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死了,扭曲的身上血迹斑斑,因痛苦而变形的脸上一双凄惶的大眼睛却永远睁着,睁着……
那是一场很少见的冰雹,大雨夹着杏核大的雹子噼里啪啦的打了十分钟,仅仅十分钟,大地便一片灰暗的白色,缝隙间露出几点趴在地上的绿色来,蔫萎萎地没有一点活气,这场冰雹也打蔫了整整一村人,这已经是第三个灾年了。
夜深了,赵四还抽着劣质的香烟呆坐在北方土炕的炕沿一角,粗短黝黑裂口斑斑如沟壑般的手上夹着几分钱一支的烟像点着了火却没有通风的灶一般冒着烟,浓烟裹着他那饱沧桑的脸,紧皱的眉和一双暗淡混浊的眼睛。
烟雾也在炕上并排露出的五个小脑袋上缭绕着,最边上的姑娘一只同样粗短的手伸出破旧的被子托着还有几分稚气的熟睡的脸,此刻的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一年后的今天她的花样的年华会走到尽头。
赵四也没有想到。此刻他正望着他最大的女儿在叹息,当初为了要个儿子,他愣是顶住切一压力没让老婆节育,终于在四个女儿之后他有了儿子。但每超生一个孩子他的可怜的家产就被罚没一些,直至真正的赤贫,就这样他的五个孩子有三个是黑户,不给上户口也不给分地。他只能靠四个人的土地养活七口之家。
但儿子生下来了,荒年也来了,两年来他们勒紧裤腰带挺过来了。今年眼巴巴望着即将收获的庄稼在十分钟化为乌有,他无论如何再也背不动这个七口之家了。他又抽出一支烟小心地把抽剩的那支的烟屁股接在上面,看着接好的烟早已萌发的念头再一次强烈的撞击着他。“果子已经十八了,”他自语同时又一次向酣睡中的女儿看去,“看来只有靠大女儿维持这个家了。”
这已经是果子看过的第五个男人了,每次他都找个理由拒绝,虽然他知道这个村里的姑娘大都要外嫁,本村的男子是付不起彩礼的,何况是并栓子家,但她还是一拖再拖。眼看快要冬天了,家里几乎揭不开锅了。
父亲带一些埋怨但又有些无奈的眼神又飘了过来,两岁多的弟弟贪婪地伸向招待客人的几块烙饼的小手又一次被打回去后就一直在她的眼前晃悠,眼前的男人隔着屋里升腾着的雾气模糊而有遥远,她脑子很乱,但混乱中依然听清彩礼是8000元。
这是五个男人中出的最高价,她有竟然一些窃喜,因为在其他的姐妹中她换到的彩礼也是高的。随着彩礼的送来,果子嫁到了百里之外的一个村庄,一个月前的陌生人如今成为她的丈夫,而丈夫家里除了煤矿为其父葬身井下付得8000元抚恤金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第二年夏天,果子腆着大肚子回到村里,从此再没有走。秋天快要来临了,丈夫找来了,原来她是和婆家闹了别扭跑出来的,出来时她撂下话,盖好三间新房再来接她,否则就永不回去。
丈夫是个老实人,农忙间隙自己挖土拓土坯,找人帮忙准备盖三间土房,但房子盖到一半适逢连阴雨,一堵墙轰然倒塌,他再也借不出钱重新修整了。于是他来了,他恳求她回去,她不答应,终于他发怒了,她也发怒了,争执中他举起了手边的菜刀……
果子落了,落在这个不成熟的季节里,只有那双大眼睛睁着似乎想再看一眼这个生活了将近十九年的世界,眼神里有不尽的留恋又似乎充满了深深的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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