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榕树有多老了?我一直不知道,反正我爸说他孩提时,这榕树已经是枝叶繁茂的大树样了。我们村上世纪一、二十年年代开始建村,看来榕树从那时已被栽下了,或许更早之前就存在,是“开村功神”。
榕树不算太高,枝条却尽往宽处长,树叶茂密婆娑,像一把撑开的绿色大伞,严严密密地遮风挡雨。榕树躯干极为粗壮,五、六个大人伸臂才能环抱得过。树根盘缠交错,榕树就像一把巨大的太师椅,稳稳当当,老老实实地扎根于大地。榕树长有气根,微风吹来,串串长长的气根随风摇曳荡漾,榕树又像个慈祥的长者,捋着长长的胡须,安然地看着村里的一切。
特别是炎热的夏天,大榕树下一片阴凉,是村里小孩最爱的游乐去处。小时候和小伙伴玩“抓迷藏”,郁郁葱葱、枝叶繁茂的榕树是我们最佳的藏身之所。玩伴们像猴子般敏捷地爬上高高的榕树,一个个隐身在榕树那巨大的枝干与茂密的树叶后,实在不易寻找,为我们的游戏增趣不少。
劳作了一早朝,或放出去吃饱了草的水牛也被牵回榕树下憩息。榕树的凉荫下,几只水牛慵懒的躺卧着,慢悠悠地反刍,构成了乡村一幅特色的图画。
丢三落四的我,只顾得玩乐,曾把鞋子遗忘在榕树下。晚上想起来时去寻,让我有幸见着了夜幕下榕树的另一个面貌。白天的榕树,热闹、生气勃勃;而夜晚的榕树,沉稳静谧而又充满神秘感。银色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顺着气根,一丝丝洒落下来,缠绵扭动、断断续续地闪耀,置身其中,若临梦境。
在榕树的根部,有个用青砖与大块花岗岩石板建成的,颇有气势的祭神台。整个祭神台镶嵌在榕树的根茎内,榕树越长,祭神台越被抓得牢固。村人若遇上了小病小灾,家事不顺,都会到榕树头去焚香祭拜许愿,求神保佑。过年过节,都到榕树头还神感恩。榕树不愧是村人的“保护神”,让淳朴的村民遇到世事无常时,有了心灵安慰与精神寄托。
听说在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的年代,榕树曾因为它“保护神”的特殊身份,而遭到了破坏与推毁。革命热情高涨的革命青年把榕树的根茎挖开砍开,想把青砖、石板敲碎拆掉,把祭神台彻底清除。但祭神台非常牢固,不可一世的革命青年,竭尽全力,也只能毁掉一部分青砖,而构成祭神台主体的两块大石板与部分青砖已深深地镶陷在榕树内,紧紧地与榕树混为一体,密不可分,革命青年也束手无策。榕树生命力又强,被砍伤摧残后,还是顽强地继续生长,祭神台也在冥冥之中得以永久保存下来。
前年回国,见家乡已是物改人非,而村头的老榕树,还是如故的郁郁苍苍、绿意盎然,心中多了一丝欣慰。村人却告诉我,说有个大财团想买下榕树,移栽到他们新建的大酒店去。连榕树都能卖?真不可思议呀!“当然是不卖了,出的价钱这么少。”虽然听说榕树没能被卖,我却没办法变回欣喜,总觉得在一个已变得物欲横流,金钱挂帅,一切都能卖的社会,榕树也迟早有一天会被卖出去---只要那价钱出的足够高。难道这就是榕树,守护了我们村子一生,曾与村人同甘苦、共命运的榕树的最后归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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