没出事。
攻略上说下山这条路在修，但没想到修得这么严重，本来是就只是双向车道的路，现在变成了一条靠左的单行道，右边是山体，左边，就是山下了。
没车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一旦对面来车，完全没有我自行车的空间，只能停下，把车挪到右边，让汽车先行通过，但如果刹车不及时的话，就得看胆量和运气了，这段路简直让我胆战心惊，又加之路面不好，刹车是捏了放放了捏，半刻也不带消停。
但也就是这段人为凭添的险路，海子山下的姊妹湖的美景与险路一反差，更显出她的风姿绰约。
一路的烂路
好不容易看到水了
坡上的姊妹湖
姊妹湖也叫双子湖，群山环绕，山尖的雪融而为湖，一大一小，故为姊妹。湖边山石峭立，湖水湛蓝，远望犹如奇幻之地。
坡上惊险，就指着着这片景色养养心情了，一路晃晃晃晃，晃到湖边的时候，看见有个哥们回骑，顺便给他立了个大拇指。
近看，愈加让人安静，湖面安定，风波不起，山石虽然峭立，但映在水里也只是平添了一份柔美，只是一眼，就已经洗去了一路的恋恋风尘。
湖边有人在欢呼庆祝，我透过他们的欢笑声放眼望去，看见远山的白。
找半天才找到个没人的地
等了一会之后，和飞机碰上头，飞机向我抱怨说刚在山上差点就没命了。
我急忙问他缘由，他说，会车的时候他没提前注意，只好往左边靠，但会车的车子是辆大车，路面又空间有限，自行车的空间小之又小。
“差一点，就他妈差那么一点，老子就被那个大车司机给挤下山去了！”
我想象着画面，不禁心有余悸。
左边，可就是几百米的山下了。
之后一路小心，还好一路并无凶险了。
终于是到了
和韩集合是在5点的巴塘。
相较之禾尼、理塘、相克宗、红龙乡什么的，巴塘算是个大镇了。它海拔低，很多骑行者到了这里，都会让自己缓上一天，在此停歇。比如韩。
他昨天披星赶月地从理塘直杀巴塘，今天巴塘休整，顺便体会体会这里的风土人情。想来收获和感悟应该有很多，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一直夸这边的网吧不错。
昨天，得知我们行程之后，韩就说他先到巴塘等我们，然后一起走。
一面之缘，我和飞机就和他睡了一天晚上，这个年轻人居然就已经在他身边留好了我和飞机的床。
可见，
本大爷我是多么有魅力和说（shui）服力。
进城没多久，就看到了在路边站着的他。
韩笑了笑，权当打了个招呼，就引着我们往住处去。
住的地方是当地人的家里，这几年，来这条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再木讷的当地人都开始把握商机了。只要把房子稍微收拾一下，放上床，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拱手把钱放进来，各得所需。
地方说偏不偏，转完几个巷子就到了。
从外面看，那就是一座简单的房子，没有招牌，没有什么高大上的装饰，就连进门的坡，都陡得不合情理。但韩带着我们把驮包放进房间的时候，我和飞机嘴里只有一口长气，“哇------”
大型家具暂时移在角落
好看到不像话
金碧辉煌！
我只能想到这个词。
进门是大厅，和天底下所有的大厅一样，普通，大厅左右有两个房间，门外各一道厚重的黑白布帘，我们住在右手边。这么普通的开场，哪能想到仅仅一帘之隔，居然别有洞天？
韩却担心我们觉得简陋，一路上都在解释住那里的原因，说是进城随便找的，没攻略上那些客栈那么有特色，希望我们不要嫌弃。
笑话！平常谁能住上这种地方！
我和飞机收起因为惊讶过度而张得太大的嘴巴，连连摆手，表示不介意。
旅馆40一晚，不包早晚，我们三个打定主意出去搓一顿。但在这之前，先得去保养一下我们的车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毕竟这条路再往后，条件可就越来越辛苦了。
推到一家自行车点里，好像57318的攻略上写了，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店主姓徐。
徐小哥也是一位90后，早年间自己也骑过一次318，估摸着是春季去的，整车的时候听着他说自己下雪天推车下坡几公里的事，心里不禁大加赞叹。
突然想起来，路上的旅社、车店有几家也是像他一样，一进门都贴着自己骑行的照片，好像骑过一次318后，人就很难离开了。
老板和我们都是同龄人，聊着聊着就聊开了。
借着兴头，徐小哥开始说这路上的修车店的种种黑幕，说有些店的漫天要价，有些店明知车没什么毛病但愣是把一个个小白们唬得一愣一愣的，让他们乖乖掏钱。
我在店里借了个小板凳，接了杯水坐着听，一边听着心里一边觉得，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幸好没有哪家店以次充好，大家虽然都是生意人，但没有出现这种行为真的也是太好了。
“我这家自行车店在这条路上的价钱绝对是最公道的。”徐大哥拍着胸脯跟我们保证。
有点小吹牛的嫌疑，但看着徐小哥那幅骄傲的样子，我还是信了。
最后，飞机让老板调了调他一直放不下心的刹车，我的车没什么毛病，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就借了老板点水，顺便洗了个车。
把车推回去放好。剩下的，就是庆祝了。
何以解忧，唯有大吃。
好不容易队伍里有了第三个人，为了庆祝顺利到达巴塘，为了庆祝明天进藏，也为了欢迎新人加入，我们破天荒的在这条路上拿起了酒瓶，在一个离家乡几千里的无名饭馆里喝的高高兴兴。
这里没人会认识我们，没人会知道我们，更没人会挂念我们，但在我们各自的明天里，有一股热烈的自由，在千米万米的高空盘旋。
好像它一直一直都会飞在风里。
康巴兄弟情
吃完晃回住处，把该整理的整理下，洗好澡继续晃悠。
到处找没找见热水，想着问问老板这里会不会供应，跑厨房一看，结果人家一家人坐的满满当当地在吃晚饭，当下有点难为情，打算掉头回去明天再问，没想到一下子被叫住了，硬招呼着坐下来。
当然象征性的害羞还是要有的，但等人家把冷面一大碗干干脆脆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立马收起来我那敷衍的客气，并顺手给自己加了点酱油。
来吧，吃才是对食物最大的尊重啊。
吃完问好了热水的位置，高高兴兴回到房间,看着时间还早，想着写会日记，好久没记了。
飞机也拿出日记说要补上前几天的账，我拿笔呆了一会，一下不知要写什么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