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贩鱼

作者: 涂鸦童子 | 来源:发表于2018-06-04 21:54 被阅读45次

    大一暑假。郑南声称没有地方可去,主动提出到方舟家过上一阵子。方舟并没有喝五吆六的习惯,悚于做东道主人。对他来说家是根敏感的神经,自己的感觉好不到哪里去,更不希望他人无端搅扰。可悲的是郑南毫不顾忌方舟的隐衷:方舟一直咬紧牙关板着面孔,郑南却还在软泡硬磨纠缠不休,不由得方舟不窝火。

    回到家,姨热情地款待着他们俩。郑南是客人,方舟也不例外——方舟平素很少回家,更少带同学来。安马劳顿之余,姨让客人们上街光临惠顾“菜篮子工程”。刚出门,郑南便对女主人放肆地评论上了。方舟可没好饶他,当即回敬了他满肚子的积怨。郑南呆望着方舟,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怒涛万丈,方舟却正愁找不着出气筒呢。

    经过鲜鱼摊点时,发觉这儿斤把一条的喜头居然才卖二元一斤,郑南不禁大喜过望:“你知道吗,这个在城里得卖多少钱一斤?”

    “不知道。”方舟说。

    “起码得这个数。”他伸齐了五个手指头。

    “是的,有些地方绿豆也这么高的价。”方舟没好气地应答着,随即捉了几条,心想这下该能满足这小子的口腹之欲了吧。

    入榻后,郑南说有件要紧事想同方舟商量商量:“既然这里的鱼这么便宜,我们何不一起到城里去贩一阵子的鱼,挣几个钱花花。”

    “贩鱼,好啊,我有个同学正好在摆‘龙门阵’。”方舟信口说道,话音刚落不免失悔不已。他知道郑南是很个难缠的人。

    “这里头油水大得去了,你想,我们直接在湖边进鱼贩,肯定更便宜,贩到城里,岂只是赚个对本。”

    郑南这厢欣喜若狂,方舟却在掂量着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方舟的家所在是个天然的产鱼大区,湖里各种鲜鱼不计成本,不胜船载。方舟暗自猜想莫非郑南此行是蓄谋已久。

    “贩鱼都是有固定销售渠道的,像你这种生贩子,人家不吃了你才怪。”方舟赶紧给他吞服着泻药。

    “好歹去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功。”

    方舟没再答理他,心里不情不愿的,憋足了劲未置一言。郑南也不便再吭声。

    一觉醒来,晨曦初现。郑南居然又磨起了嘴皮,一再恳求方舟找他的同学联系联系,方舟原本以为这件事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帮帮忙吧,老兄,不然我会愁死的。”郑南认真地叩头揖首道。

    “好吧,好吧,真是拗不过你。”方舟感到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郑南给堵死了,被逼到悬崖边上。

    湖畔某段大堤内侧有幢独立的木制简易房,方舟找到了同学。浅斟慢饮,便敲定妥贴。人家也很同情郑南的,关照他明天就去,得赶早,三点钟之前必须来报到。

    “朋友,多帮衬点,”方舟叮嘱道,知道这里头门道多,“他可是赔不起的。”

    “放心吧,老同学,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同学毫不含糊地说。虽然方舟与他旧交尚浅,不过他的承诺倒挺爽快的。

    “那可太谢谢你了。”方舟替郑南再三称谢,卖着人情。

    回到家中,依然不得安生。得为郑南备车,买鱼篓,添置照明用具,忙里忙外,不亦乐乎。虽然行动上堪称积极,方舟心里头的疙瘩却始终未解开。不知道郑南能支撑多久,如果无法坚持,不如早早收场的好。总之,没打算他搞持久战。

    “哎,明天我一个人去不大好吧。”郑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看他那阵势似乎想把方舟也一同拖下水。

    “贩得成贩不成拉倒,我可没这个耐性。”方舟实在不胜其烦,气冲冲地回绝着。俩人大眼瞪小眼较着劲,像两匹撒野的牯牛相互对峙着。

    这时姨走过来劝慰方舟道:“方舟你还是帮帮他吧。成百斤的鱼,一个人要上坡,还要下坡,人生地不熟的,没个照应怎么成。最起码你也要帮他把鱼送到客车上。”

    既然姨都为他说情了,没奈何只得应允,这个郑南可也真是的。接下来的这一宿俩人都没睡安稳。郑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跟吃错药似的念叨着,直到转钟还在那儿拨弄着小算盘。吵得方舟头都是大的,不用说有多懊恼。

    刚迷糊了没一会儿,姨便喊醒了他们。姨这样关心郑南让方舟很是感动。洗口、涮脸,方舟只觉得头脑里沸反盈天,如坠云雾中。郑南却精神十足,没有一点倦意。

    “相互之间多照应一些。”临出门前,姨不忘如是叮嘱道。方舟明显感到姨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哎,这家伙可真是幸运。

