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天】天长地久的深情――漫读龙应台《天长地久》（六）
2019.01.23 周二 晴天
“玛丽安，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个时辰――老，使我们的身体逐渐破碎，我很快就要跟上你了。我要你知道我离你那么近，近到你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我。
我也要你知道我一直爱着你，爱你的美丽，爱你的聪慧，但是不必说吧，因为你其实很明白。此时此刻，我只想跟你说：一路好走。
再会吧，老友。我无尽的爱啊，一会儿路上见。”
01.
上面的短信，是加拿大歌手诗人莱昂纳德·科恩在得知自己年轻时的恋人玛丽安患了血癌的消息后写给对方的。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写信人和收信人都老了。是的，世上可能有许许多多不公平的人，不公平的事，不公平的心存在，但是，不要灰心，有一样东西是天底下最无私，也最公平的，那就是时间。
时间，把双方都变老了。老到身形羸弱，老到目光混浊，老到皱纹如沟壑。当年的雄姿英发，曾经的窈窕淑女，早已杳杳而去。
如果仅仅是说，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都走到了人生边上，那到底没有什么打动人心的。
信中说，我告诉你，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我一直爱着你。一个“一直”，能说明什么呢？能说明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时光流转，岁月变迁，人世纷繁，世事琐碎，遇人无数。可是，能配得上我爱的，我一直爱的，也仅仅只有你。
唐代诗人元稹写过一首很著名的悼念亡妻的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见过沧海的烟波浩渺，其它地方的江河湖海，终究是看不上了。见过巫山翻卷的云海，其它地方的雾雨露云，终究是入不了法眼了。
一生匆忙，一生苍茫。可是你要知道，我一直爱着你。爱着你的美丽，爱着你的聪慧。这些，也不必多言，因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真正的爱情，是不需要言语作注解。所有的表达，都因心灵的相通而彼此呼唤，彼此映照，彼此成全。
信中说，此时此刻，我只想跟你说，一路好走。生命走到最后，将会遇到怎样的磨难和考验，上帝又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带走他曾经放手于人间的天使，谁都不知道。
莱昂纳德深谙此理，他对玛丽安所有的祈祷，所有的祝愿，所有的爱，在那个巨大的句号之前，全部凝结在这四个字里面：一路好走。
什么是好？好的标准又如何？于一个被病魔蹂躏，被疼痛践踏的，生命已在暮年的老人来说，离开得体面，离开得从容，离开得无牵无挂，离开得无怨无悔，大概就是最好的。
一路好走。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普普通通，安安静静的一句话，慢慢读，却不禁泪潸潸。
一路好走，是挥手目送，是依依不舍，是时时刻刻的牵挂，是用最含蓄最委婉的方式告诉对方，别害怕。
这，就是一直爱的表现。我想，你是知道的，对吗？
信的结尾说，再会吧，老友。一会儿路上见。
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所以，你不要担心，那黑黢黢的路上，只有你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你也不要担心，那死寂寂的路上，没有人听你说话，陪你聊天儿。你知道，我马上，马上就会赶上你。你更知道，我是不会抛弃你，一个人独自上路。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们，终究，还会走到一起的。就像此时此刻的分离，必然，彼时彼刻能够重逢。
请记住，地球是圆的。生活，是充满奇遇的。
02.
这一封短信，大概也算得上是一封动人的情书吧。
相比之下，国人，我们的父辈，却很少用这样浪漫唯美的方式，彼此表达爱情。就是一句“我爱你”，可能都不曾说出口。不是不会说，而是没勇气。更是习惯了含蓄，习惯了内敛，习惯了将对对方的爱，融化在屋檐下，一日三餐里。
在乡间，常常听到男人这样唤女人“哎……”女人这样叫男人“我们家那个”连名字都不曾叫出口，何乎爱？
可是，如果不是爱，他们怎么心甘情愿地守着对方，一不小心，就过了一辈子？可是，如果不是爱，他们怎么能全权包容和接纳对方的缺点，走啊走，恍恍惚惚，就走到了白雪落满头？可是，如果不是爱，他们又怎么那么死心塌地地，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了那个人而从不后悔，更不计回报？
幸福的家庭都有其相似之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幸福的婚姻都有其相似之处，不幸的婚姻则各有各的不幸。
03.
影视剧中的爱情，文学作品中的爱情，要么太虐心，要么太甜腻。那是泡沫一样的爱情，是彩虹一样的爱情，看起来很美，可是经不起阳光照射，瞬间就无影无踪，根本长久不了。
爱的本质是给予，也是回报。是送别，也是等待，是理解，也是接纳。是包容，也是成全。
不谈或者很少将爱情挂在嘴边的父辈，他们的心里，那爱，才是月牙泉里的水，晶莹透亮，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很多时候，他们不谈爱情，只是因为：
“这代人就像虫蚁一样在巨轮的碾压下一日一日喘息着过了。爱的自由流动，爱的满溢流露，是不是也就变成石缝里的小草，不容易挣扎出来？”
他们只是想告诉我们：
“石缝里钻出来的一根小草所含有的对阳光的热切，远远超过一束花园里剪下来的红玫瑰？”
原来，一棵草的芳香，胜过一朵玫瑰的娇艳。寡言的日子里，也有爱的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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