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女儿在学一首叫《月亮粑粑》的歌曲，突然就想到小时候做牛粪粑粑的事情。估计我的同龄人中，知道这个的也不多吧，现在的孩子更不提了。女儿总是喜欢听我讲小时候的故事，就像我小时候总喜欢听外婆和奶奶讲鬼神故事。就写了这个，好让她知道生活的艰辛，希望她能勤勉节约，孝长辈、爱幼弟。
牛粪粑粑是母亲想着要做的，那时我们家的农田少，收割的稻草和麦秆都不够平日烧柴火。至于田少的原因，大概是我家劳动力少吧，村里的土地是集体所有制，按照每家每户的劳动力和人口分配土地，一个劳动力能分到1.2亩田，我们姊妹3人只能算人口，一个人口给6分田，总共分得4亩2分地。
那时，没有液化气，烧饭、烧水的热源全来自焚烧秸秆。再加上我家每年圈养4头猪，红薯收上来后，就开始混合碎米一起煮了喂猪。所以柴火在冬天总是不够用的。初冬母亲常带我们去河埂，捡树林里掉落的枯树枝，姊妹三人时常开展一场竞赛，看谁捡的多，冠军也没有奖品，不过还是对这样的竞赛乐此不疲。那时看到河边漂着许多，好大个的老鳖，一律肚皮朝天的，身上还长出很多毛，觉得很好奇，它们怎么成群的死了？绵延两三公里的河堤，好多这样的死鳖。
有时，母亲独自一人去田间割一种毛草，长得很高的，超过大人的膝盖，叶子窄而长，这些草长在窄窄的田埂间，攒满一担要跑好多个田埂。别看这些草，叶子都枯黄了，可是锋利的很，刀子一样的，有一次用它们烧火的时候，把我的手指都划出血了。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被划伤过，那时候没有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以上两种补给都不够，母亲于是想到做牛粪粑粑，我家和菊霞家合养一头牛，每家轮一个月，那头大水牛到我们家时，已经是秋冬了吧，印象中太阳下山得比较早，日间的阳光不灼热。整个冬季，牛几乎只吃稻草，偶尔放点泡了一夜的黄豆，所以排出的便便，去除水分后，确实是可燃的。
积累了两三天的牛粪，倒在一个破缸里，里面是不是加了些什么东西，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搅合搅合，像泥巴似的，好像那时并不觉得牛粪的味道臭，推测大概是冬天吧，一块块的牛粪粑粑，放在一块托板上，塑成圆形的样子，然后立起来迅速的扣到墙上。待阳光带走它的水分后，就变成了硬硬的一块燃料了。
这面墙所在的这栋房子有3个房间，是在我家最艰难的时候盖的，房子根部1米以下的部分用废旧的砖头，这砖头从父母结婚时的2间破房子拆下的，其余都是自己制作的土砖砌的，长方形的土砖约30公分长，15公分宽，5公分厚，主要原料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拉，用人力板车，我们周边是沙土不能用，需要那种粘性好的土，掺和小麦壳，浇上水和石灰粉，用脚不停地踩呀踩，踩久了就会有更大的粘性。这些粘土同时也是砖与砖的粘结剂。长大以后记得母亲提起过这事，说那时没有胶鞋，那混合着石灰粉的粘土把腿都烧烂了。
每家都有自己的生存手段，我家那时的生活还真是不易，村子里算上特困户，弟弟的出生，直接导致2间破土房被强行推倒，没钱，翻盖新房被逼着提前了，无奈才以那样的方式盖了那栋房子。小时不懂事，贫穷意味着什么并不清楚，只是很羡慕小伙伴家，中午可以正常吃饭还有一两道菜，我家却经常吃粥，自家的鸡蛋舍不得吃，拿到集市卖了换钱，一切都为了省钱盖房子。
长大后了解到我家的前世今生，一切皆有因，贫穷也是自豪的。解放前，我的太祖父是方圆好几个村里唯一的富农，那时整个村里的田几乎都是我们家的，这些田都是太祖父精于农耕，时时勤勉挣来的。他高大魁梧又能干，种庄稼的技术甩人家不只一条街，说到太祖父，祖父眼里闪着光，那是自豪。
经过好几年的经营，别家种不好，收成少的地都卖给太祖父，太祖父就雇佣他们为长工，这样一来技术差的庄稼人，不至于因为收成不好而让家人饿肚子。过年时，一些不会种庄稼的农户，连饭都吃不饱，我家可以杀两头猪，当然我家那时人也多，大大小小二十多口人，过去算得上不错的生活和现在比，那也是天堂和地狱的差距。听爷爷说还建有一间徐姓祠堂，那该是怎样的一间房子？我想象着那该是一间古典又高大，木头作主体的建筑吧，有四根刷了红漆的圆木头柱子，高高的门槛也是刷了红漆的，屋顶上整齐地排列着交错相叠的青瓦，一列凹，一列凸，四个角高高的翘着，仰天长啸的姿态。
解放后，对于我家来说一切都变了，所有祖辈积累的财富，顷刻间化为乌有，听爷爷说连祠堂的柱子都被拆了建公社了。解放后富农人家的子弟，日子甚是艰难，生产队在分活上百般刁难不说，吃不饱饭常有。父亲、大伯父和姑妈因为背负着成分不好的帽子，心想找个雪中送炭的，可是条件稍好的人家都不愿意来提亲。父亲、大伯和姑妈迫于无奈，终究还是找了条件同他们一样或者更差的，成了那个时代超级晚婚的人。忍不住悲从心来，不管哪个时代，门当户对大概都是适用的，救世主太忙，无暇顾及穷人，强大自己远胜于祈祷。
继续收集牛粪，每隔两三天做一次，到最后这些牛粪粑粑，密密麻麻排了整个一面墙，这景象还真是有点触目呢。这面朝向正西的墙，也正对着马路，我家是村里的第一户。过往的邻居总是打趣的笑话我母亲说：“余恒兰，还真是有本事，这个都做。。。？”，母亲总是客气地回应，不去理会这些暗含它意的话，我们可能是受母亲的影响吧，也从未觉得这是不体面或者丢人的。
晒干的牛粪粑粑，两块一起支在一起，像人子形截面，先用软柴做火引，慢慢地它们就烧起来了，火不大，均匀的散出小小的火苗，可是很耐烧。
小时候，父母总是忙忙碌碌的，那些田间的、家里的多少事啊！盖房子、庄稼、肥料、喂猪打狗、养鸡养鸭的操了多少心啊！父母为这个家庭，为我们所付出的种种，这些整日看在眼里的看似琐碎的事，却从没有用心观察，从没有想到他们的辛劳。儿时不懂事，现在自己也做母亲了，恍悟父母的不易，敬佩母亲的智慧和坚强，感叹父母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在琐碎中流逝了。
人生像是一串珠线，珠子是发生的一件件事，有的光彩夺目，有的暗淡无光，线便是人们有限的时间了。每个人出生后开始穿一颗颗珠子，到最后能穿的珠子越来越少。我们的父母，人生的进程已经过半，他们已经穿好的珠子，现在就找寻它们吧，它们同时也储存了你的记忆，好好品味它们，但愿你能品尝到父母的艰辛，生活的本质，感悟到孝乃立身之本，做一个终生勤勉努力的人，让你的珠线多彩斑斓，让你的珠线照亮你的孩子，荣耀你的家族。
徐永萍
2018/6/28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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