    来到湖边,龙门阵上的渔船正纷纷靠岸,一旁已站立有不少他们的准同行。待主人稍事整理便开始讨价还价吆喝开了。

    方舟找到同学,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因此不便多言,全仗同学抬桩。同学也怕众人有意见,指着郑南煞有其事地声明道:“各位,这是我的一个老表,从小就没爹没妈的,现在念大学,他这是出来讨口饭吃,混几个学费。到九月份开学他就不干了,请各位照应照应。”

    众人都说行,没问题,让郑南先遛了一百来斤。钱也没让他当时付,只说回来再结账。

    有几个贩子特地走上前来瞅了一眼,悻悻地说这趟可有赚头了,心有不甘地闪到一旁。

    两人将鱼篓绑到车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赶。这段路十分颠簸,车时不时被困住。不一会儿方舟便大汗淋漓气鼓鼓地喘起粗气。堤外盛产蚊子,阵容庞大,品种齐全,尤以牛虻居多:个头儿大,肚皮儿厚,一头扎进血肉里跟吮奶似的不知要吸走多少鲜血。

    一路上方舟的脑袋像波浪鼓似的摇晃着,眼皮直打架,最终让牛虻给虰醒了:“他奶奶的,真操蛋。”方舟不住气地埋怨着,耸耸肩膀,抖抖身子,却腾不出手驱赶蚊子以便出这口怨气。

    郑南却自顾自地叨念道:“你说到时我们得付你同学多少钱?这趟我们到底能赚多少?”他心里没底,方舟更是一塌糊涂。

    终于摸索着来到大路上。趁着路灯将鱼大致分拣一番便搬到一辆直通车上。此时才刚刚四点整。方舟的神经总算松弛了,真想就地躺着美美地睡上一觉,不自觉的呵欠一个赛一个比蚊子还密集。

    在心里头方舟却在犯嘀咕,怕郑南遇上打劫的,被人痛宰一顿。或者出什么意外,弄不好连车费也没剩下。总之,尽是些没边没际的事情。

    下午两点,方舟在懵懂中被吵醒。“嗨,老兄,卖了三百,怎么样?”郑南兴奋地说道,如是之动容,方舟从头到脚全让他给拍遍了。接着便强拉着方舟上了趟菜市场,称了两斤烧肉,拎了几甁啤酒,以示庆贺。

    见他平安归来,方舟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心说自己还真是幼稚着呢,郑南是什么样人物,哪种经历没有遭遇过,这等小事还会有闪失。

    酒后,郑南仍意兴盎然,睡意全无。被方舟逼迫着睏在床上,不到两钟头又闹钟似的闹腾起来。

    翌日再行开拔,他们还提了与昨天份量相等的鱼。这次鱼的质量可比前日差远了,价钱却看涨了,与其他鱼贩子并无二致。毕竟郑南是不能抢其他熟客的行情的。

    下午回到家,郑南是蔫了,倒头便睡,直到日薄西山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看窗外霞光四射便问是什么时辰。

    “六点。”

    “都六点了,怎么也不叫醒我。”郑南嘟哝道。他还当是早上六点钟,自己一气睡过了头呢。

    “有没有搞错,是晚上六点。”方舟没好气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方舟总算被拖习惯了,满腹的牢骚也在渐渐地降温。这天郑南建议方舟干脆和他一块干:“方舟,怎么样,你也转正算了。不说赚多赚少,见见世面也好。”

    方舟沉吟着没有理会他。尽管这主意十分麻辣刺激,方舟却拿不定把握。晚上同姨商量起这件事,姨倒是很赞同。方舟想想也是,反正已经被折腾到这步田地,索性去闯一闯。就这样,方舟也做起了渔贩子。

    没想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操练,仍旧荒疏得很,轮到自己的时候总是傻眼。鱼篓每每脱结,系不牢靠,被鱼数了好几遍。再行包扎时,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双手也结结实实地系上去。好在有郑南鼎力相助,让方舟省心不少。

    最要命的是下雨天。这时是没法骑车的,只得一篓一篓的往大路上抬。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有一路踹一路,常常是两个人一块绊倒,汗水雨水都一块往下流淌。可他们却乐呵呵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短短的两个月下来,方舟看着看着可就消瘦了,黑了,眼睛凹陷了下去。什么生物钟,一日三餐有规律的生活全泡了汤。但内心里却是舒坦的,尤其当自己开始数钞票时那种得意快活劲就更不用说了。仿佛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因素正逐渐驱散心里的隔阂,将他与郑南的心联贯在一起。方舟终于体验到了什么是艰难辛苦,也大致能够想象得到郑南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有时在心里方舟甚至还会涌起一股奇怪的念头,好像这五十多天里,他便经历了郑南二十多年的人生旅程。

    快开学了,郑南像是意犹未尽,还不肯善罢甘休。

    “朋友,钱是赚不完的,完成学业要紧。”方舟及时叫了暂停,将郑南攥到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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