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破浪会有时（四）
DAY 16
by | 肖洛克
一觉醒来，空气和水都是冰凉。
早上山里雾气重，水汽把车打得像一面在风里飘扬的旗一样精神，车身上的黑在半山腰的云雾映照下干净而醒目，我知道，它准备好了。
那么，
我也好了。
简单吃过早饭，我向老板借了两塑料袋套脚，又跟飞机和韩互相叮嘱了今天的行程路况后，大家开始向我们头顶的这座大山进发。
远处看得见的山头雾气依旧浓得不行，太阳估计今天是见不到了，希望别下大雨吧。
吸了一夜雨水的山干干净净，让人看得心里舒服，早上刚好也没那么多车来车往，一个人骑在这样的山里，安静而自在。
尽管天上下着雨，但感觉整个身体都舒张开来了，细雨柔柔地飘落在冲锋衣上又自顾自流下，车轮压开雨水在路上留下一条单独的干净的印记随我摇摆，这些都让我面巾下的脸咧得无比开心。
开心使人进步。
我一路超人，杀到了队伍的最前方，这次的最前方，是真真正正的最，和我一起出发的没我快，比我快的起得没我早。
我是第一。
但今天的山，和我比的，不是人。
是随时都有可能随着雨水崩下来的泥沙，甚至山体。
觉巴山，这是我在这次旅程里碰到的第二危险的一段路，现在来想，只觉得当时无比幸运。
危险的讯号从我在半山腰第一次停下开始。本来打算等等后方部队的我在听见身后不远处的沙石滚动响，立刻翻身上车，以自身能达到的最高踏频远离了那个地方。虽然是小动静，但在新沟前亲眼看见大小石块隆隆滚下来的我，心里已经有了最不好的预想。
一切以命为大，跑！
骑出一些距离后，也没听见啥动静，心里终于安稳了一些，但也不敢再停下了。
本来以为就这样骑着，一直骑到山顶就好了，但这段山路吓人的，还在后面。
在我安静平稳地骑了一段时间后，耳边又传来了沙石滚动的声音。
一次。
两次。
三次……
每次的声音都让我如临大敌，我甚至都不敢回头望，只怕这毫厘之差，自己就被卷进泥流，再不能向前。
恐惧。害怕。慌张。
安静的山在一瞬间变得危机四伏，刚刚我眼里的一切变得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它们好像随时都会在看不到的地方扑出来，吞噬我。
我竭尽我的所有，只为了早点离开这座山。
后背冰凉。
连绵的坡变成了讨厌的阻挡我前进的黏液，轻柔的雨变成讨厌的模糊我视线的蛛网，除了氧气，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敌人。
他们将把我狩猎，蚕食我。
跑，跑，跑，只有跑，不停地跑，身体响起了最高级的警报。
我不停地不停地踩着脚下坚实的踏板，在此刻，我所能依靠的，只有我身下的车，只有眼前还完好的路，我抓紧它们，如同溺水的稻草。
现在想来，情况也许没那么危险，因为那天，觉巴山并没有出现塌方或山体滑坡，我的伙伴和那天早上在山上骑行的所有人也都安全地翻过了它，那些在我路上出现泥沙滚落的响声，也都只是响声而已。
即使我不管不顾，我还是不会有任何事情，我还是会安安全全地到达山顶，安安全全地下到山下，并不会因为这路边的小小泥沙而受到什么伤害和困扰。
但我当时心里只有向前，一心想着赶在所有的不安发生之前，一心想着用最快的速度穿破云雾，登上山顶。安全的山顶。
用过来人的心态回看我当时，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当时无疑是一只可怜的惊弓之鸟，要是沙石的声响再频繁一些，凭我的体力消耗是决计会在垭口之前败下阵来的。
但也是这次惊吓，让我自己明白，只要现实逼得紧，自己也是能一口气爬上一座山的。
即便这口大气有点喘。
山上的雾气更浓，我在山上的亭子边停好了车往下望，眼里只有满山飘荡的云气，没有沙石的声响，也没有人的，我不禁为飞机和韩的骑行担心起来。
踱着步子等了一会，冰冷的山风吹得我瑟瑟发抖，我才发现自己里面的速干衣已经湿的不像样子，骑的时候还好，现在一停下来，这身贴着肉的东西配合着外面的冷风便疯狂地吸收着我的热量。扛不住，先换身衣服吧。
山上只有一户人家，就在亭子边，但这半天没见人出来，也不知道有人没人，不管了，看看去。
刚到门外，一位大叔走了出来，年纪50+，穿着一眼看上去就很暖和的棉袄，留着一脸大胡子，但好像不太会说普通话，我向大叔说清楚我的难处，说想借个地方换个衣服。
大叔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会，说了句我没听懂的话，就到隔壁屋子去了。
等了一会，也没啥动静，我赶紧卸下驮包，拿出干净衣服换。
房间有点暗，扒拉着往上拽裤子的时候差点穿反。
出来向大叔表示感谢，继续等。
我把能穿的衣服全都穿上了，可还是架不住这垭口一阵一阵的冷风，我感觉体力随着热量不断流失，这时候在我身后的第二名骑友也已经顺利上山，我们聊了两句，他便加好衣物下山去了。
我不禁动摇
又吹了几分钟冷风之后，我说服自己下山。
等不了了，下山吧，下山再等吧，山下等也是一样的。
人去去又来来，山下饭店的玻璃敞亮透明，我在玻璃前坐着，等去一批又一批人，还是没看见他们的踪迹。
时间就这样过去，觉巴山脚的这个村子里迎来了中饭时间，几个当地的民警也走进来坐了一桌。看见他们，我的心里起码是安定了些，能在这悠闲地吃饭，那说明今天上午山上肯定没出事。
剩下的，就是等了。
遇见个只花9天就赶到这的大神，云南那边的，说自己山路骑惯了，爬坡速度吓人，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和他一起凑桌吃了顿中饭，他浑身湿透了，说要在这店里住下，我随着他提好东西，又在房间坐了会，飞机终于回消息，问我在哪。
两人位置一对，结果发现他和韩就在这家店前50米的一家饭店吃饭，一分钟就能赶到的距离，却让三个人都各自担心许久，也真是挺戏剧性了。
会合后各自问候了下山上情况，还好一路平安，飞机笑着说这是他和韩爬山爬得最快的一次了，一路干到山顶，然后借垭口那大叔的火炉烤火取暖。
“哎呀，我在火炉边烤火的时候，全身都在冒白气，贼好玩……”
“哈哈，没事就好。”
晚上到容许，下午的路程对比上午来说，就安逸许多了。
晚上教授分店住下，又是一盆安逸的鸡汤，土豆还是比鸡块受欢迎。
我吃饭这一桌是个大队伍，也是被人家的队伍，居然有俩妹子，心里羡慕的啊，再看看自己队的三个汉子，一个个真的就是妹子绝缘体，无望。比较开心的是遇见了个江西赣州的哥们，也是这个队的，这是我在外面第一次听见自己的省份，而且还离自己那么近，心里一下子就亲切起来了。
容许这地方条件简陋，就几户子人家，本来是看着攻略上说教授有温泉泡脚才住下的，但还是没有，我为温泉准备的泳裤依旧没用上。不仅如此，可怜的飞机和韩因为晚到了些，连热水都没凑上，只好简单换了换衣服就算了。
和觉巴山脚一样，这里也断电了，晚上靠着轰轰隆隆的柴油机简单的发着点生活用电，山脚下信号不好，在房间呆着也无聊，大家就都聚在了吃饭的大厅里，屋子中间有个火炉子，老板娘在上面烧热水自用，火势很给力，我们里一圈外一圈，围着这团火红的东西说些安静的话。
有个别出心裁的哥们带头利用火势烤鞋之后，大家就拦不住了，纷纷跑回自己房间，把什么臭袜子臭鞋子全带了过来烘干，我勉强占了个好位子，把我的全指手套搭在炉壁慢慢烘干，看着火光一阵一阵地在眼前亮着，不知觉的，天就黑了。
发电机渐渐吃力，大厅的吊灯忽闪忽闪地像是恐怖电影，炉子的火也小了，围着火的人们渐渐散去，回到各自的房间各自休息。
屋后有条江，江上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有点凉。
这一天，总算是过完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